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甲午旧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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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火烧一般的晚霞还没有完全褪去,就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给遮挡了。那风从四面八方吹起,没头没脸砸将上来,叫人没地方躲。

看门的两个小厮缩手缩脚换了灯笼,看着明黄的穗子随风乱飘,一面叹道:“看这情形是要下雪了。二爷应该还在路上吧,也不知冻成什么样。”

“不是说今天回来的吗?这都挨晚了,可别又拖到三更半夜吧!”一人抱怨道,把手缩进袖筒里,冻得直哆嗦。

旁边那人连忙对他使个眼色,“乱啰嗦什么!教别人听见还想不想在府里干活了?”

那人听说便耸了下肩膀,笑道:“罢了,横竖二爷回来就有喜事,人逢喜事j神爽,就算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

到了戌时左右,街角那里才缓缓拐过来一辆马车。守门的小厮一看见,便急急跑过去接应,一面说:“二爷回来啦!快通知里面的人,叫准备热茶水踏脚凳。”

正忙得不可开交,车门忽然一开,姚云堰自从里面跳下来,摇头道:“不用大惊小怪。大老爷呢?”

“方才还念叨着二爷呐!让您一回来就去晴香楼……”

“知道了。”姚云堰整了整衣衫,他连日赶路从苏州过来,没歇息好,风尘仆仆地,但这会也顾不上休息了。大哥连续给他发了三封信催他回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只当家里出了什么大事,连生意也顾不上谈拢,连夜催马赶回来。

那小厮倒也是个机灵人,见他衣衫单薄,又急着去见大老爷,便急急抖出一袭貂皮披风,利索地替他穿上,嘴里还不停:“大老爷说,这次的安排,二爷必然满意。您成日家在外面跑,风吹日晒的,也没个贴心人在身边跟着。以后可舒服些了。”

姚云堰有些诧异:“什么意思?”

那小厮却笑道:“大老爷等着您呐,去了便知道啦!”

姚云堰恼他出言无状,但这会又没工夫责骂,只得瞪他一眼,急急往晴香楼那里去了。

一进晴香楼的院门,不出所料,里面欢声笑语,他那风流大哥不知又找了哪里的女人,在里面寻欢作乐。日日夜夜,没个消停的时候。他在外面为了姚家的基业跑断了腿,c碎了心,挣来的东西居然是拿给他们花天酒地的。

姚云堰一直走到门口,乖觉的下人急忙开门通报:“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啦!”

里面的欢声笑语都没带停顿,姚云堰面沉如水,绕过屏风径自走进去,就见偌大的正厅,桌椅板凳全没有,地上铺着厚厚几层栗鼠皮地毯,地毯上又铺了一层软垫,几个人躺的躺,坐的坐,没半点样子。

他不用看都知道姚云狄又从外面拐了不少女人回来,如今他脚边半跪着一个碧眼白肤的外邦女子,正用嘴叼着一颗樱桃,往他嘴里送。忽然见到站在门口的姚云堰,不由一呆,嘴里的樱桃咕咚一下滚到了地上。

姚云堰双手一抱,低声道:“大哥,我回来了。”

那躺在软垫里的高大男子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半睡不醒,屋子里还飘着一股似甜非甜,似药非药的香气——他又在吃五石散了!

姚云堰等了半天,见他还没反应,只得高声道:“大哥!是我!”

话音一落,只见那人随手抄起一个酒杯砸了过来,他咬牙硬是没躲,正中额头,咣当一声,头上又冷又热,泼洒了一大片湿漉漉。那些个女人吓得叫起来,动也不敢动。

姚云堰镇定地抬手擦去脸上的血和酒,柔声道:“大哥,你找我有事么?”

姚云狄慢悠悠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在门口啰嗦什么?”

姚云堰弯腰脱下靴子,额头上的血水顺着鼻尖滑下来,又辣又疼。他眼皮也不眨一下,柔顺地走过去,跪坐在那个男人身边。

姚云狄闭眼似乎睡着了,良久无话。他就这样乖乖等在旁边,那些女人惶恐又怜悯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很久,姚云狄才闭着眼,低声道:“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整日在外头跑,成年累月不着家,爹娘如果在世,只怕要怪你。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这次急着把你叫回来,就为了这事。”

姚云堰垂头道:“大哥尚未成家,云堰不敢僭越……”

话未说话,脸上已被响亮地括了一耳光。他的左脸登时红肿起来,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抿着唇,神色纯然。

姚云狄睁开眼,那目光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怜悯、鄙夷、轻贱……混在一起,简直像一把刀。他低声道:“我的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管了。”

姚云堰没说话。

姚云狄顿了顿,将语气放柔:“大哥虽然未成家,但儿子女儿早已满府跑,这无后为大的罪名安不到我头上。你却不同了,爹娘在世最疼你这个小儿子,如今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成家,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姚云堰还是没说话。

姚云狄抬手在身旁那个碧眼妖姬的x脯上一抓,带着几分懒洋洋,又道:“爹娘不在,所以我这个大哥替你做主了。上回去丁家园子要债,他们今年没做成什么生意,垮了,没钱还。我琢磨着,把人打死了钱也回不来,又见他家二女儿长得端正,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便想到了你。结果给你发了信过去,杳无音讯,我怕他们耍赖,便先将人接来府里了。呵呵,云堰,大哥给你谋了一个好亲事,如何?这会急着想去见新娘子了吧?”

姚云堰沉默半晌,低声道:“原来大哥还是去丁家园子要债了。那里原先不是说放一年么?”

姚云狄皱起眉头,有些不悦:“我说亲事,你给我扯什么?!”

姚云堰垂下头,心中又苦又涩又怒又恨,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咬他。他轻声道:“我……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话音刚落,x口便被一脚狠狠踹上,他痛的几乎透不过气,身子一歪扑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

姚云狄坐直了身子,森然道:“你越发不长进了,总和我拗着来,你眼里如今是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他把血淋淋的额头贴在软垫上,心中有如死灰一般,颤声道:“不敢……一切……全凭大哥做主便是。”

姚云狄脸色稍和,抬手把他扶起来,又用袖子擦了擦他干结在脸上的血,柔声道:“大哥脾气急躁了些,方才砸伤了你,是大哥不对。不过你也该争气些,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没有家室?”

姚云堰死死盯着地上那块血迹,一句话也没说。

姚云狄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忌讳什么。你大哥我虽然风流成x,但却绝对不会对自己弟妹有什么不轨。人我给你好好地留着,一g手指头也没碰她的。你也争口气,来年生个大胖小子,这样爹娘在地下也会欣慰。”

姚云堰默默点头。姚云狄笑着推了他一把:“与你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你这会也是心急如焚吧?大哥不煞风景,你这便赶紧回去,人家也等着你呐!”

姚云堰起身对他抱手行礼,低声道:“那我就告退了。时候不早了,大哥也早些休息。”

姚云狄躺去那碧眼妖姬的腿上,手上的动作渐渐开始不堪,只懒懒回他:“去吧,少来扰我。”

姚云堰带着满头血走了出去。路过的小厮谁也不敢提这件事。

府里的下人一直都很乖觉,二爷身上的任何伤痕,都会避而不谈,只不过背地里再替他找药请大夫罢了。

没办法,他再能干,再长袖善舞,也只是“二爷”。辈分如此,也是各人的命,怨不得别人。

姚云堰的芳庭馆建在府里最偏僻的地方,没什么可看的风景,除了前面那一大片在春夏时节繁花似锦的花坞。

他刚进门,便有小厮围上来替他宽衣擦脸,见他满脸是血,也不敢说什么,只道:“二爷要打点热水来洗脸擦药么?”

他摇了摇头:“不用管它。大爷送来的那个女人呢?”

小厮指着里屋,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叫二nn好像不对,他们没有成亲拜堂;叫丁姑娘好像也不对,过于生疏了,明明是二爷的女人。半天才憋出来:“她……她在里面呆着。”

姚云堰皱眉道:“怎么不出来?没找丫鬟服侍她么?”

小厮摇了摇头:“大爷没安排人手过来……”

他把手巾一丢,揭开门帘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漆抹乌,连个灯也没点。他隐约见到床边缩着一团黑影,只是看不真切,便说道:“怎么不点灯?”

谁知话刚说完,那黑影骤然一动,跟着居然嘤嘤哭了起来。

姚云堰本就在姚云狄那里弄了一肚子火,哪里还来的耐x安抚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子,当下只冷道:“要哭到外面哭!”

哭声一下子又断开,隐隐压在那里,放不出来,倒让人听着更郁闷。

姚云堰更是懒得理会她,自己拿了火折子把油灯点上,又从随身带的牛皮袋里掏出账本,坐到桌子那里算账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几乎忘了墙角那个少女,正为府里的入不敷出大感头疼,忽然眼角余光瞥到那人在动,轻手轻脚,似乎要往外走。

他把账本一放,回头冷道:“要去哪里?”

少女吓得僵住,贴着墙角瑟瑟发抖,好半天才颤声道:“去……去给老爷端茶……”

姚云狄就着灯光打量她,这哪里是女人?分明只是个小孩!身量完全没长开来,满脸的稚气慌张。而且……长得也不好看,面黄肌瘦,大把的头发挡着脸,看上去好像头发都比她整个人重。

他见她抖的可怜,倒也有些怜悯,于是放柔了声音道:“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好。这会不早了,你休息去吧。”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姚云堰也懒得与她多讲,转过去继续看账本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只看的口干舌燥,额头上的伤口放久了不管也开始隐隐作痛,扯的他半个脑袋都疼。

正要把账本合上,闭目养神,忽然又见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茶,动也不敢动。他于是说道:“不是说了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么?”

口中虽这样说,却将那茶拿过来,喝了一大口。

女孩子见他喝茶,不由有些喜悦,跟着低声道:“老爷……头上有血,奴婢帮你敷药吧……”

姚云堰眉头皱了起来:“什么老爷奴婢?谁让你这样叫的?”

谁知他刚说完,那女孩子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道:“奴婢说错了话……求老爷责罚!求老爷别把奴婢赶出去!”

姚云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起来,不要跪着说话。你来姚府不是做奴婢的,我也不需要奴婢。以后不要叫我老爷,叫二爷就行了。”

她连连点头,几乎要把脑袋给点掉下来。

姚云堰又道:“你先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慢吞吞站起来,一双眼犹如惊恐的小兔子,怔怔地看着他。

他揉了揉眉角,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丁……丁环。”

“丁环?”他笑了笑,“名字不错。你今年多大了?”

她垂下头,嗫嚅道:“奴婢……我、我十四岁了。”

十四岁?看起来不像呀,他还以为只有十一二岁。看起来丁家园子确实穷的不行了,二小姐都一付吃不好穿不好的苦命样,指望他们来年还债,确实不可能。

姚云堰点了点头,柔声道:“你以后就住在这芳庭馆,不用怕。若是没事做,便做些衣服鞋袜,浆洗熨烫。就像在自家一样,不用拘束。”

丁环第一次被人这样和颜悦色地对待,心中不由感动,忙不迭地点头。见他时不时用手去揉那块伤疤,显然是疼的厉害,她赶紧跑出去打了热水,端到他面前,低声道:“我……帮二爷洗脸敷药吧……”

姚云堰这会也确实撑不住了,便点了点头。见她把手放进盆子里试水热。她虽然长得瘦小干黄,一双手却甚是漂亮,纤细雪白,柔若无骨,将那巾子浸湿拧干,轻轻盖在他额头上,一阵湿湿的暖意。

他心中微微一动,抬眼去望她。只见她浓密的刘海后面,藏着一张瘦小的脸。五官姿容虽然尚未长开,却也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秀丽。她也看着他,目光融融,带着五分的敬畏三分的怜悯两分的怯意,便成了十分的柔情似水,幽幽地深不见底。

他忍不住去抓她的手,谁知刚碰到她,她却花容失色,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惊恐地看着他。

姚云堰觉得自己在她的目光里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一时间觉得好没意思,讪讪地又把手缩了回去。

“不早了,这便休息吧。”等她敷完药,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自行宽衣解带,上床睡去了。

丁环怯怯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上床也不是,只急得要哭。

姚云堰忽然回头,冷道:“难道还要我请你上床么?”

她脸色惨白,动作却像兔子一样,飞快地窜上了床。

姚云堰见她紧紧靠在床边,只要一个翻身便会掉下去,知道她在害怕,不由低声道:“你们丁家园子最近在做什么生意?怎么落魄到这步田地了?”

丁环垂泪道:“爹爹因为欠了债急着还,所以珍藏了多年的老山参也都贱卖了出去,只盼着先把债还了再重振园子。可是后来家里来了个人,说是做草药生意的,由于家乡发大水,他赶着回家,便把身上带出来的珍贵草药全部贱卖给爹爹。爹爹觉得划算,便将家里仅剩的银子拿出来换了草药。结果晚上开箱仔细看,才发现那些药草只有上面铺了一层,下面厚厚的都是干草稻杆……爹爹……一气之下生了重病,所以……”

姚云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老丁也是我们的常客了,居然有这种事……”

丁环又哭道:“后来……姚大爷来家里要债……我们实在还不起……他便说要打死爹爹……我慌得出去拦住,他就忽然开心起来,说把我带走,这笔债就全免……所以我……”

“那画押的借据可销毁了?”

她摇头:“姚大爷说没带在身上……改日他自行销毁。”

姚云堰没说话。只要借据还在,说什么都没用。姚云狄的手段他也清楚,指不定改日就带着借据又去闹。

他想了半晌,忽然起身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两枚银子,低声道:“你爹爹欠了姚府多少钱?”

“连利息要一百两……”

他将那两枚银子塞进丁环手里,道:“这些钱拿去,明天给你爹。让他自己过来送钱,当面看着借据销毁才行。至于你……也回去吧。银子等丁家宽裕了再还也不迟,一百两的债,我还是能等的。”

丁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一下子掉进一个从未见过的美梦中。

姚云堰又道:“替我带话给你爹爹,别说银子是我给的。把债还了之后慢慢来,姚家二爷的债不用那么急。”

她手里的两枚银子沉甸甸冰凉凉。那一瞬间,她终于发觉这是真实,不是梦,一时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抱着银子只是哭,口中喃喃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也没力气听,眼皮慢慢变重,渐渐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丁环已经不在了。而床头放着一件叠好的衣裳,领口和袖口的磨损全部被修补好,腋下的一个破洞也钉好了补丁。

看不出她年纪小小,针线活却是一流。

姚云堰赶着出去谈生意,也没留意更多细微的改变,吃了早饭便径自出府了。

姚家原本是开当铺的,后来生意做大了便开始搞钱庄,放高利贷。在姚云堰的曾祖父一辈上几乎到了穷极奢侈的地步。

不过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富家多出纨绔子弟,钱败的也快。譬如他大哥,成日只知道挥霍逍遥,一出手就是百两千两,常常又为了女子与别人闹事斗狠,最后都靠钱来摆平。加上他毫无节制,府里养了一群女人,生了一群小孩儿,算来算去,都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姚云堰纵然有心重振姚府雄风,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权不在他手里,他做什么都是枉然。但即使如此,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姚府败下去,该谈的生意,该拉拢的人,还是得有人跑腿。

这一谈就谈到了傍晚,姚云堰回到芳庭馆的时候,小厮们早已点了灯等他。

“有什么事?”他见小厮似乎有话要说,不由问道。

小厮说道:“是丁姑娘……她把二爷的衣裳都浆洗缝补好了,这会没衣裳给您换了……”

他不由一怔,果然见院中晾衣竹竿上挂的满满的,全是他的衣服,连积了几个月没来得及洗的小衣都在上面。

她回来了么?

姚云堰揭开里屋的门帘,果然见里面灯光融融,桌上放着三菜一汤,j致芬芳。而那个被大哥抢过来送给自己的女孩子正红着脸,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怎么又回来了?”他笑了笑,走过去坐下,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丁环低声道:“阿环甘心留在府上伺候二爷,求二爷不要赶我走。”

他心中忍不住一动,再去看她,只觉火光下她一张芙蓉面,羞涩动人,委实惹人怜爱之极。

他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问:“这些是你做的?”

丁环点了点头,带着一些惶恐,小声道:“莫非……是二爷不喜欢的菜色?那我马上去重做……”

他拉住她的袖子,柔声道:“不,我是说……都是我喜欢的。你不用拘谨,也坐下一同用饭吧。”

她面上绽放出欢喜之极的神色,那种色彩,甚至让他感到炫目。

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饭后姚云堰与她闲聊了几句,从她的话语里得知姚云狄居然在一早把借据自己送到了丁家园子,这一次他居然没耍赖,也是奇特。

至于他给的那一百两银子,很明显,就当作把女儿送过来的彩礼了。时代如此,一百两白银就买了一个少女的一生,丁家老爷也未免过于舍得。

于是他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你爹爹没有拦着你么?就这么一个人来姚府,你这姑娘胆子还挺大。”

她脸上登时一片惨白,手指用力扭着衣带,半晌,才颤声道:“爹爹他……本是不愿的。但在阿环心中,已经送给二爷,从此就是二爷的人了……就算您不要我,我也……”

说到这里,她几乎炫然欲泣。他心头一软,忍不住扶向少女柔软单薄的肩膀,柔声道:“我怎会不要你。你这样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子,分明是宝贝。”

她面上慢慢红了,红晕一直蔓延到耳g,在火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j巧之极。他忍不住用手轻轻触m,怀里的女孩子如同受伤的小鹿一般颤抖了起来,却没有再躲,只是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他仿佛忽然被那种目光刺伤,脸色一白,猛然放开她,沉声道:“我累了,早些休息吧。”

丁环不由呆在那里。

那一夜谁也没睡着,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他就带着商队,远远地去了杭州谈生意,一去就是两年。

姚云堰再次回到姚府的时候,几乎已经忘记府里还有丁环这个人了。

他这次在杭州赚了个翻天,府里有了大笔进账,姚云狄都连带着心情好了起来,兄弟俩在晴香楼喝了个大醉,等他摇摇晃晃回到芳庭馆的时候,早已月上中天。

他只觉脑子晕的厉害,脚下却再也站不住,狠狠扑倒在门口。

守门的小厮连拖带拽地把他拉进来,一面急道:“二爷!二爷您可别吓小的!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醉的只会笑了。屋子里一阵人声喧闹,两三个小厮架着他往里屋抬,那门帘忽然被人急急揭开,姚云狄只听一个动人之极的女声低声道:“醉得这么厉害!让厨房煮醒酒汤呀。”

他心中只觉茫然,一时想不明白芳庭馆中怎么会有女人的声音。忽然脑中如电光闪过,两年那个夜晚被翻了出来。他想起那人含羞带怯春水般的眼神,想起她半透明玛瑙一般的耳珠,心中不由微微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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