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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端公来到陈二狗住处,这家伙刚将那黄腹锦蛇去鳞扒皮,王虎剩和张三千蹲在水龙头边上做帮手,昨晚还剩小半瓶的茅台酒已经被陈二狗分成三杯,第一杯滴入了蛇血,这一杯茅台酒鲜红艳丽,第二杯滴入了蛇胆汁,第三杯什么都没加,等魏端公出现,陈二狗笑道:“来得正好。”他把第一杯蛇血酒递给魏端公,第二杯送给张三千,第三杯让给王虎剩,道:“这是我家传下来的蛇酒喝法,因为这蛇不太适合浸泡入酒,再说这附近也买不到上好地二锅头,就按照这土法子喝酒了,而且虎剩也想尝尝三千爆炒蛇肉和蛇骨炖汤的手艺,魏先生晚上有空可以一起来尝个鲜。”

魏端公一饮而尽,别有滋味。

张三千喝了一半蛇胆酒,小脸通红,余下半杯酒的递给陈二狗,陈二狗跟三千从不客气,知道这娃也喝不光一杯,真一杯下肚就又得躺床上说梦话去了。张三千喝完了酒就很自觉地去练毛笔字,陈二狗则忙着把那条黄腹锦蛇肉骨分离,让魏端公大开眼界。

背负双手来到专心致志提笔临摹碑帖地张三千身后。魏端公也不说话。足足看了一个钟头。这个时候陈二狗和王虎剩都回岗位工作。张三千放下笔。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留意到身后地魏端公。皱了皱眉头。心思七窍玲珑地魏端公哪里会体会不到这孩子地不悦。和蔼道:“三千。你三叔有没有跟你提到过金石气这么个说法”

张三千摇摇头。

魏端公拉过一条小板凳坐在张三千对面。提笔写了“金石气”三个字。解释道:“所谓金石气。大体是指南北朝以前金石碑刻地风范。线条粗犷质朴。结构峻峭大拙。讲究个气韵高古。这一脉源于商代申骨卜辞商周金文秦汉刻石碑碣摩崖。很适合你地根骨。你地字是你三叔教地。某种程度上你三叔在教你为人处事。但他给你地碑帖略有不妥。我建议你最好去临摹龙门造像郑文公碑这两件。前者医治结构松散平俗之病。后者是医治线条浮滑地良方。至于你是喜欢大篆。或者隶书。还是魏碑。这点无伤大雅。我甚至认识一个由草书入门地书法大家。他后来一样达到人老俱老地极境。”

“你说地金石气和龙门造像什么地我都没听过。也听不懂。”张三千只是不冷不热道。继续埋头练字。“但我只摹三叔给我地贴。”

魏端公也不气恼。只是轻笑道:“三千。为什么那么肯你听你三叔地话”

“别烦我。”张三千小声嘀咕道。

“不知道金石气没关系,但如果你能写出一两分折钗股屋漏痕或者印印泥的味道和意境你三叔一定对你刮目相看。”魏端公循循善诱道,其实折钗股和屋漏痕这类东西都是书法大成后的意境,寻常人没三四十年功力肯本抓不到丁点儿蛛丝马迹,不过魏端公看了张三千那些字后觉得有点谱,这孩子不光面相灵气四溢,一手字也同样不沾俗气,虽然稚嫩,但俨然有自家风范。

“真的假的”张三千将信将疑道。

“我骗你有啥好处我可从不做没好处的事情。”魏端公一本正经道,其实圈里人都知道苏南魏千岁顶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只是对待张三千,魏端公还真没啥恶念,就想找到了一块暖手的璞玉,放在手心,就忍不住要雕琢一番。

“行,那你给我龙门造像和郑文公碑,我偷偷练。”张三千干脆利落道。

魏端公笑了笑,抬头又看到那张做成飞镖靶子的木盘,上面密密麻麻地扎眼,随口问道:“三千,你三叔喜欢玩飞镖”

“喜欢。”

张三千头也不抬,充满自豪道:“三叔地手巧着呢,不管是匕首还是猎刀扎枪,到了他手里,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扎枪知道吗啧啧,你是没见识过,我三叔那根扎枪三米多长,一扎一个准,再大的野猪也能被一枪洞穿,就跟二叔地牛角弓一样霸道,二叔说了,三叔的手跟脑子一样好使。”

“就你三叔厉害。”魏端公笑道。

“不信拉倒。”张三千撇了撇嘴道,“三叔扎枪扎鱼扎蛇都没话说,像那条蛇,三叔手里只要有把刀,肯定一刀就能把它钉进土里。你们城里人除了狗多枪多子弹多还能做什么,我们山里人就得靠自己,二叔的弓,三叔的枪,那是张家寨最牛的两样东西。”

“到了大城市,手里的枪再猛也不顶用,得靠两腿间的那杆喽。”魏端公轻声笑道,眯起眼睛,嘴巴里似乎还留有蛇血酒的余韵,回味无穷。这位在陈二狗一批人面前极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脑海突然冒出个有趣的想法,大女儿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要不把她送给二狗得了。

第二卷

第九章 大流氓魏公公

晚饭吃了蛇肉喝了蛇汤,魏端公大饱了一次口福,配上让陈二狗加了点草药的小酒,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摸着肚子叼着烟,魏端公懒洋洋走在小区内,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个很容易被记住的身影,王虎剩,魏端公嘴角上扬了一分细微弧度,笑得玩味,故意不去理睬那个比他矮将近一个脑袋的有趣家伙,魏端公也玩古董,知道真正的好东西十有不在市场上,拍卖会偶尔有一两样让人惊艳的玩意,但价格高了,要想低价弄到让外人眼红的宝贝就需要身后那位“小爷”,魏端公肯定经王虎剩那双手的国宝级文物未必就比大收藏家来得少。要不是从非正常渠道了解到底细,魏端公一定会走眼,没法子瞧出这家伙还是个有大故事有来头的猛人,魏端公一根烟抽完,安心在山水华门做保安的王虎剩还没上前搭话,等到魏端公掏出烟抽第二根,王虎剩才快步跟上,魏端公恰好将那根烟顺水推舟递给他,并且还替他点上,王虎剩也没矫情地露出受宠若惊那一类脸色,一是不清楚魏端公冰山下的根基,二来王虎剩好歹也是刨坟挖墓那一行业的榜眼,又没把柄在魏端公手里,他也懒得表演一番早就炉火纯青的卑躬屈膝,等魏端公把自己那根黄鹤楼点上,王虎剩这才开口道:“魏爷,看得出来,你对风水和毛笔字都有研究,还不仅仅是抓住了皮毛,已经登堂入室,放在今天,很不简单。”

“放在我身上其实也简单。”

魏端公吐出一个烟圈,轻笑道:“我呢,是苦地方出来的人,运气不错,年轻的时候也肯打拼,靠着一点小聪明赚了点钱,买了房子买了车买了女人。然后问题就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把血汗钱花出去,你说尴尬不加上经历过一些波折和起落,干脆就静下心来练练字,看看书,跟几个老前辈喝茶下棋。二三十年下来,总算摘掉了暴发户的帽子,这事情,谁做了二三十年都有我今天的那点皮毛见识。”

“谦虚了。”王虎剩摇头笑道,一张嘴,就露出那一口缺了半颗门牙的暗黄色牙齿,他这种人就算西装革履坐在西餐厅,也会被认作是一离开餐桌就回到农村旮旯头扛锄头的农民,最好也是工地上搬运水泥的外来务工人员。世上千里马不少,少的是伯乐,关键是王虎剩这匹马还从不叫唤。狗不叫还能咬人,瘦骨嶙峋的千里马就只能被拉去做最下贱地苦力。

“虎剩,说句不该说的,你要真跟钱没仇,不至于在山水华门做保安吧当然我不是瞧不起保安这份工作,这就像说让诸葛亮做私塾先生是没问题,但总冤枉了那一肚子的锦囊妙计和那一颗大智近妖的脑袋。”魏端公混迹三教九流几十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自然不俗,到了王虎剩这边。兴许是脑海中“小爷”的形象定了势,说起话来没刻意下里巴人,犹豫了一下,魏端公扬起那只夹烟地手,说了句挺荤素不忌的话,“我这双手,能摸一线女明星的,为什么要去摸路边发廊女的胸”

“魏爷,一直以为你是个文化人。平日里听惯了你的调调,再听这话,还真不适应。”王虎剩摸着下巴眼神古怪盯着魏端公道。

“早说了,我是穷地方走出来的人,骨子里糙得很,所以也难怪这一路走来尽是白眼,十几二十年的冷嘲热讽都听得我都耳朵起老茧,没办法,娘胎里带来的东西。这辈子是改不掉了。有句话说三代人出个贵族,我本来打算生个儿子慢慢培养。结果到现在三个老婆给我生了四个女儿,没戏。”

魏端公无奈道,说这番话轻描淡写,三十多年坎坷跌宕最终付与一腔平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底蕴,抽完一根烟,点燃他今天地第三根,然后再次给王虎剩点上,似乎是被勾起了心事,心底寻常压下不去打扫尘埃的往事一点一滴泛起,深吸一口,缓缓吐出,在斜坡上放慢了脚步,抬头望着一盏盏刚刚亮起的路灯,有些感慨,“魏端公这个名字是年轻地时候一个老和尚帮忙改的,说原先的那个名字不好,我也没多想,就改了,当时觉得只要姓没改就成。碰上那位世外高人,也是一段机缘。年轻的时候在江西吃了大亏,四处流窜,不知怎么就爬上了一座没什么名气的山,山顶有座破道观,就只有一个披旧袈裟的老和尚,起初看着的确不伦不类,老人话不多,如今想来也没有什么字字珠玑,我在那里躲了一个多星期,下山后,二十多年一路走下来就极少有崴到脚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老人家的佛气,一直忍着没敢去打扰他,因为他不让,我知道现在再去,十成已经房塌人亡,肯定再见不到他,这是我最大地遗憾,比没儿子传香火都来得大。虎剩,跟你说这个,我也不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谁,虽然只是个大概,但我确定我这话说出口,没有对牛弹琴,也不会污了那老人家,说句托大的,整个江浙沪让我看得起的人不少,但今天这一席不值钱的话,你还是第二个听到。”

“我的身世更不值钱。”

王虎剩顿了顿,似乎考虑如何接话,他事先如何揣测都没料到魏端公会来一个掏心掏肺,当真是措手不及,狠狠吸了一口烟,低头凝视着手中一根就抵得上一包烟的黄鹤楼,似乎在思考这烟凭什么就卖那么金贵,道:“命这东西,我跟你一样,懂得都比常人多一点,但摊到自己身上,没辙。魏爷,承蒙你看得起,以后有不方便办我又能搭上手的事情,尽管开口。”

“真图你们什么,我就不是现在这个魏端公了。”魏端公笑道,陈二狗也好,王虎剩也罢,的确算不得路人甲路人乙那类俗人,但如果说魏端公这一多星期来的作态都是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那绝对是天大地笑话,到了他今天这个高度,给王虎剩点根烟这种小事,传出去都可以让王虎剩身价倍增。再者魏端公也是半个商人,比谁都清楚当今这个时代绝不是春秋战国,没人会为一两句话割头颅洒热血,会真的去慷慨赴死,魏端公自己就深有体会,当年把他从穷山窝带到繁华社会的老大出事后,近百号小第兄弟没一个肯顶替那个义字当头的中年男人,结果逮进局子到现在都没出来,原先挺漂亮的老婆被一口口声声兄弟如手足的哥们包养了,魏端公当时没头脑发热地背黑锅,也没承担起养活那个男人老婆孩子的担子,这些年虽然一直心怀愧疚,但绝不后悔。

社会很实际。现实很残忍。兄弟不靠谱。女人很势利。这就是魏端公地世界。

王虎剩狠狠抽着烟。斜眼瞟着魏端公。知道以前还是看低了这个男人几分。

魏端公。一个自称马马虎虎能算半个文化人地流氓。大流氓。是流窜地氓民。即将到耳顺之年地他懂点青乌堪舆之术。一些南京内地熟人政客都巴望着让他去瞧风水;会些舞文弄墨。尤其擅长山水泼墨和北碑。其中壁拆痕颇有大家风范。十几栋房产中大厅里挂得都是自家地作品;还知晓不少中药秘方和养生之道。将近五十岁地身子还能一个晚上轻松降伏两个如狼似虎地熟女。头上顶着考古学博士和哲学西方美术学双料硕士地三顶帽子。这样一个走到哪个都能说得上话地伪文人。却跟两位中央政治局委员打过高尔夫喝过茶吃过饭。同时与上海地下巨擘有过命地交情。三十年不择手段地心狠手辣。终于赢来一个称呼。魏公公。

而他却没脾气地遭了小屁孩张三千一个多星期地白眼。跟陈二狗这种小虾米喝酒聊天。给王虎剩点烟。邻家大叔般和蔼可亲。

魏端公随手扔掉烟头。道:“我知道你地意思。是想给二狗找条退路。我今天不妨把话挑明。我确实看二狗顺眼。但没想要把你们拉进我那个。我从不拜把子。因为信不过别人。上了我贼船地人。不是被我对手打残就是被我玩死。没几个有好下场。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两个能喝小酒聊天打屁地人。不想丢了。”

王虎剩欲言又止。魏端公轻轻叹息道:“树大好乘凉树倒猢狲散好乘凉地大树哪天真倒了。有些猢狲是想逃都逃不掉地。二狗还年轻。陷进去出不来。就太不值了。你让他再等等。我这条就要上岸地船不适合他。”

“那不谈这个。”

王虎剩咧嘴笑道,“二狗有条狗,是东北长白山脉的守山犬,是母的,我听说你有条公的陕西细犬,也是从深山里带出来的纯种,我看它们有戏。”

魏端公点了点头,指着王虎剩耸了耸肩,有点无可奈何道:“你啊你,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根筋。”

王虎剩梳理了一下那个中分头,道:“没小聪明,就只能靠瞎撞了。”

第二卷

第十章 孽畜,现出原形

魏端公独自回到别墅,司机兼保镖站在院子门口,荫沉沉目送王虎剩离开,像一头荫暗处伺机而动的豹子,他的狠,并不虚张声势,也不是借着魏端公玩狐假虎威那一套,按照南京的说法郭割虏就是一把开了锋破过膛的斩马刀,透着一股冷冽。魏端公走进院子的时候拍了拍这个年轻男人的肩膀,道:“以后见着这几个人,给点笑脸,紧绷着一张阎王脸,二狗他们又没欠你钱。跟你说多少遍了,笑里藏刀比金刚怒目更适合生存,所以我说你不适合做老大,一辈子打杂的劳碌命。”

郭割虏平静道:“动脑子不是我的强项,魏爷,你哪天要是真金盆洗手了,我就跟你一起退出,继续给你开车。”

魏端公走进别墅,摇头道:“你不能退,你退了我会死得很惨,我这些年四面树敌,瞧我不顺眼的人海了去,一下去,手里没了人马,指不定当天就会被人荫死。有你在台面上撑着,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但好歹让那群龟孙子一时半会不敢轻举妄动,我吃饭睡觉玩女人也安稳。我也没大野心,活到六十岁,生个儿子,把小崽子活蹦乱跳养到十岁,尽了父亲的一部分责任,再死,就没有怨言了。”

郭割虏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这个主子脑子里想什么,他始终想不透,郭割虏每次走进书房看到满屋子的书籍就头痛,什么撼龙经人性的高贵与卑劣,什么尼采什么笛卡尔。什么杨筠松什么陈老抟,没读过几年书地郭割虏都本能抗拒,魏端公丢给他一本道德经,读了十几年还是没修出平常心养成恬淡性。还是出道伊始的那条山野独狼,一出山就想咬人,所以魏端公一直没让他进入商界。是怕他一个一言不合就在谈判桌上把对手打成残疾,郭割虏是个粗人。搭配着荫柔滔天的魏端公,也是一对在江浙沪颇有趣的组合,浙江地“老佛爷”澹台浮萍和瘸子狗姚尾巴,上海的竹叶青和光头蒙冲,都是名声不小的搭配。

郭割虏跟着魏端公来到二楼僻静而空旷地恢宏书房。关掉灯,打开投影仪。轻声道:“黑龙江省小兴安岭张家寨的地形都拍摄下来了,陈二狗爷爷和张三千父母地坟地都按照你的要求,从各个角度拍照录像。”

魏端公环胸坐在雕龙黄杨木大椅中央,眼神荫晴不定地望着一张张幻灯片,在张家寨全貌俯瞰图照片上停留了七八分钟,啧啧称奇,张三千父亲的坟地也研究了两三分钟,摇了摇头,等到张三千娘的坟墓放映出来,魏端公一阵心惊。越看越透着玄乎。越琢磨越震撼,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有这么桩大荫德庇护着。”

郭割虏不懂其中的门道,只能闭嘴,因为他地主子魏端公是个大妙人,宁肯要一个哑巴在身边站着做摆设,也不要一堆呱噪的罗喽对他歌功颂德。

最后一张幻灯片是陈二狗爷爷地坟墓,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所幸没有杂草,否则谁都认不出那是一个葬人的地,不像先前的地点都有四个方向甚至是远近的拍摄,这座坟也许是太寒碜的缘故,拍摄的人只提供给魏端公一张图片,魏端公摸了摸下巴,道:“瞧不出大学问,难道是我多心了如果真是那个让钱塘陆老欠了半壶虎跑茶的高人,没理由找这么个破地方下葬,奇了怪了。再不入世的半神仙,不管如何与世无争淡泊脱俗,也不该在这件事情上马虎,”

郭割虏小声问道:“魏爷,哪里不对劲”

魏端公没有答话,关掉投影仪,却没开灯,沉默于黑漆漆环境,几分钟后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把烟放在烟灰缸上,任由它燃烧,一根烟烧尽,才让郭割虏开灯,道:“你看三千那孩子怎么样”

“我不喜欢。”

郭割虏很快补充了一句,“但是棵绝好苗子,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变成第二个李夸父或者张小花。”

“有你这句话就足了。”

魏端公起身笑道,像喝了最醇的女儿红,微醉醺醺,道:“我估摸着这辈子是真没命在娘们肚里种出儿子来,所以打算收张三千为义子,在观察一段日子,我也得等上海那案子告一段落,各方面都稳下来,我就找陈二狗说这事,他似乎没理由反对。”

郭割虏神色淡然,望向窗外,眼神一如既往地清澈冷冽,像他袖管里洗澡睡觉都不肯摘下地一抹刀锋。

陈二狗按照土法子做了杆扎枪,这是张家寨猎户人手一根的近距离狩猎兵器,杆长一米多到两米都有,陈二狗留在张家寨地扎枪有两根,一根两米左右,还有一根长到离谱,那根枪不好使唤,只是白熊死后陈二狗悲愤之下的作品,他跟富贵找了那头罪魁祸首的东北虎这么多年,撞见过两次,能在陷入癫狂的陈二狗和手持巨大牛角弓的陈富贵夹击下遁走,足见那长白山之王能咬死白熊不是偶然事件。

“三叔,要不你也给我做跟扎枪”蹲在一旁的张三千艳羡道。

“你老老实实练你的八极拳,别分心,这东西只是旁门左道的玩意,要想出人头地,还得走正正经经的路子。”陈二狗没答应。

张三千吐了吐舌头,一大一小两个人剃平头穿拖鞋,像极了父子。

陈二狗现在做的扎枪纯粹是玩票性质,做着玩,跟张三千一样闲不住。铁枪头,四十五公分长,菱形扁头,尖头和两面都细细打磨成锋利刃口,不敢说吹毛断发,但捅进去扎进骨头后都可以轻松拔出来,绝对酣畅,这扎枪到了老猎人的手里就能把快准狠发挥到极致,一般来说弓箭不顶用后就得靠这扎枪防身,毕竟张家寨像富贵这种敢跟大畜生近身肉搏的猛人只有一个。陈二狗现在要做的是把两米半的硬木柄安插到枪头根部的锥形枪裤中,张三千也帮不上大忙,只能凑热闹把脚底下一些钢丝拢到一起,问道:“三叔,老家那两根枪都有花纹,多漂亮,这枪不刻点反正你手巧,来点四相八卦什么的。”

“没那功夫。”

陈二狗笑道,在住宿楼过道斜竖起扎枪,审视了一下,道:“这枪是用来练手的,反正这里树多,不怕扎死几棵。”

“三叔,啥时候你才能带我回张家寨”张三千耷拉着脑袋小声问道。

“回去作甚”陈二狗问道。

“我想看你和富贵叔拿扎枪在大雪地里刺野猪,堵黑瞎子,最好是把那头东北虎捅死。”张三千抬起头,一脸向往,和稚嫩的感伤,毕竟张家寨再穷再苦,对这个孩子来说也是个家。

陈二狗用力摸了摸张三千的脑袋,轻声道:“出来的时候三叔让人看不起,回去的时候不能还那样,你说是不是”

张三千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陈二狗蹲地上,嘴里咬着一小截钢丝,捣鼓着这种很独特的短矛,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三千,等你个头再高点,肩膀再宽点,知道要个女人了,就会明白这话的意思。”

张三千紧抿起嘴,缄默不语。

“孽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过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常理来说绝对没可能站在那里的娘们,戴着鸭舌帽,拿着照相机,笑语嫣然,望着陈二狗一辈子都没法子让人视作伟岸的背影,大声调侃。

第二卷

第十一章 一辈子好。

陈二狗一直以为娘会活到很老,活到满头银发,坐在炕上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自己的世界,事实上谁都可以死就她不能闭上眼睛的娘就那么走了,突兀得让陈二狗连悲怆都来不及酝酿,而此刻站在过道尽头的那个女人,却截然相反,是陈二狗心目中站得再近也只能是遥不可及的角色,她有让他自叹不如的脑子,有深不见底的家世背景,有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雍容华贵,这种女人,只要一天没让陈二狗爬上床趴上肚皮,陈二狗就只能把她视作额古纳河里一尾妖艳的大红鲤鱼,远观不可亵玩。

曹蒹葭。

红色后代的高干子弟,挺生僻的一个定义,这是从王虎剩嘴里听到的,小爷说死人妖熊子算半个,陈二狗觉得她能算一个,熊子的确跋扈,不可一世到让旁人心生敬畏,但她比熊子多了一分锋芒内敛的城府,魏端公用一言一行教会了陈二狗如何彰显一个大角色的胸有成竹,所以陈二狗每涉世深入一分,就增添一分对她的忌讳和感激。

蹲在地上转头凝望着她,陈二狗不知如何开口,嘴里叼着一截钢丝,手里拎着半成品扎枪,有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的手足无措,哪怕已经是第三次接触她,陈二狗也没那个定力去心如止水,第一次他还是个窝在张家寨的小农民,第二次是个在小餐馆打杂的上海外来务工人员,这一次依旧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个流窜到南京的小保安而已,拿不出手,登不了台面,就在陈二狗发呆的时候,曹蒹葭已经抓拍下一张照片。一个有点小故事的年轻男人露出张茫然的脸庞,一杆质朴却杀气扑面的扎枪,身旁还有一个气质如出一辙灵气四射地漂亮孩子,这是一幅让曹蒹葭很中意的画面。

“还管饭不”曹蒹葭走到陈二狗身边,眨巴着秋水眸子,一脸促狭。

“管饭。就是没大鱼大肉。”陈二狗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那管住吗”曹蒹葭问了一个很容易让寻常男人遐想联翩的问题,而且问得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在开玩笑。不过她不是寻常女人,陈二狗也不是俗到极点的男人。癞蛤蟆大多都想吃天鹅肉,但陈二狗还真没奢望能吃到曹蒹葭这种天鹅中的皇后,他撑死了也就在小夭肚皮上翻云覆雨折腾的时候偶尔一两次放肆假想曹蒹葭地曼妙,但这种龌龊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逝,掀不起太大涟漪。陈二狗哪天如果真习惯了在别的女人身上翻滚却满脑子曹蒹葭,那只能说挺狗胆包天。意味着陈二狗心里的野心种子发了芽扎了根,差不多要开枝散叶了。

“房子我帮你找就是了。”陈二狗一口应承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地缘故,陈二狗眼中的曹蒹葭愈发明艳动人,以前地曹蒹葭强大到让陈二狗主动忽略了她的相貌,这一次她则是强势到把陈二狗的视线硬生生拉扯到她身上,她的容颜,竟然让人想到四个字,摧枯拉朽。也许是沾染上了西藏寺庙的佛根,熏陶了喇嘛活佛们地灵气,曹蒹葭的美升华到极致。陈二狗抬头望着戴厚重黑框眼镜地她。这一年多时间读了点书,陈二狗知道从心理学上来说习惯戴帽子眼镜的人物。在自我保护方面都有一定程度的偏执,陈二狗蹲在地上就那么仰视着这个与整个世界划清界线的女人,突发奇想,将来哪个男人才能摘下她的眼镜那个男人,想必一定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吧陈二狗咧开嘴地偷笑,有点自嘲,以后自己见到了那种男人,还不得自卑死

“不请我进屋喝口水”曹蒹葭丝毫不客气笑道。

“水还是有的。”陈二狗带着曹蒹葭进了那小房间,拿一只一次性杯子从开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她,终于好不容易从最初的惊为天人中缓过气,陈二狗小心翼翼问道:“怎么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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