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思是坐在这里等也很可能会错过?他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热,又偷偷说道:“夏小姐的办公室在21楼,2106室。”
他反应过来,十分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飞快地起身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苒苒听到有人敲她办公室门时还以为是同事,她不想因为林向安影响自己的工作,于是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说了一声“进来”。谁知门推开后,外面站的竟然是林向安。
微微的惊愕之后就是恼怒,她的手脚有些发冷,同时胃部的痛感更加清晰起来,于是她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坐在椅子里扬着下巴看他,冷声问:“林向安,你什么意思?”
林向安关上门进来,沉默地站在她的桌前,好半天才困难地说道:“苒苒,我想和你谈谈。”
苒苒嗤笑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想和我谈谈?你现在还想和我谈什么呢?”
林向安一时语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苒苒谈些什么,他只是很想见到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前一阵子一直在出差,今天才从苏陌那里知道苒苒真的是在这里工作,于是下了飞机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她挑高了细眉,问他:“说啊,现在你还能和我谈些什么?”
那抹笑刺得林向安心隐隐作痛,他不敢再看,轻声说道:“对不起,苒苒,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苒苒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更冷,更多了一丝讥讽在嘴角, “林向安,你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再专门跑这一趟。你五年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三个字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林向安没忘,他也没法忘记。
当年苏陌被情所伤独自离去,他心痛之下连声招呼都没与苒苒打就追着苏陌飞了过去。到那后见到苏陌的状况那样不好,他既心痛又担心,于是就不管不顾地留下了,只能通过越洋电话与苒苒说分手。
本就是他对不起她的,她当然有理由怨恨。可他其实一直想当面给她一个解释的,只是等他腾出时间回国办理留学手续的时候,她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而休学了,他就更没了与她当面解释的机会。
林向安用力地抿了抿唇,几经艰难地开口说道:“我后来回来找过你,院办说你休学了……”
“哈?我休学了?”苒苒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胃部的疼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林向安,“可是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休学吗?因为我当时太愚蠢,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强行送进了医院治疗!我当然得办理休学了,我不休学还能怎么样?啊?你告诉我还能怎么样?”
她喊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像是恨不能把多年积聚的怨恨与怒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没错,她怨他!她恨他!她怨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那样走了,她恨他一个电话就打发了她!而那时,她是那么的爱着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他怎么可以?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苒苒急促的呼吸声。
林向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偏偏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缓缓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才涩声说道:“对不起,苒苒,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苒苒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向他。
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后悔,他会回头,当时她想一定得把她所受的苦告诉他,让他心疼,让他内疚,让他悔不当初。可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她却没有一丝的畅快,只有深深的疲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不后悔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颓然地坐回到椅子里,轻声说道:“你走吧,林向安,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它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林向安没动地方,仍垂着眼在她面前直直地站着。
苒苒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己起身收拾皮包,“那好,你不走我走。”
走过林向安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说道:“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么?再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苒苒。”
她脊背僵了僵,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他,轻声问:“林向安,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想自杀吗?”
他答不出话来。
她接着说道:“因为我想着如果我这么死了,你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你是不是就可以记住我曾经存在过。”
林向安手上的力道猛地大了许多,捏得她手腕一阵阵地发痛,她脸上却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可现在,你后不后悔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知道我自己很后悔,而且每见你一次,这种后悔就更加深一次,它总是在提醒着我自己当年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傻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林向安脸色倏地苍白。她低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走廊里早已经没了人,她多少有些庆幸,没想着却在电梯口遇到了陈洛。他单手插着裤袋,正站在那里等着电梯,见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顾。
她眼圈还有些微红,不愿意叫陈洛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忙掩饰地低了低头,可谁知这一低头眼泪反而控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陈洛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稍稍愣怔了一下,然后无声地递了自己的手帕过去。苒苒却没接,往一旁偏过了头,假作没有看见一般。陈洛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便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电梯到了,她抢在前面迈了进去,然后不等陈洛进去便伸手去按电梯的关门键。陈洛面上不由得露出了讶色,抬眼间见看到林向安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苒苒仍低着头,恨不得那门能立刻关上,手指不停地点着关门键,却忘记了摁下楼层键。陈洛略略迟疑了一下,探过身去摁了按键。
电梯终于往下运行,苒苒长松了口气,缓缓地将身体依向了轿厢壁。陈洛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曾问过她一句话,除了在一开始给她递过手帕,此后就仿佛成了隐身人一般。苒苒忽地有点感激他,忍不住低声说道:“谢谢。”
陈洛笑了笑,像普通同事一般随意地问她道:“还没吃饭吧?一起?”
苒苒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闻言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陈洛就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打了车去找邵明泽,到了他公司却没上去,一直在外面等到八点钟才给他打了个电话。邵明泽有些意外,收拾了东西开车出来,问她道:“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她上了车,勉强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别叫你再跑一趟了。”
车子里响着轻柔的音乐,她倚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疲惫却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就在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邵明泽把一件西装外套扔到了她的身上。
“盖上点再睡。”他说。
苒苒含混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往一起团了团,几乎连脸都要扎进了他外套里,又模模糊糊地听得他说道:“既然这么累,我们就回家去吃吧,我做些东西给你吃。”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家中的床上,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疼得厉害。邵明泽身上还穿着衬衣,领口的几粒扣子都解开了,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处,他扶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温声说道:“起来苒苒,你发烧了。我熬了粥,你坚持着吃一点,吃完了好吃药。”
她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的米粥,又将他递过来的水和药片都吃了,然后又缩回到了床上继续睡。邵明泽抱着电脑坐在旁边,安静地处理着文件,隔上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直到她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这才起身换了睡衣回来躺下。
苒苒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睡得有些迷糊的邵明泽又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她愣了愣,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盖到了自己的眼上。
有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中流出,湿润了他的手掌。
邵明泽清醒了些,微微撑起身来看向她,暗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第 30 章
她没说话,眼泪却越发地汹涌,索性将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哭起来,那哭声全数闷在他的怀里,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发紧。他的身子僵了僵,似是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哭笑不得地说道:“傻丫头,又怎么了?”
她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暗恋了林向安一年半,追了他两年半,做了他半年的女朋友,然后又用五年的时间来恨他……她早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深爱还是一种执念。她曾经很怕,怕自己会一直满心怨恨地活着,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毁在他的身上。
她在哽咽中迷糊地睡去,半夜里醒过来一次,伸手却没有摸到邵明泽。她撑起身来找了找,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
屋里没有开灯,倒是显得外面更亮一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邵明泽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要融进那无边的夜色中,偏指间的那一个红点时明时暗,清晰无比。
她就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前男友纠缠不清,他的表现已是上佳。她应该感激邵明泽,感激他肯这样包容她,感激他肯陪在她的身旁,感激他明明洞晓一切却仍愿意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行。
后来,林向安又来公司找过苒苒两次,她早就给前台打过了招呼,见都没有见他。再后来,林向安也就不再来了。
苒苒就想解脱的不只她自己,同时还有林向安。年少时的爱恋,不管到底有没有爱过,不管是谁爱得更多一些,毕竟是曾经一段不可能磨灭的记忆,一端握在她的手上,另一端却在他那里,只有两人同时放手了,这段记忆才能尘埃落定,彻底地成为过去。
标书已经提交,她的工作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夏宏远和陈洛却是更加忙碌起来,他们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长期包了几个房间,三天两头地请客吃酒,来往的都是与评标委员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员。
苒苒被夏宏远带着去了两次,有一次还碰到了苏陌。她也是来参加夏宏远宴请的,像是和桌上的几位客人都很熟,叔叔伯伯地叫着。酒宴结束的时候,苒苒又在外面遇到了林向安。他过来接苏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微笑着和夏宏远打招呼。
夏宏远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还特意把落在后面的苒苒叫了过去,介绍她与林向安认识,“这是小女苒苒,和林先生还是校友呢。”
林向安脸上的微笑略略僵滞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唤她:“苒苒”。
苒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向着他伸出手去:“林师兄,你好。”
然后又笑着转头与夏宏远撒娇道:“爸爸,我和林师兄早就认识的,我们大学的时候很熟,哪里还用着爸爸介绍。”
夏宏远愣了一愣后放声大笑,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苒苒的后背,“这丫头!”口气里满是宠溺和得意。
时间很快进入金秋十月,这是夏宏远最为意气风发的一个月,先是宏远集团风光地拿下了南郊的几个项目,然后紧接着就是他包养的那个二十一岁的小情人传来有孕的喜讯。商场与情场齐齐得意,夏宏远满面红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多岁。
小情人有孕的好消息暂时得捂着,公司里的成绩却需要好好奖励一番。陈洛按照事前的约定被派去隔壁城市的分公司任总经理,参与投标的一干人等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嘉奖,在评标过程中出了大力的易美公司更是得到了宏远公司新的合同。
夏宏远专门把苒苒叫到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说道:“苒苒,爸爸知道前一阵子委屈你了,可宏远不是别人的,它是咱们夏家的,爸爸总有一天会老,会把宏远交到你们姐弟的手上。商场如战场,人与人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是苏陌那里,还是林向安那里,都要往前看,不能总被过去绊住了。朋友多一些,路子广一些,对于咱们做生意的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他是都知道的,苒苒胃里不由泛起一阵恶心,面上却是乖顺地答道:“我知道怎么做的,放心吧,爸爸。”
夏宏远点点头,又说道:“听说邵家要派明泽来管地产这一块,这样更好,我们合作起来更方便一些,你回去和他说,要他好好做,有什么难事可以过来找我,我们是一家人。”
就在不久前,邵氏集团内部进行人事调整,正好调了邵明泽来负责地产这一块,苒苒从邵明泽那里已经知道了,闻言便只点了点头,“好的,爸爸,我会和他说的。”
夏宏远很满意女儿的态度,又好言安抚了几句,这才放了她出去。
路过陈洛办公室外时,正好赶上几个同事在帮陈洛搬运东西,见到苒苒就笑着招呼道:“陈助高升了,晚上叫他请客,咱们大伙好好宰他一顿,苒苒下了班先别走啊!”
自从搬出陈洛的办公室后,苒苒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陈洛,尽量减少着两人之间的接触。听同事这样说,她就只笑了笑,正想找借口推了这事,陈洛那里已是转过身来看她,“晚上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你一起过来吧。”
身旁还有同事笑着轻撞她的肩膀,“一起去吧,苒苒,好好想想怎么叫陈总放放血。”
看大伙兴致都这么好,又都是平日工作上要打交道的,而且陈洛马上就要离开公司总部,苒苒不好显得自己太过各色,只好笑着应了下来。
下班后,就有同事来招呼苒苒一起走,一伙子人嘻嘻哈哈地坐满了几辆出租车,直奔提前订好的地点。因着是私人性质的请客,又是为了庆祝陈洛的高升,酒席上的气氛一直很热闹,大伙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轮着番地起来给陈洛敬酒。
陈洛给夏宏远做了好几年的助理,酒量是有一些的,可也搁不住这样被人这么灌,于是很快就喝得有点高了。可众人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吃晚饭后又硬架着他去唱k。苒苒本想着偷偷溜了,不成想却被人揪住了,只得一道跟着过去。
等大伙在ktv里玩尽了兴出来,时间已近夜里两点,除了几个酒量实在是好的神智尚算清醒外,其余众人都是醉得七倒八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苒苒也被劝着喝了几杯啤酒,一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正发愁着要怎么回去,就被人糊里糊涂地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
“一个明白的配上两个喝高了的,苒苒你没怎么喝酒,负责把这两个醉鬼送回家,放心,车牌我都拍了照,没事的。”同事笑着说,顺手又塞了一个人进车里,正是醉得神智都没了的陈洛。
前面的副驾驶上紧接着又被塞进个醉鬼来,同事已经在交代出租车司机要送的地址,又嘱咐道:“师傅,您受累,送他们回去,路上慢着点。”
苒苒还没来得及反对,车子已经开了出去。拐弯的时候车速快了些,惯性晃得旁边的陈洛一下子栽倒在她身上。她被砸得闷吭了一声,忍不住暗骂这事真特么邪性,为什么每次都要她送醉酒的陈洛回家?
陈洛整个身体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不言不语的,倒是挺安静,可前面的那个同事的嘴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也不知道嘀嘀咕咕地在嘟囔什么。司机听了两句就笑出声来,与苒苒说道:“这哥们儿喝成这样了都不忘老婆赔罪呢,平时准一妻管严!”
苒苒笑笑,不知道接什么话好。
司机师傅却是健谈,一路嘴不停歇地说着,从当前国际形势一直侃到最近的市井奇闻,正讲当前经济危机对中国进出口企业的影响的时候,苒苒前座上的同事手机响了。那同事早就醉大发了,只知道对着个手机“喂喂喂”地瞎喊,一句有用的话都说不出来。
司机师傅就建议苒苒道:“姑娘,我建议你帮他接一下电话,也好叫他们家人出来接他一下。”
苒苒也正有此意,干脆把一直靠在她肩上的陈洛往旁边一推,探起身子把同事手机夺了过来。电话果然是同事媳妇打过来的,正在电话里着急呢,苒苒简单地和她说了几句,问清了具体的地址,这才把手机挂了塞回到同事衣兜里。
待把人送到地点,同事媳妇已在楼下等着。苒苒下车又帮着把人架进了电梯,这才喘着粗气地回到车上。司机师傅神采奕奕地说道:“嘿,多亏你车上还有一个,你注意没?刚才那哥们媳妇还往车里扒头呢,要是你一个人送他回来,这哥们回家准得挨审。”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就很好奇,这都快半夜三点了,这师傅精神头怎么还这么足呢?
接下来就是送陈洛,他倒是一个人住,不怕有人误会。可问题又来了,陈洛身高一米八多,虽然瘦削,可骨头架子在那里摆着,就苒苒那小身板还真没法一个人把他弄家里去。最后还是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下了车说道:“来吧,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把他架上去。”
苒苒一叠声地说着谢谢,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终于把陈洛折腾进了家门。看着醉成一滩泥的陈洛,司机师傅忍不住咂舌道:“姑娘,不是我说啊,就你朋友醉成这个样子,身边最好有个人照应着点,这酒喝大发了可容易出事。”
他这样一说,苒苒心里更加矛盾。她迟疑了一下,终究硬不下心来就这么走了,只能先给司机师傅结清了车费送他出门。可等司机师傅一出门她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不该留下来,不管怎么说都是孤男寡女,更别说他们之前还曾有过那一缕似有似无的暧昧。
她关好了房门回过身来看躺在沙发上的陈洛,他睡得很安静,如果不是呼吸中带出的浓醇酒气,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她默默地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去洗手间取了一块毛巾出来,先用凉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便轻拍着他的面颊轻声唤道:“陈洛,陈洛,醒醒,回床上去睡。”
许是凉毛巾起了作用,他多少清醒了些,睁开眼迷茫地看向她,“苒苒?”
、第 31 章
她把他从沙发上扶起来,“你坚持一下,回床上去睡。”
陈洛低低地“嗯”了一声,乖顺地随着她站了起来,可脚下却虚软得站不住,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上。而她个子太小,人又单薄,架着他走得摇摇晃晃,几次都差点被他压倒了。
过卧室的门的时候,他脚下又绊了一下,带得她整个人都撞到了门框上,她的胯骨正好磕在木棱上,疼得她闷吭了一声,瞬时连眼泪都下来了。
陈洛迟钝地转过头来,口齿含混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心中只恨不得把这个醉鬼直接扔地上自生自灭好了!她压着火气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捱过了那阵疼痛,咬着牙说道:“你自己也使着点力气,你想累死我啊?”
陈洛那边沉默了片刻,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苒苒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闻声恼得立刻一把就推开了他。他往旁边踉跄了几步,这才倚着墙勉强站住了,轻笑着抬头看她,“苒苒,你不是一直在躲我吗?为什么还要跟过来照顾我?”
她腾出手来,一面缓缓揉着自己撞疼的胯骨,一面沉着脸说道:“你想多了,是你自己喝得烂醉如泥,他们才叫我顺道送你回来。”
陈洛却仍是笑,被酒雾洗过的眸子更显明亮,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次他们都会叫你送我?”
她答不出话来,也不想回答。
他停了笑,静静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因为大家都能看出我们之间关系不一般,苒苒,你这阵子都白躲了呢。”
“陈洛!”她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恼怒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酒醒得也差不多了,用不着我什么了,你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
她说着甩手就往外走,却一把被他从后面拽住了。他猛地把她扯了回来摁在墙上,又用身子抵住了她,这才凑在她耳边蛊惑地问道:“苒苒,你在怕些什么?”
这样的陈洛,是她从未见过的陈洛。苒苒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心慌,她不肯示弱,只能用怒气来激发自己的勇气,于是就恶狠狠地瞪着他,讥诮地问道:“陈洛,这是叫酒壮怂人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火烫的唇在她的颈侧轻轻地摩擦着,低声却又肯定地说道:“是不是你会知道的,苒苒,你对我也有感觉,不是吗?”
苒苒的身体明明很僵硬,却又止不住地发着颤,她缓缓松开咬紧的下唇,让自己尽力发出平稳的声音,“陈洛,请你自重。我喝多过酒,也做过借酒撒疯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的大脑一点也不糊涂,所以别做叫我们以后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他的唇终于停了下来,却也没有离开她的肩窝。
她不由深吸了口气,用死板平直的声音继续说道:“我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夫,我们明年就要结婚;而你马上就要去分公司当一把手,你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我们两个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所以,别做以后会后悔的事情。”
他的身体离开她少许,垂眸看着她,“你不爱林向安了吗?”
温热的酒气喷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微微侧了头,回答:“不爱了。”
他又问:“那你爱邵明泽?”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答道:“我会爱上他。”
陈洛却发出一声轻而短促的嗤笑,“可他会爱你吗?如果他爱你,为什么可以连你的彻夜不归都可以忍受?”
“他出差了,他不知道我彻夜不归。”苒苒语气平静地说道。
“因为出差,所以连个电话都没有吗?”他又讥笑着问,“你也是爱过的,你会这样做吗?”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淡淡地说道:“陈洛,你放开我。”
陈洛没有反应,于是她又回过脸来看他,问道:“你爱我吗?陈洛,你爱我吗?你敢娶我吗?如果你现在敢说爱我,敢舍弃你现在的所有,敢拉着我的手离开宏远集团,敢去面对夏宏远的打压,敢说不管以后富贵贫贱,都能不抱怨不后悔。那么我就和你走,我就不做夏宏远的女儿,我就和你一起去吃苦受累!我敢。可是,陈洛,你敢吗?”
她的目光灼灼,像是着了火,那火光映入他的眼中,烫得他的瞳孔随着一阵阵地紧缩。那些话也像是飞刀,一柄柄地插入他的心脏,她说她敢和他走,她敢不做夏宏远的女儿,她问他敢不敢……他敢吗?他真的敢吗?他辛苦了十几年,殚精竭虑地谋划,一步步走到今天,得到夏宏远的信任,得到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机会,真的就可以这样都放掉吗?真的能吗?
他缓缓地别过了头。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到了床头摆放的那个相框上。里面是一对男女的合影,两人并肩站着,很亲密的样子。她有些近视,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了那是陈洛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
照片中的陈洛面容尚还稚嫩,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笑得有些傻呼呼的。而那女子,则是修眉俊目气质清丽,美好的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
其实,他应该也是有着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女友吧?她一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明明是该松一口气的,可这口气却不是失散在了哪里。
他仍在失神地望着那照片,事情为什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当“爱”这个字突然跃上心头的时候,就是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他为什么会爱她?她有什么是值得自己爱的?
苒苒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矛盾与挣扎,惊愕与迟疑,直到他缓缓地闭上眼。她知道他终于在前途与她之间做出了抉择。
她突兀地笑了笑,积攒了力气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向外走去。
“别爱上邵明泽。”他突然在后面说道。
她的背影僵了僵,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情。”
出得楼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发亮,她没拦车,只一个人演着街道慢慢走着。路上渐渐有了人,大多是起来做晨练的人,也有极个别西装革履却行色匆匆的人,像是刚下了夜班回来。
她的脑子还沉浸在之前的情景里拔不出来,有些乱,许多莫名的情感都堆杂在一起,虽然她很想理清这一切,一时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在来到宏远之前,她的世界很简单,就像是最最原始的计算机语言,除了零就是一。即便有所妥协,也不过是正当中的零点五。她曾很爱林向安,也爱了很久,可是现在不爱了;她欣赏邵明泽的成熟和稳重,更感激他的回护和包容,她正在尝试着去爱他;她向韩女士妥协,向夏宏远讨好,不管这是否出自她的意愿,她都头脑清楚,目标明确。
可陈洛呢?他最初毫不起眼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直到最终她不知道该把他摆到一个什么位置。他开始叫她惊慌,叫她迷乱,叫她有些不知所错。
幸好,他总算是要走了。
邵明泽调职后一连几天都在加班,夜里回来的很晚。苒苒有意表现自己的贤惠体贴,每日都等着他回来,给他做些夜宵,又或者说上几句闲话之后才会睡觉。
如此几次之后,邵明泽就说道:“苒苒,你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吧,你也要上班,不用陪着我一起熬。”
苒苒笑笑,给他端了一杯热牛奶递过去,“也没有特意等,反正也是睡不着。”
邵明泽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抬眼看向她,目光里有迟疑,看了她几眼之后才突然问道:“苒苒,把南郊项目的一些后续工作也交给易美公司是夏叔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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