王弘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迷迷糊糊道:“景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景言”唤得极轻,但是每一个音节都能化成毒药融进陈淮血里直抵心脏,清清楚楚地把心痛了一把,陈淮才有力气回答他:“邵,你好久没这么叫我了。”
一句话,犹如水滴破开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王弘像被人重重抽了一耳光,心里一下拨云见月:这是皇帝的声音。
“陛……陛下!”想清楚这一点,王弘立马从榻上滚下,拜倒在陈淮几步远的地上。
“臣不知陛下会来…不对!陛下怎么会在此处?陛下怎么能亲自来臣家中?羽林军呢?”
“我只带了蒋太医出来,我怕他们打扰到你…”
王弘抬起头喝道:“陛下!”
“陛下是天子,天命在身,只可供臣民瞻仰,如何能下降到臣民家中?且陛下身系梁祚,只带一个肩不能挑的人随行出宫,如此任性岂非昏聩?”
“……”
“陛下儿戏之时,可有想到边郡将士还在奋勇杀敌,饱受战争饥苦的百姓还在依依盼着,这些人为的是什么?为国为己,也为陛下!因为能结束这个纷争乱世的人,唯陛下而已!陛下如此轻贱自己,又置那些人于何地?”
听着王弘咄咄逼人的语气,陈淮完全忘了冲撞天子是死罪,只敢僵硬地坐在榻边,大气都不敢出。
陈淮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被驯服的人好像是他。
“阿邵,我错了,你别跪着,地板凉,来,起来。”陈淮扶起只穿着中衣的王弘,跟抱着块烧着的木炭似的,把陈淮吓得又叫了一次蒋太医。
蒋太医为元平候诊脉诊一半就火急火燎跑过来,一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好说歹说劝陛下不要着急这只是正常的热病症状,这才回去继续为元平候诊脉。
“来,喝药。”陈淮把王弘扶回在榻上坐着,接过家仆熬好的汤药,舀了一勺递过去,却被王弘躲开。
“陛下,臣自己可以。这里不比皇宫,陛下该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陈淮执拗地把勺子伸过去,“我不回去,那里就我自己一个人。”
“臣愿陪陛下进宫。”语气变回往常的平淡。
“你还病着,不能下榻,我可以照顾你,我们在琅琊郡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语气温柔至极。
王弘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疼得厉害,退让到这个地步,已经让烧糊涂了的王弘有些不耐,话经过滚烫的脑子说出来也火气十足:“天底下哪有皇帝躬身照顾臣子的道理?陛下快回宫里去吧!臣想睡一觉。”
皇帝在身边,哪能睡得着?王弘只希望他快点离开,抬手想握住那只拿着勺子的手,可是眼前忽然一暗,这手也不知道打哪去,只听一声脆响,待看清眼前的人和物件时,那只勺子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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