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欺不信他丝毫没有掌权的欲望。但至少,他呈现于人前的方方面面里,确实不曾展露半点有关于此的蓬勃野心。
“罢了。”
晏欺懒得费尽心思探他底细,随手往回一勾,将腰间那把封存已久的涯泠剑给取了下来,认真抚了抚它陈旧却保持干净的细长剑柄,及至片晌打理擦拭过后,方小心翼翼解开柄尾那枚看起来有些年代的靛青色流苏,轻轻拍了两下,递与从枕干燥粗糙的掌心,道:“你将此物送往长行居外试上一试,如若易上闲执意不愿出来一见,我也再没什么别的办法。”
薛岚因目光一动,不由自主将双眼直愣愣地盯了过去,不偏不倚正落在从枕十指并拢的手心上方。
“这是何物?”从枕耐不住怔然道。
“我初入师门时,师父亲手赠的剑穗。”晏欺不紧不慢地道,“如今见物如见人,他要不给这面子,大抵是不用抱任何希望了。”
时值冬初雾渐凌霜的清晨。码头外围狭窄的街道一圈车水马龙,正是漫天刺耳的喧嚣嘈杂。
薛岚因远远望着从枕即刻离去的匆忙背影。良久之余,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侧目转凝向了身旁一语不发的晏欺。
这一个月以来的奔波劳累,平白使他清减了不少,原就是捏在手里快散架的一堆骨头,如今愈发显得消瘦憔悴。
薛岚因每日在旁近距离盯着看着,揪心又难免焦灼。
他是真的害怕。怕哪一天睡着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那个人也许就突然变得冰冷。
甚至每晚自夜不能寐的缠身噩梦中惊醒那一刻,都会忍不住偏头贴往晏欺缓慢跳动的心口,以此确认他还活着。
他还在我身边吗?
幸好,他还在。
濒临绝望的刺痛感分明昼夜不歇地潜伏在大脑神经的每一个角落,他偏要生生忍着,不愿让晏欺瞧出分毫。
薛岚因不希望让晏欺看到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因为他知道,愈是这样,晏欺心里所承载的重量便愈加会不容置喙地朝下施压。
所以,即便是用最为愚钝笨拙的方式,他也始终想将灿烂的一面,永远留给自己的师父。
晏欺还站在原地发呆。
眼梢淡薄的弧度此时弯曲下来,清冷但不尖锐。
——他心思太过庞杂,想得越多,包袱也会背得越沉。
“你舍不得了?”
薛岚因没歇两下,怕晏欺顾虑什么心事又惹得不快,便开始寻着法子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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