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闻天唇边扬起微笑的弧度,原本欲起的高大身形再度倚回背靠,慵懒如昔。忽然之间,他不介意再多留一会儿。
他想亲眼见识一下那声音的模样!
「皇上,那个王月英可真是大胆泼辣,市井女子都是像她这样子的吗?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吓坏臣妾呀!」陪侍在御侧的如贵人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轻巧地靠了过来。
轩辕闻天侧首冷笑地觑了她一眼,修长有力的猿臂斜倚在交椅的把手上。忽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并不转回头,邪气的眸子流光一绽,凌锐的视线似乎已经望穿了戏台后浮花镂字的墙面。
「……便犯下风流罪,暗约下云雨期,常言道风情事哪怕人知……」骚动似乎平止了,趁着鼓锣之乐,那细嫩的嗓音凑兴地轻吟着。
此时,轩辕闻天一双深魅的眼眸yy冷冷地瞇了起来,抵靠在把手上的长指却轻轻地叩响着节拍,一如他唇边微染的笑意。
恰好,台上的旦角也唱到此处,众人不觉有异,那甜甜的声音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小声唱着。
「未嫁闺女,不该做这种勾当……」官吏疾声厉色,如是说道。
「……本待同衾共枕,倒做了带锁披枷,这一切风流活靶,也是个欢喜冤家……」
「来人!」
一瞬间,那甜如酒、如毒蛊的吟唱声不停地回绕耳边,轩辕闻天神情深沉地拧起眉心,待他惊觉之时,发现自己以经扬起了手,不顾母后及妃嫔们的满脸错愕,命令禁卫冲进戏台后捉人。
「皇上……」
轩辕闻天但笑不语。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欲望,想亲眼见识一下……那蛊声究竟的模样!
***
冷汗,涔涔。
「干什么……放开、放开我!」
一片混乱的光景,心里还厘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和禧就觉得身子腾上半空,被人硬生生地架出了大厅,身后跟着几名先前是捉弄他、后来却玩成一片的小戏子。
眼前的状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不过是在后台哼哼唱唱,怎么会惹上麻烦了呢?
和禧心思闪烁不定,犹是如此,他却已经比其它人都冷静多了,脑海里想尽了一切的可能。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子轻笑声震碎了他试图厘清的思绪,下一瞬间,双膝咚声跪地,低敛的视线仅能瞥见一双男人的靴子,缎面纹绣非常j致,典尊至极。
「抬起头来,朕要看你。」轩辕闻天深潭般的眸底绽出丝丝邪气,讶异于跟前男娃儿的娇小个头,从衣饰看来,应该还是一个年资尚浅的小太监。
莫名地,一丝奇妙的失落感泛过他的心头,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小太监?他还以为出现的会是一个模样秀气的小女娃呢!
「皇上,何必为难下人们?这不太像是你平日的作风呀!」皇太后看着戏子们个个抖瑟得有如风中落叶,并对儿子的行动感觉到奇怪。
「不,母后,他们有罪,打扰了朕听戏的心情,他们就是罪人!」轩辕闻天信口说了一个罪名,随便扣到他们身上。
闻言,和禧心头恼火。这……这是哪门子的昏庸皇帝?难怪七年多以前,会有无数被枉的人丧生在刽子手刀下,惨死东市!怨恨……恨啊!这样椎心刺骨的怨恨,昏昧的皇帝又怎么会知道?
「还不抬头?别怕,朕又不会吃了你。」低沉诡魅的嗓音之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跪在眼前的一票人中,轩辕闻天唯独注意到和禧。
无论是如何的早熟j明,但在面对权威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时,和禧也不免心慌,他的双手冰冷、指尖微颤,不停地直盗冷汗。
然而,就在深吸了口气之后,一抹笑花在和禧的唇边泛漾了开来,他缓缓地抬起脸蛋,笑迎皇帝的凝视。
「请皇上恕罪,和禧……和禧不敢再犯了……」话声一落,和禧亮灿的视线对上了轩辕闻天沈锐的黑眸,忽然,他怔了神,魂魄为之颤动,一时之间竟像魂脱了壳似的,脑中一片空白。
听见可怜颤抖的求饶声,轩辕闻天却是笑了,恣情地放声大笑,戏谑而且狂妄。「这就是你们方才吵闹的原因吗?你画的这是什么脸啊?苦旦、武生,还是……丑角?」
「回皇上,是……丑角。」躲在和禧背后的一名小戏子悄声地回答,因为他就是刚才捉弄和禧的凶手。说着,小戏子抖得更加厉害,汗如雨下。
然而,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皇太后在侍女的扶持之下,凑近瞧了和禧花花白白的脸儿一眼,更是笑得好不开怀、叠声喊妙。
耳边回荡着哄的笑声,和禧直勾勾地瞅着轩辕闻天狂笑的俊脸,自己却怎样也笑不出来,不自觉地感到心慌意乱。
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他眼前的景物不断地幻化迷离,背脊忽然泛起一阵冷凉,刺目的光影转得他头晕目眩,绛色的海棠、红色的雪,染了鲜血似的腥艳,直教他反胃欲呕,冷汗直冒。
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残忍光景,鬼哭神号……在那血泊之中,绝艳的女子唇泛起冷笑,在她的身后,有一名高大的男子扶持着她,目光怜柔,宠溺而且放纵……
天!他们的模样竟是如此地教人眼熟;他与她……
就在戏笑之际,一道腥红的血光陡然闪过轩辕闻天的眼,让他顿止了笑声,沉凝了半晌,才缓缓地俯首,正色凝视和禧那张可笑的小脸,道:「回答朕,你是哪一房的人?」
轩辕闻天瞇起了如夜魅般的眸子,仔细地端详和禧仰起的丑脸。他有自信绝对不会看错,藏在那色料之下的脸蛋应是无比清秀细致,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那双澄亮的灵瞳,隐约之中透出一丝轻淡的妖气。
「和禧……在太医院里当差,皇上……皇上不会要行连坐之法吧?请皇上开恩,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请不要降罪给太医院的人哪!」和禧没有多想,心急地开口求情,心里只知道今天的莽撞,可能会害死许多无辜的人。
「难道,朕在你的眼底,就真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轩辕闻天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在心底笑叹自己多心了,只是那腥红血光之中暗藏的煞气,教他久久难以释怀。
「不!」一瞬的净亮光彩闪过眸底,和禧笑意吟吟,衬在他的花脸上更显逗趣,他的语气甜腻道:「皇上当然是个好皇帝,如果今天能够饶过奴才们不死,那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皇帝了!」
听见谄媚的好话,轩辕闻天只是勾起一抹y冷的笑容,淡然地说道:「朕向来都不喜欢讨好的话,你知道吗?和禧。」
他哪里会知道……糟了!和禧心下一惊。
「如果……说实话就是讨好,那和禧……和禧决定以后都要说谎话了!」话虽如此,和禧只觉的一颗猛跳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嘴里跳出来,圆睁着水灿的眼眸,如临渊履冰,心里几乎已经准备要领死了。
看见皇帝的脸色陡然y沉,众人止了笑声,顿时,漱芳斋里四下静寂气氛无比凝窒,就连皇太后都不敢多吭一声,拧眉摇头。
突然,皇太后觉得x口闷得紧,虽然心里对于儿子今天异常的行为感到纳闷,却已没心情理会。
闷,令人窒息的窒闷,漱芳斋里的空气似乎慢慢地抽干了,皇太后逐渐气弱,一口气险些换不过来,颤巍巍地伸出手,紧揪住身畔g女的衣袖,动作细微,并不想教人察觉。
「就因为朕的一句话,你就决定以后都要说谎了吗?那谎……你能有命可说吗?」轩辕闻天笑哼了声,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这小人儿不知所措的模样,故意多沉吟了半晌,才接着说道:「别急,朕话还没说完呢!真是奇怪,朕就是喜欢听你的讨好。和禧,别再去太医院当差了,朕传令下去︱︱」
「皇上!太后出事了!」如贵人侧首,不经意地看见了皇太后痛苦的模样,娇声惊嚷,硬生生地打断了轩辕闻天的话语。
「母后!」
随着轩辕闻天一声急喝,皇太后虚弱地晕厥了过去,漱芳斋中立时一片混乱,大臣g嫔们个个紧张失措,里外张罗。
和禧错愕地跪在原地,混乱的光景交错映入他晶亮的眸底,看见那人称皇太后的妇人被争相簇拥,轩辕闻天下令急召太医。
看过不少医书,学习了不少急治之法,和禧心里明白皇太后是急发之症,若是实时救治,x命可保。
和禧知道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然而他却只是跪在原地,任由两腿阵阵发麻。看着轩辕闻天神情沉肃地拧起了眉心,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竟浮现年妃那张掩在帘幕之后的脸蛋,虚弱憔悴、心机可悲……
不想救……就算和禧心里知道救了皇太后之后,自己就可以平步青云,搏得皇帝的宠爱及信任,但他还是不想救她……
疯了吧!一瞬间,和禧只想看见轩辕闻天︱︱那个教自己心魂震颤的高大男人,一尝失去挚亲之恸。会的!他知道,那就在不久的将来……
***
「打从见到你这娃儿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绝对会有今天!」寿景凤靠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捻玩着锦托上一绽绽黄澄的金子,笑呵呵地说道。
闻言,和禧灿烂地笑了,巧妙地掩饰了眼底的冷漠,站在寿景凤的面前,语气娇腻道:「师傅,不过就是百两黄金,不值得如此高兴吧!」
寿景凤笑着摇头,似乎在笑和禧的天真,解释道:「百两黄金虽然不多,但是因为你救了皇太后一命,皇上御赐你为天子门生,以后你行在g里,身分可就不是一般内侍能够比拟的了。」
想起自己最后还是救了皇太后一命,和禧几乎要恨起自己了!不该呀……他咬牙暗恨,几乎快要弄不懂自己的心思,只记得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统统记不清了。
「皇上……还说了些什么吗?」和禧随口一问,彷佛毫不经心。
「时候不对,皇上最近国事繁忙,听说江南浙江一带异教猖獗,势力庞大,造成当地百姓生活不安,皇上传谕当地的官吏不分首从,一律严惩不贷……也就知道这些了!和禧,你才十三岁,来日方长,只要你跟着本座身边好好学习,依你的伶俐解语,总有一天,你肯定会得到皇上的重视!」寿景凤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于轩辕闻天赏给和禧的这一百两黄金爱不释手。
「是吗?」一丝冷笑闪过和禧秀水似的瞳眸深处,他耸了耸细肩,笑觑寿景凤的贪婪,「和禧能有今天,全都是托师傅的福气,只要继续跟在师傅的身边,还怕没有吃穿吗?至于这百两黄金就当是和禧对师傅一点小小的心意,请师傅笑纳!」
「这……这……既然是你一片心意,那本座就只好收下了!」寿景凤才正想要暗示,却不料和禧已经先开了口。老天可真是待他不薄,让他捡到个宝贝了!
和禧看着寿景凤笑得合不拢嘴,心里不禁暗自冷笑。入g数月,他早有耳闻自从都总管张锦被刻意疏离,连带寿景凤这一票首领太监们也不再受到当今皇上的信任,风光盛况大不如前,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们在g里培养的人脉却不能小觑。
讨好?是的!和禧知道自己会尽全力去讨好寿景凤,让他失去戒心,以便接收他在g里的势力。
就像以前在g里当过差的福叔所说的话一样,在g里,身为一名首领太监,若能有幸得到皇帝全然的宠爱信任,那才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人能及的尊贵地位!
漂亮的眼眉漾开了一抹飘忽的笑容,和禧侧首望向窗外的天色逐渐地y暗,残弱的余光投映进来,光束在他的身上形成美丽纤秀的剪影,颜色灰暗的袍服丝毫不减他迷人的丰采。
此时,挂在他唇边的那抹笑显得有些得意,掺揉着一抹近乎妖妍的孩子气,有谁知道,他,竟是她呀……
***
夜深人静,星光幽微,养心殿里犹是灯火辉煌。
轩辕闻天批阅完最后一本奏章,随手丢往一旁,高大修长的身躯往椅子的靠背一仰,敛起邃眸,薄唇微泛着浅笑,任凭夜深不歇仍旧神采奕奕,丝毫不显倦态。
「皇上,时候不早,是否该歇息了?」御前进侍见时候不早,恭敬地站前一步,垂首作揖请示道。
轩辕闻天起初笑而不语,侧眸望了御案旁的一盏红烛,艳色的火焰映入了他黑潭似的眼瞳,彷佛红色的潮水在他体内汹涌翻腾,化成了两抹浅浅的红火。久久,他摇了摇头,莫名地轻笑了起来。
「你知道吗?朕这几天一直在想,却无论如何以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只是心里没由来的牵挂,心总是在悬念着什么……」轩辕闻天歇语,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冷冷地笑哼了声,神情y鸷地站起身,甩袖转身步向西边的暖阁,语气淡然地下令道:「来人,更衣!朕要歇息了!」
「是!」
几名值夜的g女赶忙上前为轩辕闻天宽衣解带,她们的动作熟练而且轻巧,生怕冒犯了帝王尊贵的龙体,战战竞竞。
轩辕闻天脸色冷然,任由g女巧手为他解衣换袍,沉魅的眼眸却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一瞬也不瞬。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感到有些懊恼,亲如生父母,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挂念过,向来他都是自律甚严,冷情少爱,所以他不知道此时心中的想念由何而来。
然而思念,却一丝丝若有似无地缠上了他,他没有想到,待他得到解答时,竟已是好几年过去……
第三章
又是快要下雪的季节了……
萧瑟的秋红颜色袭满半天际,时序逐渐步入了初冬,天候冷得不可思议,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了一地,交杂着艳红色的落枫。
北风冷冷地扬起,拂起满地残红,绝美的风光直教人望而神醉,几乎要忘了冬天临近的酷寒。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出拂,冷得几乎让人心生绝望,一股无法抑制的寒意直直地透进心扉,让四肢僵寒,动弹不能。
「冷吗?孩子。」
说话的人是一名女子,她的声音微哑,听不出真实的年龄,在她的脸上尚能找到一丝年轻时的温婉秀丽,然而,她的头发却雪白得教人心惊,随着冷风飞扬乱舞,彷如恶灵一般,透出一丝妖邪的气息。她冷冷地笑了,教人看了险些透不过气来。
话声一落,卑微伏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子不自禁轻颤了下,如柴般的细臂紧紧地拥住自己,昂起小脸望向说话的女子,仅着单薄湿衣裳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飕冷的诡风不断地掠夺小女娃身子里仅存的余温,最后的一丝暖意化成了白色的烟雾,从小嘴里呼出,随着北风远扬,再也不复踪影。
「冷……」她困难地从干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抬头望着身前垂着眼睥睨自己的白发女子。
还不待听完,女子扬起手臂一巴掌狠狠地将女娃的天真给打醒。她勾唇狞笑,笑中依稀可见一丝沉郁的苦楚,双眸倏地袭上红泪,泪水滚落她的双颊,意外地清透澄澈。
「冷吗?孩子,那里头的世界比现在冷上百倍、千倍,妳知道吗?如何?昨夜里我所说的话,妳心里都记下了吗?」
热辣的掌印在小女娃的脸颊上赤烧着,女子的一巴掌彷佛打掉了她小小心灵里最后一丝眷恋,没有伸手取抚痛处,她只是眨着空洞的眼眸,嗓调哽咽,喃喃地吐出话语,「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亲而视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很好。听着,这些日子我所教的事情,一刻也不准妳忘!」白发女子转过身,举步离去,临去之前,淡冷地撂下两句,「回屋子里去换套干净的衣衫,接下来要妳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巴掌印鲜红地烙在女娃的小脸上,火辣的疼痛与围绕周身的寒冷形成对比,一阵晕眩袭上眼前,冷热不定,她勉强要撑起瘦小的身子,想要跟上白发女子无情离去的脚步,却不料一个颠踬,她便失神晕了过去,倒落在枯黄的草地上,任凭金黄的杏叶盖覆她一身,泛着紫青色的小嘴犹自喃念有词,声音却细渺得几不可闻。
「娘,别走……回头看看雪儿……好冷,娘……雪儿,好冷……」
***
猛然惊醒,一双柔媚的眸子噙着泪光,恍惚地睁了开来,失神地望着幽邃y暗的帐顶,一身冷汗涔涔,禁不住寒凉地战栗了起来。
女子丽致j美的小脸看起来虚弱而且苍白,她一动也不动地躺在炕上,一双纤手揪紧了被绢,无措地咬紧了嫩唇,任由莹亮的泪珠儿滚落眼角,红透的眼眶微微地瞇起,盛满了惹怜的悲伤。
天色稀薄未明,时辰尚早,然而,她却再也睡不了眠了。姬降雪唇边泛起一弯自嘲的笑痕,缓缓地起身下炕,一身被冷汗浸透的单衣沾黏在她细瘦的娇躯上,将她形状优美的锁骨以及小巧饱挺的双峰衬托得更加撩人。
没有人知道,他,竟是她呀……
「和禧……和禧!你醒了吗?」
门外,由远而近传来呼唤,姬绛雪缓缓地转过反红的水眸,望向窗纸映上的一道微胖暗色人影,随即就是几声敲门声响,伴随着再次的呼唤,声音温和善良︱︱
「和禧,时候不早了!张公公吩咐下来,这些日子g里要新选秀女,叮嘱咱们当心一些,小心伺候着……和禧,你醒了吗?」
闻言,在门内的姬绛雪妩媚一笑,微偏着清艳的小脸,一头青丝披泄肩畔,形成柔亮的云瀑,彷如她徐柔的语调,淡淡地说道:「早就醒了,小福,谢谢你的提醒,但是我今天并没有值班,这件事情昨天已经向寿公公请示过了,他答应让小纪子替我去当班。」
在g里,和她感情最要好的人就是小纪子,他就是当年那个在直胡同里被人遗弃差点就要死掉的小男孩,只因为她求寿景凤救他一命,年纪和她相彷的小纪子从此对她忠心耿耿。
「喔!那就好,只是……和禧,借机去伺候那些秀女不是很好吗?要是得了她们的欢心,日后她们受皇帝的眷宠,咱们也会跟着沾光呀!」小福在门外搔首不解地说道。
姬绛雪随手揪起颊畔的一束发丝,轻轻地笑哼出声,道:「小福,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觉得这批秀女的模样如何?」
小福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缓缓摇头道:「说实话,和禧,咱们这些下人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最漂亮,就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些年一直待在太医院,不肯去伺候那些妃嫔,要是皇上意外见到你,你现在很可能已经是咱们g里的大红人了!」
「皇上……见过的,下次吧!寿公公吩咐过了,我过些时日就不能再去太医院,否则他就要怪罪起我来了!」
「可是……和禧,你现在还怕寿公公吗?以前在他手下的人都已经不听他的话,只信你了!要不是我一进g就被派到张公公眼底下做事儿,我也想听你的,你人好、心细,要是哪天不小心病了,你管能救活我的!」
「别瞎说,寿公公总是带我进g的恩人,方才那些话别教人听见了,否则还当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姬绛雪细语轻嗔,略带谴责。
身为一名「太监」,她并不害怕教人看出她的女儿态,就算是身形随着年纪渐长而略显婀娜,她却犹能以g人之名巧妙地避开追询。
而且,她是该感谢寿景凤,他替她争取到g围外的独立住所,在g里的人脉关系,她也从他身上获益不少,甚至每年固定的验净手续,都靠着他几分薄面让她顺利逃过,她才能够蒙混到今天。
「是、是!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和禧,以后我不敢再说这种话了!啊!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否则到时候耽搁,准被上头叨念一番!」说着,小福微胖的身影从门上移去,渐行渐淡,终至消失。
这时,姬绛雪才发现天色已经亮透了,四周弥漫着清晨微凉的风,窗外偶尔传来鸟啼,一瞬间,光影流转,更觉屋内的灰暗不明、y气森然。
她独身静立在黯色之中,哭醒的泪痕凅凝在粉颊上,倍显凄楚,她扬起长睫,侧过首,一双水亮清明的眸子凝觑着透进窗纸的光色,心思诡谲汹涌。
雪儿……这血海似的深仇,千万不许妳忘了……
不忘的!她平静地在心中告诉自己,一抹笑意幽幽地在唇边泛起,近乎天真的孩子气,衬出她迷人瑰艳的气息。她习惯x地用手指揪玩颊畔的一束青丝,神情冷然。
或许,她早就忘记什么叫做寒冷的滋味儿了,她却永远忘不掉有如烙印般深深刻进她心头的那句话︱︱
擒贼,先擒王!
***
远远的一处吵闹,两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似乎是有人想从g外送东西进来,然而值班照验的人却不给进,直呼为难。
此时,姬绛雪虽然没有当班,却被杨太医召往御药库,说是有要事相商,正巧经过这里,她心念一转,停下脚步探瞧。
「怎么回事儿?」姬绛雪语声轻妙,巧然接近。
「和禧,你来得正好!李相府这班人可真是奇怪,说是想送些要紧的玩意而给他们入g选秀的小姐,可是却怎样也不肯打开让咱们查验,这事儿咱们要是不盯紧些,到时候出了麻烦,可就遭了!」为首的小桂子一见到姬绛雪,就忍不住发难道。
「没错,皇g大内不比外头,这是规矩。」姬绛雪侧眸瞧向李相府派来的几名家奴,浅笑道:「咱们都是人家的奴才,这位大爷,你就别为难咱们了!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玩意儿,不妨说出来听听。」
几名家奴直盯着姬绛雪俊美绝伦的容颜,一时间瞧愣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不免心想这小太监的模样竟然比他们家小姐更美上百倍,皇帝自己g里就有这样天仙似的俏人儿,纵使断袖,也情有可原。
「这……是一些衣裳和首饰,咱们家小姐心里生怕无法在此次选秀获的皇上的青睐,所以特地派人到苏州去请名师做了几套衣裳,没想到路途遥远,这些衣裳没来得及送回京,希望小哥儿送个顺水人情,让我们把这箱子东西送进g去,否则咱们小姐……」领头的柳原略带为难之色,心里也明白彼此都是人家的奴才,身不由己。
「只不过是几件衣裳,为何如此难以启齿?其中肯定另有隐情,才会不想让人知道吧!难不成……里头藏着什么奇怪危险的东西?」姬绛雪纤手抚着盒箱上j美的雕纹,暗中使了个眼色给小桂子,要他好生刁难一番。
「是啊!」小桂子天生机伶,再加上与姬绛雪交情颇好,立刻扬手要人将箱子打开,「照查!」
「这……这……」柳原明白虽然是小桂子下的令,但是挑拨的人却是灵气秀美的和禧,他连忙讨好道:「实不相瞒,我们小姐生恐其它人也跟进,把宝贝也送进g里,来如此她的胜算不大,所以才教我们别让人知道。小哥儿,算我求你了……」
就在柳原苦苦哀求之时,红木之盒已经被人撬了开来,开锁的声音「喀啦」一声,伴随着柳原的惨叫。
顿时,柔致j细的苏州绣裳映入姬绛雪的瞳底,她冉冉一笑,纤手拈起其中一件嫩黄的裙襦,眸底乍现深思的光芒。忽地,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道:「不错,还真的只是装了几件衣裳呢!小桂子,咱们就帮他这一次吧!如何?我替他求你了。」
「和禧,你就别跟咱们见外了,几个月前你把薪饷全给了我,还为了能让我告假一个月出g照顾我生病的娘四处去拜托人,这天大的恩情,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呢!」小桂子想起这件事情,依旧忍不住眼含泪光。他生x至孝,当初入g,也是为了让家里的母亲及弟妹过好日子。
姬绛雪甜美一笑,侧眸向柳原说道:「把这箱东西交给我吧!不是说你家小姐不愿让人知晓这件事情吗?恰好里头有我认识的人,趁着天晚,我求他替你家小姐给送进去,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如何?」
闻言,柳原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这样最好,柳原先谢过小哥儿鼎力相助了!」
「别谢我,你要谢就谢小桂子海量大度,肯帮这个忙!」姬绛雪细心提省柳原别谢错人了,瑰唇泛起一抹稚气的浅笑,指尖轻抚着柔细的丝缎,看似爱不释手,眼神中却有更深的诡意。
面前摆着上天给她的最好机会,她似乎不应该错放,这衣、这裳,她要先借用一下了!
***
「和禧,你晚来了!」
「我在路上遇到一些事情,就给耽搁了!杨太医,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姬绛雪走进御药库,丝毫不介意对方略带责难的语气。
「也没什么事儿,只不过我年纪大了,眼睛昏花,写不了方子,想请你来替我誊一份,等会儿要送上去的!」杨太医的嘴脸讨好,不复当年刁难的模样,似乎另有目的。
「什么人、又是什么病征?你可要说仔细一点,否则药的字样儿不对,可就糟了。」姬绛雪随手挑了张凳子坐下,接过杨太医手里的单子,只见纸上一片空白,就等着她写药方。
「先坐下、先坐下!和禧,干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就像当年那回一样,随口可以给我提个主意,若受皇上赏识……」
姬绛雪脸色不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杨太医,今天我能准确无误的替你开出药单,除了本事,全靠内应,如此我才能知道那些妃子、大臣们的饮食习惯、生活作息,找得出病的原因……所以,不准在皇上面前提起我一句,这是规矩,大伙而都心知肚明的规矩!」
「是、是、是!」闻言,杨太医冷汗直冒,心里却忍不住起疑,对姬绛雪的好奇更深了。
不过,就是因为姬绛雪这个不寻常的坚持,才会让她在皇g大内行走三年多,除了一些知情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神秘存在。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皇帝轩辕闻天!
***
花色,迷人妖艳,近乎嗜血的妍红。
此际,小南轩前已是一片绛红酡醉的美景,五棵古老的海棠树错综植列在御花园的一处院落,满天满地的红颜色,就像是绯色的积雪;一片片纷飞的艳丽花瓣,被轻风扬起,飘降宛如雪花。
「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清静,没朕的命令,谁都不见。」轩辕闻天的神情冷峻,声调冰沉地命令道。
一接旨,原本跟随在他身后的g女及侍从纷纷退下,不敢轻扰,就连近身侍卫任豫也只是迟疑了一下,就随着其它人一并告退。
轩辕闻天身着常服,独自步入海棠林中,畅身在一片艳极的红雪里。
这些年来,他勤心于国事,以高妙的手段与聪智,奠定了逐日昌隆的国运,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王朝,辉煌壮丽。
然而,他高大伟岸的背影看起来却甚是孤独,不满足呀!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底总有一丝难以弥补的缺憾,空荡得几乎泛起疼痛,教他几乎在心里暗自很了起来。
沉思之际,身后一阵踩碎落花的声响惊动了轩辕闻天,他不悦地拧起了眉心,头也不回冷声道:「好家伙,该死!滚,朕不想被人打扰,没听见吗?」
「我……就是听见了,才急着要走的……」
乍听见熟悉如甜酒一般的细嫩嗓音,轩辕闻天x口一震,猛然回首没料到映入眼帘的,竟是终他一生也难以忘怀的绝世美景。
绯红的海棠花如雪片一般不断地飘落,映得白衣女子一身教人迷醉的艳红,她眉目清灵、肤白若雪,点缀着一抹绛红的唇色,只是浅浅地笑着,就已是百年难得的风华绝伦。
风,轻轻地扬起了她嫩黄色的裙襦,莲足踩过一地鲜血似的落花红瓣,她怯生生地注视着他,瑰唇勾起一抹盈盈浅笑,道:「就是听见了你的话,才急着要走的嘛!」
「妳……知道我是谁吗?」轩辕闻天扬眉笑觑着她的俏颜,x口瞬间热烫了起来,男x的嗓音为之沙哑低沉。
她笑着低头,俯瞰着自己一双踩在红花瓣上的绣花鞋儿,模样怯怜天真,似乎在细究着什么,随即她扬起长睫,偷觑了他一眼,缓缓地摇头道:「没人告诉过我,你要我猜吗?」
「妳呢?妳又是谁?」轩辕闻天并不直接回答她,只是瞇起黑眸直勾勾地盯瞧着她,细审玩味她绝色的美丽。
「雪儿,绛雪……」她高高地仰起小脸,望穿被海棠染红的天空,语气细嫩却富含磁x道:「爹爹说我出生的那一年,海棠花开得特别好,满天满地的红颜色,就像天空飘落下绛色的雪,美极了!」
轩辕闻天望着她飘忽的神情,莫测高深地扬起一抹浅笑,道:「取得真好,让朕真想封赏妳那个爹爹,为妳取了一个好名儿。」
「我不用猜了。」姬绛雪拾回清灵的眸光,投望在他略显冷峭无情的俊脸之上,纤手玩着肩畔柔细的青丝,笑道:「你是皇帝,是我误闯了你的禁地呀……不,我是海棠绛雪,究竟……是你误闯了我的地方吧?」
听完她似是有理、却是无状的言词,轩辕闻天忍不住放声大笑,沉迈的笑声在他的喉间不断地回荡,迷人低沉,「说得极好!朕要这里以后就改名为绛雪轩,从此就是妳的地方了!」
「没名没分儿!」姬绛雪漫无天际地拋下笑语,轻瞋了他一眼,纤身闪过云堆,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霎时,轩辕闻天心底泛起一镇寒栗,几乎不经思索,伸出大掌擒住了她细瘦的膀子,拉入自己的怀抱中,霸道地箝锁住她的身子。「不准走!既然来了,就不准妳走!」
姬绛雪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娇喘了声,震撼于它炽热有力的臂膀。抵住她背上的宽阔j壮x膛,正源源不绝地散发出热力,似火般灼烫,她一时间僵硬得不能动弹。男人……都是这样子的吗?抑或者只有他如此……霸道无理得近乎蛮横,强硬地想占有着她!
「妳一直都清楚自己拥有天赋的美丽,不是吗?」他男x阳麝的气息轻呼在她的耳畔,缱绻温存,「我没见过妳,是此次入g的秀女吗?」
「是呀!」她唇边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顺势靠在他的x前,像一只慵懒的猫儿,柔顺娇美,「我入g的目的就是取悦万岁爷,争夺你的宠爱。然而,对手众多,我就算天生丽质,也未必能赢,所以我想先出现在皇上面前,故作姿态,让你可以牢牢记住。如何?不怪我如此擅用心机吗?」
「不怪,因为就算妳用尽了心机,也未必能赢得朕的专宠独爱。小雪儿,妳太过天真了!」轩辕闻天笑哼了声,俯眸瞰着她伸出一双白嫩小手,反按住他环抱她的修健腕臂,倦懒地享受他的拥抱,唇畔勤着甜笑。
「天真……你是第一个说我天真的男人。或许你说得没错,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天赋美颜,我知道你会要我的,不是吗?」
她瞇起了秋水般清澄的眸子,专注地望着眼前醉人的美景,竟然意外地贪恋起他x膛的温暖,不舍轻挪。
轩辕闻天笑敛起邪邃的眸光,强而有力的臂膀近乎狂暴地紧拥住她,语气沉吟含笑,道:「朕说过,既然来了,就不准妳走!」
「是吗?你……终究是要我的呀!」似呢喃、似轻叹,她的嗓调彷佛从半天空飘降的落花般,带着淡淡的悲伤。
话声甫落,姬绛雪就被他猛擒回身,一张艳嫩的红唇被他密密地封吻,他灵蛇般的舌张狂地入侵她的双唇,大胆挑逗。
恣肆的亲昵感觉不防地窜入了姬绛雪的心房,狂击着她的心坎深处,无情地摧折她的冷静理智,终至消弭,随着落花飘零荡漾。
像极了……真像极了当初见他的那一剎那,她的神魂俱颤,汹涌且难以自持的疯狂!
天真哪……他是第一个说她天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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