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漪不想应声。
可是窗户在栾玉清跳下后并没拉上,
所以清清楚楚听到栾永祺的声音在栾娈捣乱地大喊“不在不在”之后无奈地在回,“是住这里的。”
鬼使神差地离开椅子趴到窗边。
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立在一筒深绿对面。乌晶似的发丝映着阳光,整个人如同剪影,格外清晰明亮。栾漪看得有点儿恍惚,依稀在岐玉镇和栾玉清追追闹闹时,他立在阳光下等她,仿佛也是一般的俊朗。
“那她现在在吗?贵重物品,需要本人签收。”邮差可能是喊习惯了,面对面说话都像用喊的。
栾永祺向栾漪所住的这边看了一眼。
栾漪飞快地匿到窗后。
“她在。”随即走到她窗下,“栾漪,下来。别让人等。”
栾漪站到窗前。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俯视栾永祺。
“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
她踩着栾玉清跳窗时留下的淡淡痕迹跳下去。
栾永祺一怔,想要接住栾漪时她却已经落地了,及肩的发在空中一荡,又顺服地贴回肩膀,回头睨着他半挑衅半促狭地笑。
“栾漪。”一声叫出来,心口都隐隐地闷起来,捂住x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栾漪平安落地后得意非凡,再也不看他一眼,蹦蹦跳跳地到邮差面前,伸出手,“我就是栾漪,是什么东西?”
邮差怔怔地盯着栾漪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答话,直到栾漪快要不耐烦,才呆呆地指指栾漪身后——
栾漪的脸色唰地一下比栾永祺还白。
自从栾永礼过世后,栾永祺一直都是以栾家的顶梁柱的形式存在。温和、大方、掌管所有,一切利或不利,栾家人都是很自然地交给栾永祺来判断。谁都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心脏。
栾永祺几乎一直是作为栾家的心脏存在的。
谁又知道这颗永远年轻得看不出来年龄的心脏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病情呢?
栾漪在病房外枯守了一天。
栾永祺一醒,就已经在救护车上了。叫了几声栾漪,入目的却只有一个一个白衣白帽戴着口罩的人。
沈念珍捉着他的手,本来担心与惊喜夹杂的脸色在听见栾永祺喊声的瞬间晦暗下去。
栾永祺勉强看了她一眼,疲倦地闭上眼睛。
血y抽样、ctx透,一样一样地检查下来。栾漪虽然在稍后一些时间打的跟过去,却一直一直没有站到靠近栾永祺一米内的机会。
沈念珍沉痛含恨的眼光像刀锋,凌迟栾漪一次一次再一次。
其实就算她不用这么看,栾漪也恨不得此刻到处抽血抽样被架床推着到处奔走的人可以跟自己换个躯体。
她竟然害到他。
全世界六十二亿人,那么大众的群体,她竟然独独害到他。
“不会有事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栾漪本来不自觉抖个不停的肩膀被人按住。
那人有极熟悉的眼睛,极熟悉的轮廓,极熟悉的声音,可栾漪却突然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是谁。可他大概也是现在唯一肯跟她说话的人了。医生在忙,护士在忙,爷爷nn一知道栾永祺出事也都急成泥菩萨,烧香、拜祈,忙得不得了。
“我……我……”咬了一天的嘴唇,终于可以张开,却连词句都忘记。只有无尽滚烫的y体从本来用来视物的地方不休不止地落下来。
“你不是故意的。”他竟然知道她想说的话。
栾漪拼命点头,无数水滴纷纷落落,飞进衣褶,溅入空气。
连陌生人搁在她肩头的手上,都沾染上了湿暖的温度。
“要不要去看看他?”那人问。
栾漪点头。
她想看他的,她一直都想看,只是没人允许——沈念珍不让,医生护士也就都不让。
陌生人轻轻揽着她肩膀,带她到加护病房的方向。
“栾玉漱!”门只开了一点点缝,沈念珍就差点儿被眼前的人给气昏过去,压低再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齿缝里挤出那三个字,“你做什么?谁让你——”担心地再往身后偷偷看一眼,从门隙里伸出手,重重地推了栾漪一把,可栾漪被栾玉漱揽抱着,当然无法如她所愿地被推个四仰八翻什么的,只能恨恨地再低声咒一句,“你们走!”
“我要看他!我要看看他!”栾漪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下意识地去推门。
“他不想看你!”沈念珍又气又恨,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栾漪怔住了,手仍然抵在门上,像是要推的样子,可栾玉漱捉到她手腕,却是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她投在他怀里,很安静。
当门里传出越来越压抑沉痛的哭声时,栾玉漱薄呢外套下的毛衣衬衣都已经润得透了,忍不住低头看伏在他怀里的人,几乎真有点儿陌生了。
这样的栾漪,很奇怪。
他宁可她被人打得连栾玉清都不认识,也不希望她被欺负得凄惨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怎么哭成这样?”自言自语似的低问当然无法惊动怀里正淌泪淌得一本正经的人,栾玉漱抬起手,轻轻顺着如丝水滑的柔发抚下去。m到颈后一处,用一点力,怀里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晕过去。
chapter 66
沈念珍这回总算是大施手段,医生、爸妈,连栾娈都挡得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一丝一毫栾永祺想见栾漪的消息泄漏出去。
可惜人在脆弱时的意志却远较平时为强,栾永祺不但醒时会清楚地请医生“叫栾漪来,麻烦你”,连昏睡中也会喃喃不断地反复叫这个此刻让她头疼到了极致的名字。
可是让她最担心的栾玉漱却再也没有带着栾漪出现。
直到栾永祺入院的第四天,栾玉清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出口第一句话,却又让她差点儿昏迷。
“栾漪呢?”
栾玉清不像栾玉漱,由着她只开一条门缝往他身后打量有没有带人。直接一把将门推个敞开,沈念珍被他的一推之力震得往后跌了三四步。
栾永祺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栾玉清的声音还是听到栾漪的名字,本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居然也清醒过来睁眼望住他。
“栾玉清。”他的声音里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夹杂了太多情绪,反而一点儿也无法表达出来,一字一字一点儿起伏都没有了,“帮我叫律师。”
栾玉清在病房四下一望,没看到栾漪,本来已经急火燎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栾永祺迥异于平时招呼他的方式,看看栾永祺的样子,再想想沈念珍之前的诡异,也觉烦躁,直接掏出手机递给栾永祺。
“栾永祺,你什么意思?”沈念珍看着栾永祺凭着记忆寻思,然后拨号的样子,只觉气苦,委屈已极。忍不住想扑过来抢栾玉清的手机,却被栾玉清一手捉住,“栾漪去哪了?”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
原来的手机被沈念珍扔掉,栾永祺接连拨错了几个号码,都没找着自己的律师,正在烦闷,听到她的尖声,不由冷笑,“找不到,就离婚。”
栾玉清听到这里,奇慢无比地转过身体,奇异的眼光盯住栾永祺,忽然松开沈念珍,任她将栾永祺手中自己的手机夺回来,远远地扔到窗外去。
位于十八楼的病房,百来克的超薄型手机即便粉身碎骨了也不会有一声响。
栾永祺没有看沈念珍一眼,眼睛直直地盯住栾玉清,手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栾玉清望着栾永祺瞬间唰白的脸,微微一笑,替他按了救护铃,开门走了出去。
“九叔,好生保养身体。”
这个世界太疯狂,四处都是非法禁锢。自己也才刚刚从自以为当定了他大舅子的袁晔那闪人出来,又哪里理得了栾永祺的家务事呢?
绝望的女人,更绝望的男人。
原来栾永祺到底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直没到危殆边缘,才能一直装傻充愣掩藏得那样好。栾漪对他痴心妄想得都快要走火入魔,居然也一直都信了栾永祺真对她全无亲情以外的感情——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就继续隐瞒下去不好么?
只是,栾漪究竟去了哪呢?
以栾漪对栾永祺的用心,应该不可能置病中的栾永祺于不闻不问才是。
可是但凡稍有可能会知道的栾漪下落的人,栾玉清全问遍了。
chapter 67
“栾……栾……”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一手反过来半遮覆着额,挡住像要直铺到眼前来的阳光。昏睡许久,长阖的眼帘适应不了乍来的光线。
“栾玉清,还是栾永祺?”窗前的身影半侧过身,轻轻一笑。
“栾玉清——”栾漪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这名字,才恍惚地记起来,那天早上栾玉清有事走了,临时却又叫人给她送了快递包裹,栾永祺叫她下楼,她就从楼上跳下——
栾永祺!
他被她的举动吓到——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要起身,身体却全无气力,勉力一撑的结果却是整个人摔到床下,“啊!”
“睡了这么久,身体乏力很正常,不用紧张。”窗前的人走近了,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到床头,托住栾漪,如同抱小孩一样将她轻轻抱回床上。
如果就只是这样,她可以勉强当他偶然善心发作,可栾玉漱居然就此抱住了再没放开的打算。
“栾——玉漱——二哥,”栾漪低了声音,栾玉漱现在是什么打算,”栾漪低了声音,她真的不愿去猜。
如果只是想要延续十年前未得逞的事,现在的她心态早已转变,全无所谓,只要能及早脱身,付出一点点代价自然无妨。可是之前毕竟也曾有过龃龉,多年不见,表错情领错情都是难堪,她不可能送上前去让他打脸。
试探的一声叫出来,栾玉漱却全无反应,只能继续软下声音求恳,“二哥,我想去医院。”
“玉漪妹妹,”与栾玉清一般清朗的声音却是洋洋地拖出半讽半谑的慵懒,略略施压让栾漪躺回被中后,他枕在她臂上,自己的手臂却仍然环在她腰间,“多年不见,人漂亮,”话也开始说得漂亮了——想去人多的地方,嗯?”
人多的地方?什么意思?他打算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起来吗?
“栾——二哥,我——我就只是担心……”栾漪在栾玉漱似笑非笑的眼光下咬住唇。担心谁?担心栾永祺?担心栾玉清?只怕,他都已经知道了吧……
“担心——”依旧是慢悠悠的吐字方式,仿佛这两个字令他有无限兴味,栾玉漱的声音懒到散漫如栾漪都有想抽死他的冲动。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不敢妄动。
天大地大,她却偏偏在昏头转向时正撞上这么一尊瘟神菩萨。
栾玉漱的手指上还有咖啡杯的温度和残香,就那么轻轻地抚着栾漪的脸颊,笑容温暖,眼神温暖,声音也温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吐出,却让栾漪的心甸甸地直沈到地底去,“栾漪,你也会有心?”
“二哥,我以前就只是怕——”有心无心,又干卿底事?这样子低了头跟他解释,委实滑稽。从始至终,栾漪也许欠过栾玉清,欠过栾永祺,哪怕勉强欠过袁晔也都从来没欠过栾玉漱!隐约闪过的怨念让本来便已如焦如焚的心上更如浇油,几乎要捱不住怒意,可是情绪才刚流到眼中,就被栾玉漱要笑不笑地一眼瞟得烟消云散,连原本讷讷的声音也不觉咽下了,“二哥——”
“怕什么?”咖啡杯的温度已经散去了,他的手指仍然滑在她脸上,同他的语气一样凉。栾漪闭了下眼。不能急,不能急……越急越是没法达到目的。这道理她懂。只是栾玉漱不同于袁晔,十几年一同生长,彼此劣状陋习都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如果真的是要跟她算旧账了,那她想要磨过他,很难。
深深呼吸一下,咽下所有不甘,伸手去解栾玉漱的领扣,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回手挡住了。“我喜欢有点儿情调的女人,玉漪,你这满脸的悲愤做给谁看?我可不曾强迫你跟我回来。”
栾漪掀开被子另一侧,翻身下床,可是才刚落地,膝盖又是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跪到地毯上。
栾玉漱冷冷一笑,起身去了浴室。
泠泠的水声激在玻璃浴罩上,沙沙的声音如同细而匀的轻雨。
栾漪听得一阵烦燥,撑起身体想要爬回床上,却只觉乏力——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似地乏。骨胳血脉却因了那水声而开始酥酥麻麻地痒,仿佛被蚕啮蚀了心叶,被白蚁驻空了骨髓,连本来已经扯住了被单抓住了床罩的手指都开始软软地发虚。
“栾玉漱!”栾漪喊了一声,浴室里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水声依然清晰,花洒之下g本没有人,莲蓬头g本就是在空淋,水线一束一束都带着隐隐的力,空落到钢化玻璃罩上。
是了,那年的事,他怎么饶得了她?
太大意了。
栾漪向来意志力薄弱,自然无法跟药力抗衡。几次挣扎失败,身体更加虚浮。体内的燥热麻痒g本容不得她清醒着听到任何略带刺激的声音,更不要说那种一直提醒她浴室里还有个活生生赤裸裸的男人的水声了。
被药力催逼到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现实的声音时,栾漪忽然想起栾玉清,白皙面孔,深冽眉目,真个漂亮——他说他要回来带她走,怎么还没来呢?
他说让她等他。
chapter 68
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
瞑卧床头,放达如栾永祺也不是不感慨的。
一直以来栾漪在他眼中心底都是小孩子。那时四哥四嫂都忙于工作,把栾漪寄在nn家,小小女孩却全不在意,只一心黏他,吃要吃他碗里的,喝要喝他手里的。倘不耐烦,软软细细还不怎么用得上力的手指便仿着自己母亲的样式捏上耳朵了。
彼时他也还小,虽不欲跟她一般见识,但那小小耳垂j致剔透如同玉冻,总让他情不自禁回捏过去。
只是栾漪从小就是极娇惯的x子,哪怕力道再轻,但凡遇到反击,都照例要假哭的——其实也不是哭,只是扯直了声音尖叫。
小孩子的声音,永远都是尖锐嘹亮,直穿云霄,最入不得大人的心。
往往栾漪这么一叫,母亲就会急急从厨房跑出来,重重拍打自己的衣服,哄栾漪“叔叔不好,nn打过了,不哭不哭噢”。
小丫头马上笑得眼都弯起来。
最可气的是只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总还得假装自己真是因了她被打疼而生了她气的样子,才能将她的愉悦情绪延续下去,好让母亲安心做饭。他若也笑,她就一边扯着他的衣角想尽办法扑咬他,一边继续之前以哭为名的尖叫事业。
很烦。
偏又总是忍不住想要逗弄。
作业之余每每忍不住侧头看她咬着指头在自己身边哭或笑,怎样也好——那样小小的人儿,总是为了自己的点点举动而无理取闹,看在他眼中,却是怎样都有趣。
从十二岁开始,栾家么儿栾小九身上总萦着长年不散的清淡n香。
不管栾永祺到哪,都会有个小小尾巴——有时在怀里,有时在膝上。稍大一点了,小栾漪就总牵着他的衣角或扯着裤管要抱。
私下里,非要的话抱,磨蹭两下也就抱了;人前却是打死也不肯的——明明已经一两岁了,栾漪竟还保留着吃n时的习惯,逮着什么吮什么。米粒儿似的四颗小牙就只冒了个尖儿就开始不安份,逮着什么都是又吮又咬。
有那么几年,栾家么儿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夸赞标的:物质匮乏的年代,气色能好成栾小九这样,委实福相。
可又有谁知道那嘴唇儿之所以红得那样好看,完全都是被个一两岁了还总当自己没断n的小娃儿给卯足了劲儿吸出来弄出来的?
吸到三岁,总算勉强腻了。栾漪转而对他的耳垂极有兴趣,总在他睡着时爬在他头脸边上又吸又咬。
那时十五六岁,正是青春萌发的年纪。即便困意浓重,也仍是被令他不适的呼吸和动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用力拉开搅乱自己睡眠的小小始作俑者。
可没想到栾漪大半夜地开始清嗓子。
那时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那么坏一小孩,每次“哭”前总要先试了音确定噪音能制造出最佳影响力了才会发声,怎样响才怎样哭。
一听到她要哭,栾永祺直觉地就想妥协。
但是耳朵坚决不能再任着栾漪碰了,身体上陌生的变化让栾永祺既羞耻又难过。
可又不能任着栾漪哭:别说父亲隔日要上班,母亲要家务,就是吵醒了七哥八哥自己也有的是“栗子”和“生姜”吃。
急中生智地将手指喂给栾漪,既算哄她,也算堵嘴。可是栾漪不喜欢,还没长齐的小牙齿用力合起来时竟然也是疼的。
栾永祺抽回手指,栾漪却开始往他怀里爬。两只小手更是刁钻已极,在他x口m来m去,拉扯他贴身穿着的薄薄衣料。
栾永祺怕痒,怕被她当成妈妈,m到尴尬的地方,可是更怕万一推开了栾漪会让她记起大哭这一码事,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思想斗争再斗争的结果,最终却是拎起栾漪,自己主动把嘴唇凑上去了。
生平第一次唇舌相交的记忆于栾永祺而言总像是梦。
浑浑噩噩,却总是让人难醒。
模模糊糊的记忆,是始于他的舌尖被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吮住时——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舌头喂给了她。
栾漪可能是饿了,甫一碰到便开始用力咂吮。
他无奈地纵容地抱着她。
小小软软的身子,犹带着n香,像是用力一些就能被箍进骨头里去。
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
小栾漪却不哭不叫,只是用力咂吮他的唇,他的舌。
当栾永祺真真切切地清楚感觉到自己额上正因动作太过用力而开始渗出层层细汗时,身体已经像是崩到了极致的弓——在令人迷惘的青涩痛感中,奇怪的湿黏的y体带着莫名的令人颤栗的兴奋自己涌s出来,一层一层,一阵一阵,奇特一如梦境。
那样的夜,一直延续到母亲终于发现栾永祺自己偷偷清洗床单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勤后,将栾漪抱回自己床上同睡后才告终止。
栾漪自己却总不记得,总以为是从她五岁时咬破了他的唇时才能开始作数。
她知道他第一次主动亲她时是什么样子吗?她知道他第一次看到“相濡以沫”这四个字时羞惭欲死又面红耳赤地想起的人是谁吗?
竟然隐瞒了这样久。
他并不仔细,她却全不知情。
这一生,就要这样一直瞒下去,度过去了吗?
chapter 69
“叩叩叩!”礼貌到冰冷的敲门声后压抑着隐隐的火气。
沈念珍悄悄看了似仍在沉睡中的栾永祺一眼,从床边起身,上了保险后才拉开门,“栾玉清,你又来做什么?”
“开门。”
“栾漪不在这。”
“开门。”
幸好先上了保险,不必担心再被撞开,沈念珍直接将门甩上。
再回头却见栾永祺已经睁了眼,嘴角微扬,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他们见第一次面,是沈念珍姨妈的同事为他们安排了相亲约会。她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分钟。远远地看到坐在陈阿姨身边公园长椅上的年轻男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那样的温润清朗,不露锋芒,真是令人心跳。
犹犹疑疑地直走到长椅边上,她都不敢落座。亏得陈阿姨伸手拖了她一把,拉她坐下。身和心总算都沾上了实地,她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手指紧紧攥住阿姨的衣摆,生怕介绍人一走,他就也走了。
可是无意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惶惶地抬一次头,却正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她指上一掠而过。不自觉地便放开了介绍人的衣角,任阿姨一溜烟似地小跑离开。
“叫什么名字,嗯?”他跟她用q市方言。
可她居然好一会儿都以为她其实应该听不懂——在她耳朵里,她和他好像g本不应该是来自同一世界。他一出声,她的听觉好像陷入空茫状态,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比自己平常的音量低了八八六十四度的蚊鸣似声音在嗡嗡:“沈念珍。”
“念珍——”像是考场里用来测验英语听力似的磁x声音在她耳边轻笑荡漾,“怎么写?”
她像是被考住了,盯着他掌心清晰有力的纹络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指,落到近在眼前的手心,却无法落笔,只轻轻地划了一横,便无法继续。
下意识地抬了眼,却见他正微笑地看她,“念珍,我们交往吧。”
彼时正流行日剧,剧中可爱女子总是微偏了头淑女地笑,“请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然后男主同意,女主便扑进男主怀中,两人亲吻,忘情时,女主要记得娇俏地抬起一条小腿,和大腿呈九十度弧。
她不敢碰他。
却不敢不应他。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定下来。
结婚十年,相敬如宾,人人都说她沈家是烧了高香。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她什么。
一路行来,细想想,也许是因了她对他的喜欢和顾忌。也唯有像她这样在意,才可以由着他总这么一两个月也不记得要“碰”她一回。
她行好运,新婚蜜月便发现有娠,他便顺理成章地为让她好生养胎整整十月不进卧室一步;她走背字,难产还只生下女儿,他明明有钱,再生二胎三胎也罚得起的,可他却只拍着她的肩柔声相慰,“儿子女儿都一样。”
温柔完美到无懈可击。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她,还是栾娈,他都是温和而不亲近。
可他竟然会抱栾漪。
最初几年,那个j致漂亮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丫头成天y阳怪气不理人,她也懒得理她;只有栾永祺偶尔会拍拍她,扯扯小丫头的头发,然后被小丫头爱理不理地夺回来,掉头就走。他也不生气,再见仍如旧。生生气死小丫头——她被他气得将长到肩下十多公分的头发剪成男孩样。
但是几年之后,一次回家,竟然亲眼看到已经长回小女人样的栾漪公然坐在自己丈夫膝上,不知道正跟他抢着什么,栾永祺将东西揙在了身后,向来给惯别人冷脸的栾漪居然又笑又气地扑住栾永祺,一手越到他肩后,一手穿过他腋下去夺,几次没抢着,恼了,索x咬住他肩膀。
那样的娇气,那样的亲昵。
她连想都不敢想。
竭力保养保养再保养,每每在栾永祺面前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总觉得他不肯碰她是正常。鼓足几个月勇气,才终于在一个雨夜亲昵时爱娇地咬住他肩。没有开灯的夜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丈夫低低“!”了一声气,温和地问一句“我弄疼你了?”便从容地退出她的身体。她想抱住他,想继续,他却只是低低说一声“好好休息”就开灯起身。柔和的暖橙色灯光映在j致如画的眉目间,似乎有笑,几近含情,可是他拉下她想要挽留的手的力道却几乎有决绝的冰冷。
“你,你醒了?”
栾永祺却只是微微一笑,即便苍白,也令人心动。
“感觉好些了么?”这话问得很是心虚,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却刻意隔绝了所有能够联系的通道断绝两人任何的可能。就为这,他心脏所受的刺激真的不少,起先总会一受气一激动就昏迷;几天过去,栾漪的事才总算勉强揭过不提了。“要喝水吗?还是先给你削点儿水果?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
“念珍,”她的丈夫温声阻止了她的忙碌,“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她又开始迷惑,开始萌生新的希望,“永祺,”她想捉住他的手,跟他说“我只想这几天的事你不要怪我就好,我只是——只是真的急得要疯掉了才会这样”,可他只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沈念珍的“希望”坠在地上,啪一声摔得比玻璃还碎。
“栾永祺,”沈念珍忽然明白了栾永祺刚才客气而疏远的话的意思,抬眼盯住他,“你是什么意思?”
“念珍,”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聚好散。”
她宁可他仍然像前日一样对她冷笑,说“找不到,就离婚”——气昏了头所说的狠话,和冷静下来所作的决定,她宁可要听来更伤人一些的前者。
“栾永祺!”气极忿极羞极恼极,终于平生第一次对他喊出话来,“你就这样对我?”
栾永祺一贯温和。
沈念珍以为自己这样椎心沥血的叫屈,至少可以换他安慰地说一句“念珍你想多了”,可是任她气得身颤声嘶,他却只是疲倦地阖上眼,再不出声。
他g本不愿再答理她,连稍事敷衍也都不肯了。
“栾永祺!”她掐住他肩膀,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他脸上衣上,“栾漪她只是你侄女!你这样子对她,会不会好得太过了一点?!如果不是她刺激到你,如果不是她——”气得急得身体都颤起来,竟还是不敢也不忍往狠里说,“你这样,你这样了,要见的人竟然不是你爸妈,不是你女儿,甚至不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只要见栾漪?!醒着要见,梦里都要见!你们,你们——”底下的话,一说出来,她这十年的生活,十年的隐忍,就全被自己给否决掉了。
眼泪滚滚,却再也出口不了一字。
共枕十年的人,竟然因了另一份血缘而再也不愿答理她。
chapter 70
打断沈念珍的质问的敲门声先是清浅的“叩叩、叩叩叩”,然后是试探的“咚咚、!!!”,沈念珍以为只是栾玉清仍是遍寻栾漪不获所以去而复返,一直不予理会,只是恨恨盯着栾永祺,却又不住落泪。直到栾永祺的主治医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时才用衣袖狠狠揩一把眼,走过去开门。
她哭得头昏,旋锁拉门时竟然忘了要先开保险。
门开了只有一条七八公分的缝。
门里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医生的表情在那一条窄窄的隙里看来很尴尬。
沈念珍又用力一拉,没拉开,这才记起保险的事,想要合上门再开,一条黑黝黝的物事已经别在了门缝间。
警棍。
以往在电影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景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他们开门的方式比她自己在门里解保险看起来还要专业,而且迅速。
“你是沈念珍?”
“是。”
“病床上的人是你丈夫?”
“是。”
领头的一个人拿出一个绿色小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丈夫的家人报案说你因为感情破裂不愿离婚而非法禁锢,扰乱治疗。麻烦你跟我们回局作一下笔录备案。”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清晰,可沈念珍却像是突然听不懂。直到那人过来要拉了她走时,才如梦初醒,站直了身体,“你们不用问问他本人吗?”
这话,本不该说的。
只是人往往都有贱x,心死得不够透,希望就会像灰烬里的烟,一缕一缕慢慢地氤,再薄再透都是丝丝不绝。
她看着近十年同她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的人,那人也安静地看她,“离婚?”
“你不要想——”凄怆到荒凉的声音,依稀是由自己的声带振动发出。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多少年来对栾漪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现在竟然要因为不曾满足她肇事之后的一个愿望,而要失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命运对她,何其不公!
“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药,适合我近段时间服用吗?”她的丈夫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叫过自己的主治医生。
在他掌心,赫然一把淡蓝色丸粒。
他的主治医生一看之下,眼睛差点儿落出眼眶外,“你这是——怎么这么多?”
胡乱用药,往轻了说是禁锢的手段,往重了说和意图谋杀都搭得上。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念珍突然笑起来,她一直错看上,错爱上的人,原来她g本未曾认识过!
“栾永祺!栾永祺!”她想扑过去,揪住他衣领问清楚他到底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心,可是手却被看到医生神色先惊恐后凝重的警察捉住了。“栾永祺!栾永祺……”她只叫得出他的名字,连质问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十年“恩爱”只是熟人眼里的,在陌生人看来,她已经连质问他的立场都没有了……
栾永祺……
久未遇上大案的年轻警察们脸上虽都肃着,可是终于有案可察的紧张兴奋却都从眼中透出来。手下也纷纷用了力。
女为悦己者容。沈念珍一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栾永祺,面容天生,身材却要靠维持,瘦骨伶仃又怎么挣得出两个身高180+的青年男人的制约呢?
经过病房外时,犹在挣扎,十八楼上都是重病,生生死死都是平常,纵然是这样心胆俱裂的哭法,也没有人出来旁观,倒是一扇扇原本半开的门也纷纷合起来,满走廊都是或轻或重的关门声。
所以那人尽管站得再远,沈念珍的视线在泪雨中再模糊,仍是一眼可见——栾玉清正双手c兜,因为被她的哭声打扰到而微微不耐地向这边瞥了一眼,玉白面孔衬得一身黑衣如同来自深狱。
平生没有恨过什么人,除了栾漪,除了栾永祺……
却原来,害她到这一步田地的,还有栾漪的相好……
这一家子,自己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自己却全不知情地贸贸然c进来空耗掉大把年华。
“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疯溃的笑声毫无保留地直传到病室里。
栾永祺的律师程钧本来一向跟沈念珍相熟,此时却也无话。
凑到栾永祺身边听他吩咐了几句,眼中满是惊异。只是职业天x让他马上敛住了情绪,点点头。加快步子跟上沈念珍一行。
豪门婚恋,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到丈夫指控妻子非法禁锢、迫食非处方药物、意图谋杀以及诽谤名誉,突兀得全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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