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新主教练上任的事情又起了波折
大客车刚刚开出体育场不远就停了下来,几个主力队员全下了车。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也没有招手拦出租车,而是站在机动车道和自行车道之间的绿化带上,一边面色凝重地交头接耳,一边急惶惶地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大客车关上了门再一次启动,但是车轮还没转上几圈就又停下来,这一次忽拉拉地涌下了好些人,连那些没能在比赛里捞到一个替补席的看台队员也全都溜下了车,然后他们就和几个先下车的主力队员汇集到一起。于是这一大群穿着统一的人就成了这条街上非常扎眼的一道风景,过往的行人还有东来西去的司机乘客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很快就有人从他们的相貌还有衣服上的字样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并且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马蚤乱。有人从街边赶过来想在近距离接触一下他们心目的城市英雄,有人停下了自行车好奇地打问发生了什么事,街对面也有人不管不顾地宛如耍杂技一般从车来车往的机动车道上左躲右避地奔过来,有个瘦瘦的中年人甚至强行把自己的小车从快车道上挤到路边停下,这几乎引发了一场交通事故,并且立刻招致好几个司机的破口大骂,可那个中年人对这些难听话不闻不问,甚至连车门都没关,就扒拉开人群挤了进去。这场突发的小马蚤乱最终被街头巡逻的警察发觉并且及时制止了,不然的话,兴许第二天的报纸就会用更大的篇幅来报道这桩事,说不定还会引来电视台的摄象机。
这一切高劲松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并没有把这些搁到自己的心里去。是的,他知道那些队友跑下车去的缘由,这个时候他们需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就象车上仅剩的这四五个人,他们也同样有不下车的理由留在武汉或者离开雅枫,这就是车里和车外的唯一原因。
在他前一排斜对面坐着的李晓林自打上车开始就闭了眼睛假寐,车厢里的马蚤动还有球迷的呼喊对他来说就象从来不曾存在的虚幻一般,他甚至都懒得掀了眼皮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一个确定要离开武汉的人。从俱乐部里传出程德兴将成为主教练的那一刻开始,李晓林就一直在为自己活动,按他的话说,要是程德兴来了雅枫而俱乐部又不放他走,那么他宁可选择退役。对于一个二十八岁的球员来说,这个年龄的非伤病退役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悲壮和无奈,这也足以证明他和曾经的恩师程德兴之间的矛盾激烈了什么样的地步……
再向前一些坐着的是佛朗哥和他的翻译。乌拉圭人很悠闲,正戴着一付耳机摇头晃脑地听音乐。他才不需要向谁表明自己的立场哩,他和雅枫的合同中规定他拿的是固定工资,而奖金也只和球队的成绩挂钩,无论谁来作雅枫主教练,无论他能不能踢上比赛,这些通通无关紧要,他和雅枫只需要依照合同处置就行,到了赛季末依照球队在联赛和杯赛里的排名然后支付给他美金。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新主教练上任之后他的主力位置,因为只有多打比赛他才能更好地保持竞技状态,也只有多踢比赛才能更好地为自己来年的出路做打算,但是在谁将成为球队主教练的事情上他压根说不上话当然了,即便他能说上话也未必有人能听懂,于是拉丁人特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就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实在不行,他完全可以回乌拉圭联赛里继续在替补席和观众席之间游荡。
还有两个准替补队员也没有下车,他们也是马上就要离开俱乐部的人,俱乐部已经把他俩租借给了外省的一家甲b俱乐部,他们很快就会离开武汉去新东家那里报到。假如一切顺利,那家在甲b里不上不下的俱乐部也肯定会在赛季结束之后正式向雅枫提出转会报价,这就是说,他们如今的“租借”其实就是宣布将长期甚至是永远地离开雅枫。因此上这俩人现在既不需要看什么人的脸色,也不需要去表明什么立场,更犯不着为一桩与自己无干的事情去得罪谁,他们只要把这几天消磨掉就行。
本作品16k独家文字版首发,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16k当然,不必为谁来执教武汉雅枫而焦虑的人还有他高劲松。他同样是不可能留在武汉的人,即便他想为雅枫效力,雅枫也不可能接受他的忠诚。他们早已经把他划进了俱乐部夏季转会的大名单。这个时候他不会再和那些绿化带上的队友们站到一起。事实上他在武汉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再有两个星期,他就会去省城明远或者深圳蓝天,至于他的下一个落脚点到底是省城还是深圳,如今还没有一个确凿的定论。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最令人担忧的事情就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尤其是在这种几乎会决定自己一生命运的时候。
姚远打着参加探亲的幌子昨天上午飞去了深圳,他将代表自己和深圳蓝天俱乐部面对面地坐下来商谈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里包括他的工资待遇问题,还有他在深圳蓝天俱乐部里的位置问题,不止是他将出现在什么战术位置上,而是他能不能踢上比赛,他能不能作为主力队员参加比赛……
可到现在为止他和姚远只通过一次电话,而那次电话的内容也仅仅停留在姚远已经住进了蓝天俱乐部的招待所。
他把自己的身体再望后靠了一些,希望能躲过那些不停地在车厢里掠过的灯光。这些一明一暗的光亮让他的心情愈加地烦闷。刚才在体育场外因为球迷的欢呼而给他带来的喜悦和激动已经被他完全抛到了脑后,如今他的心头止剩下不安和焦虑。转会的事情让他忧心忡忡,他根本不知道如今姚远和深圳蓝天的商谈到底谈出了个什么样的结果,要是蓝天俱乐部不答应他和姚远之前商量的那些条件,他该怎么办真的回省城加盟明远财大气粗兵强马壮的明远可不会和他坐下来谈条件,他们更不可能保证他的主力地位,兴许他去了明远之后连替补的机会都不会太多,而且,要是让明远知道他只是把省城作为万不得以情况下的一条退路,明远俱乐部还会不会要他都很难说。
唉,真是伤脑筋啊。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让自己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斜对过的李晓林似乎听到了他的叹息,木着脸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
高劲松也瞅了李晓林一眼。
两个有着差不多命运的队友就在这沉默的对视中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
佛朗哥和他的翻译在闹市区下了车。再走一段路,另外两个队员连声告别的招呼都没有,就相跟着下了车他们自然也有他们的去处,事实上,即便他们明天不回基地报到也不会有人来对他们横加指责,他们完全可以悠悠闲闲地呆在基地外的任何地方,直到夏季转会市场的时候,然后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和这个城市说再见;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一定会以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方设法地重新回到这里,而且他们也肯定会在比赛场上用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证明,武汉雅枫教他们背着铺盖卷滚蛋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情……
车上就剩高劲松和李晓林。
司机转过头来疑惑打量了两个队员一眼,然后问道:“你们是回基地还是去宾馆”按照俱乐部的规定,这辆大客车每天晚上都必须开回基地,然后他才能下班,要是送两个队员去主场比赛时下榻的宾馆的话,他再回基地还得绕上好大一段路,所以他希望两个队员能给他行个方便,别教他再跑冤枉路。
“我回基地。”李晓林说。
高劲松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也回基地。”他的确想回基地,而不想去宾馆。毫无疑问,宾馆里肯定还有不少记者在等着他和他的队友这几天俱乐部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今天的比赛里队友们的表现又那么有失水准,那些眼睛比鹰还尖鼻子比狗还灵的记者还能不逮着人就刨问个根根底底是的,他承认,他喜欢那种被媒体追逐被记者包围的感觉,那一时刻他觉得自己就象个歌星影星一般骄傲和光彩夺目,可这种事也得分时间和地点,更要分被包围和追逐的原由,要是记者只想从他嘴里打问出有关俱乐部的什么小道消息,那么他还是离危险的家伙远一些比较好。他还不擅长和媒体打交道,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和这些人虚与伪蛇,更不知道怎么样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在那种闪光灯依次闪耀的时候,也许他就会说出一些要不得的话来在他的足球生涯即将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候,这些不该说的话兴许就会教他的转会事宜横生波折,说不定还会要了他的命……
大客车很快就离开了喧嚣热闹的市区,行驶在通往基地的公路上。光华陆离人来车往的大马路被寂静安宁的街道所代替。路上的车辆渐渐地稀少起来。相隔很远才有的路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把道路映照得间明间亮。街边也难得看见悠闲的行人。偶尔有一两家开着门做生意的店铺,主人家也很懒散地摇着蒲扇坐在门边乘凉。有时很长的一段路边都看不到住户,只有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大团大团的树影和灌木丛。
李晓林一直在打电话,大部分是他打出去的电话,偶尔也有别人给他打进来的电话。这一路过来,能打破车厢里这份安静的只有他手机的单调的蜂鸣声。
到后来李晓林把该打的电话该接的电话都打完接罢,车厢里就只有汽车发电机运转时发出的微弱声响,还有车轮碾在水泥路面上那几不可闻的摩擦声。
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从他们那形同路人一般的冷淡表情中,很难想象这俩人在刚刚的比赛里还因为进球和胜利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尽情地欢呼。事实上连他们自己都觉得这事很尴尬,因为他们毕竟不是旅途中偶然汇聚到一起的旅客,他们是在一起生活一起踢球的队友。可他们又都不想去刻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高劲松突然想起来一桩很重要的事情。
该死的,他只顾着躲开那些记者,却忘记了他还没吃晚饭现在可怎么办基地里的小饭堂肯定不可能为他们预备下饭食,而他要在这附近找家小饭馆的话……他喊不喊上李晓林呢
就在他为这事犯难的时候,李晓林先说了话:“李师,前面的小鱼庄停一下”他站起来,有些不自然地朝高劲松笑笑,咽了口吐沫,这才说道,“一起去吃个饭”
“哦哦,”高劲松支吾了好几声,这才赶忙答应着站起来,“好。好。”
李晓林不知所谓地点着头,先朝车门走,一面走还一面向司机交代:“李师,我们吃罢饭自己回基地,你就先回去缴车吧。反正这里离基地没几步路……”这几句话倒是说得顺顺当当,全然不象他和高劲松说话时那么生硬和艰难。
第四章17
紧邻着公路耸立着一栋孤零零的两层小楼,二楼上黑黢黢的没有灯光,楼下的大堂也只开在临街这一溜开了三两盏壁灯,把厅堂里的桌椅板凳映得昏昏黄黄影影绰绰。一楼和二楼之间不伦不类地地用瓷砖做了一个仿古的滴水檐,却又接出了一截遮雨的凉蓬,细细长长的凉蓬从楼门口一直拖到马路边,看着更象是个简易的甬道或者走廊。凉棚两边一直延伸到楼房的尽头都是用水泥砌平的空地,一边胡乱停放着两辆自行车和一辆白色面包车,另外一边是几个一看就不是城市人的男男女女,正围在一起吆五喝六地打麻将。要不是高劲松和李晓林每个星期都要从这里来来回回走上好几趟,要不是路边那块硕大的告示牌,也许他们也不能知道这里其实是个小饭馆。
打麻将的一堆人也看见了他们,有个打牌的男人昂了油漉漉脸用询问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看俩人的打扮,他就知道这是前面雅枫基地的队员,可他一时想不明白这俩球员跑他这里来干什么。雅枫把基地建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可他这小饭馆从来就没接待过哪怕一个俱乐部的人。
李晓林问:“这里还在营业么”这话是对这一堆人说的。他闹不清楚这些人里到底是谁在管事,只好胡乱说道,“我们还没吃饭。”
这里当然还没打烊。
那男人立刻伸手胡乱抹散了牌局,不等他招呼,围在桌边的人也就散了,该进厨房的进厨房,该去柜台的去柜台,那男人搓着手上的油泥,满脸堆着笑问道:“你们几位啊”
“两个人。”李晓林支应了一声,又问,“有雅间么”
那男人咧了咧嘴。他这地方哪里来的雅间哩以前的饭馆老板倒是在二楼上预备下几个房间,可他买下这房子后看生意一直没气色,几个雅间也难得派上一回用场,一咬牙,干脆就把那几个雅间改作了员工的宿舍……他苦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桩生意又泡汤了。不过没能让两个雅枫队员吃上饭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可惜了他刚才手里那付好牌了
李晓林也皱起了眉头。这时间不早不晚的,离市区也远,关键是眼前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他们还能去哪里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不该那么快就把自己的二手车三个不值两个地处理掉。他唆着牙花子,不甘心地问:“……有没有清净点的地方”
“有”这回饭馆老板回答得非常笃定。二楼上还有个大包间,铺摆着四张桌子,虽然地方敞亮了一些,可看样子这两个雅枫队员就是他今天最后的一拨客人,那个大包间就一准清净。即便再有客人来,他也不会让他们上二楼去。这一点他可以向李晓林保证。
听着饭馆热情的介绍和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的担保,李晓林嘴角抽了几下,算是个笑容。他说道:“那就二楼吧。”他转过头去问高劲松,“你看呢”
高劲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哪里吃都是吃。他倒不认为李晓林会有什么心里话要和自己说,一来两人没那份交情,二来眼看着就要各奔自己的前程,三来……这顿晚饭也不是李晓林诚心要招待自己,他自己也没吃晚饭,喊上自己不过是抹不开那份脸面。
饭馆虽然小,接人待客的手段却还是不错,两个人刚刚在二楼大包间里坐下,就有服务员为他们端来了凉茶水,转过身又用不锈钢托盘递过来两张热气腾腾的湿毛巾,待他们抹脸擦手拾掇停当,服务员才把菜单递上来。
李晓林也没细看,就指着菜单上最贵的几样菜一路点下来,再随意点了几样荤素凉菜,就问高劲松:“你喝白的还是红的”
高劲松犹豫了一下,说:“……就来瓶啤酒吧。”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因为两天后还有场联赛,可要是只喝一瓶啤酒的话,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晓林瞄了他一眼,这才对服务员说:“你们有什么啤酒么”他从衣兜里掏摸出香烟和打火机。
“只有本地产的东湖。”
“就来瓶东湖。”高劲松抢在李晓林开口之前说道。
“我要白酒。”李晓林也没勉强他,迟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拿你们这里最好的白酒。”他不知道这小饭馆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好酒,只好这样囫囵地交代。
他接过了李晓林递过来的烟卷,没抽,只是把烟卷放在了桌边,仰了脸四下里张望这包间里的摆设。这个时候他不能喝白酒。和长期厮混在甲a联赛里的李晓林不一样,他现在还是个新面孔,而且他的转会还没个最终的结果,他还得继续在赛场上努力,这个时候他的每一次触球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到他的未来,所以酒精和香烟这种东西他能不沾就最好不沾。
就象饭馆老板介绍的那样,包间挺大,摆放了四张圆桌再加上桌边码放得整齐整齐的一圈皮面木椅,也不觉得空间有什么拥挤。房间里的灯全都点亮了,雪白的墙壁在灯光下有些耀眼。离他们不远的墙角,一个有些陈旧的柜式空调在咿咿嗡嗡地低声鸣唱着,缠在扇页上的两条红绸布有气无力地上下左右摆动着。隔着空调不远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那张画。毫无疑问,画上绝对是只老虎,老虎身上黄黑相间的条纹还有虎头上那王字形状的黑色纹路都是明证,可虎目里既没有威严也没有冷煞,反而满是顽皮,连它那微微鼓起的嘴唇也昭示着它真实的身份它不是万兽之王的虎,而是一只憨态可鞠的猫。
高劲松咧着嘴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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