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早已告诉过你了。”他话一说完便后悔了,这些时日他们都尽量不在苏颜面前提起少爷的事,连少爷这两个字都甚少说起,就怕触动了苏颜的伤心事,于是有些担心的去看苏颜,他面前的少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一脸平静的说:“那便由你来说于我听。”
西冥看着他沉静的脸庞,然后一点头,娓娓道来。
风门是一个江湖组织,专司暗杀与情报收集,他与北灵、东湖、南锦四人均属风门中人,而风门最高首领便是欧阳岚,风门于六年前便已存在,若花麟与左麒是欧阳岚在京城的心腹,那么西冥几人便是他在江湖中的耳目。
南锦其实一直都在风门总部,那次不过是欧阳岚为了苏颜的安全才将他召了回来。
听完西冥的话,苏颜不禁一笑,他一直知道欧阳岚是有野心的,却没料到,他竟连江湖也插上了一脚,那样有野心的一个人竟甘愿为了他放弃一切,同他一起归隐,从此不理这世间分毫,欧阳岚做下这个决定,定是辗转反侧,舍弃良多。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苏颜闭了闭眼睛,良久,倾身过去,在西冥耳边说了一句话。
西冥听罢,不禁眼睛大睁,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平日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如今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可笑,苏颜看着他,不禁轻笑出声,“这只是件小事罢了,难为你竟如此惊讶。”
听他如此说,西冥也觉自己失态,不自觉的问:“苏公子可想好了?”那语气似带着厚重的惊诧。
苏颜沉目,略一点头,“去吧。”
西冥看了他一眼,然后答应着离去,直到西冥的身影看不见了,苏颜才似放松下来一般,靠着门柱大口喘气,眼睛看着空中的某处,明明灭灭的,幽深似海。
又过了些时候,花麟走进了院中。
“皇上下旨全国服丧三日,”花麟看着他,轻声说道,连大声一点都不敢,仿佛害怕苏颜又会露出那种漠然空洞的表情,“咱们皇子府是不是也该挂上白绫……”
“你也觉得他死了吗?”苏颜突然抬头,打断他的话。
花麟被他的话问得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苏颜看他半晌,复又看向别处,“花麟,你看这皇子府,没有欧阳岚的皇子府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我觉得我时常能看见他的影子在每一处飘荡,他最喜的书,最喜的茶杯,最喜的藤椅,所有的东西都活生生的摆在那里,它们在告诉我,这个人曾经如此深刻的存在过,如今,留下的却是一片虚无。”
“别说了!”花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他的肩膀,“苏颜,你醒醒,少爷他已经死了,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了他的心意!”
苏颜怔怔的看着他,眼睛瞬间模糊起来。
然后婉尔一笑,很轻很轻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所有派去找欧阳岚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欧阳均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些,已无法支撑着走路了,终日卧倒在床,奄奄一息。
欧阳云却时常来六皇子府,看见苏颜也只当没看见,总是与他无言的擦身而过,苏颜也不在意,只命人将客房收拾出来,若欧阳云要留宿,也好有个睡觉的地方。
时间似乎一下子又平静下来。
狡猾的避开人们的视线,放松他们的警惕,然后在某个平静的时刻突然爆发,鲜血淋漓。
服丧期间,京城随处可见雪白的绫布,扬在风里,无限凄凉。
苏颜却整日不出府门,将自己关在院中,不知在想什么,花麟担心他,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第二日,便传来一个毫无预兆的恶耗。
丞相苏元修突然瘫痪在床,其三个儿子苏霖、苏云以及苏智均突然爆毙家中,丞相府上上下下顿时一片混乱,闻讯赶去的太医们也不禁一片哗然,只见苏元修双腿完好,却突然毫无知觉,只能呆呆的坐在床上,容貌像是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原本只有鬓角才有白发突然漫延下来,那一夜间生出的白发看着便令人唏嘘不已。
而苏霖三兄弟则各自死在自己屋内,死时表情平静,似是在睡梦中便被夺走了性命,唯有喉间那细小的剑伤在预示着他们的生命因何结束,何人所为,却不得而知。
苏元修爬上如今的位置得罪过的人自然不少,要当真论起谁能下得如此狠手,却不敢断言。
一时间,京城的百姓无不惶惶不得终日,这惨事一件接着一件,怎能不叫人忧心?
花麟将这消息告诉苏颜时,他却是一脸平静,眉宇间毫无波澜,似一早便料到这结果。
花麟心中略一想,脸上不禁露出惊讶来,一对上苏颜那无悲无喜的眸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苏颜未从椅子上起身,只端了桌上的茶杯喝茶,若不是那手在微微发抖,花麟当真以为他无动于衷。
再次踏入丞相府时,苏颜竟一阵恍惚。
仿佛已有一辈子没有踏足这里了,那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看在他眼里竟如此陌生。
丞相府刚遭逢惨事,府内一片惨淡之色,连前厅回廊那脆脆的青竹似都失去了生命般,耸拉着身子,苏颜一步一步走进去,视线立刻被那挂在房梁上的白布占满,他站定脚,立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他面容苍白,眼睛却黑亮得出奇,站在整片的白绫中间,身上的白衣与周遭刺眼的白色竟融为一体,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恍若鬼魅,令人望之心怯。
“六少爷。”
苏颜回头,看见老管家正站在他身后,脸上一片悲i。
“今早起来,不知为何,老爷的腿脚突然就没了知觉,三位少爷也被下人发现死在床上,夫人已经昏死过去好几回了,如今四少爷不知去向,五少爷去江南处理事务,老奴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老管家以手掩面,声泪俱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苏颜,“好在六少爷您回来了,咱们丞相府总算有个做主的人了。”
苏颜没说话,良久才问:“三夫人和小姐呢?”
“三夫人和小姐这会儿怕是在老爷房内。”
闻言,苏颜便抬脚朝苏元修的卧室而去,半途中,远远的看着一抹脆绿的身影朝他奔过来,听见风里那无助的带着口腔的细嫩嗓音:“小哥哥,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爹爹他的脚没了!”接着便是嘤嘤的哭泣声。
苏颜心中一痛,将苏晨星柔软的小身子拥进怀里,低低的说:“星星别怕,有哥哥在。”
苏晨星靠在他的肩膀上,等哭够了,才又抬起头来看他,乌黑的瞳孔里映着的全是他苍白的脸,“小哥哥,你怎么了?”说完慌忙的去摸小哥哥的脸,“你怎么也跟娘亲一样,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于是苏颜便将她搂得更紧,一字一句的说:“没事,小哥哥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
苏晨星听了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我也好想小哥哥哦,可是大家都不在,大哥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一个人在府里好无聊,小哥哥,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回来看星星?”她翘着小嘴抱怨,苏颜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星星想不想四哥?”
苏晨星便立刻点头,苏颜又说:“那小哥哥送你和你娘亲去四哥那里好不好?”
“真的吗?”苏晨星不敢置信的大叫起来。
她只是个孩子,还不明白这世间的一切黑暗与倾扎,所以即使到了如今局面,也依旧能笑如星尘,璀璨无比。
苏颜看着她明亮的笑容,似也被那笑感染了一般,轻轻笑起来。
正说话间,三夫人李氏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苏颜很少见到她,记忆里,她总是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裳,脸上的表情波澜无遗,比起丞相夫人,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的确更加舒服。
“小颜。”李氏唤他。
苏颜则微低下头,轻声道:“三夫人。”
李氏对他这称谓早已习惯,说道:“你爹今日不知怎了,腿脚竟动也不能动,宫中的太医都瞧了个遍,愣是没有一点法子,你去看看他吧,”说到这里,她眼神微微闪烁,似还想说话,却看见星星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便立时住了口,无论如何,不能在星星面前说起她那三个哥哥已经死了的消息。
苏颜听完,微点点头,将臂弯里的星星递给她,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住,头也不回的说:“三夫人明日便前往江南吧。”
李氏一愣,“阿逸回来了吗?”
“四哥已在江南立稳脚跟,这京城如今已危机四伏,为了星星的安全,三夫人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李氏嘴唇微微发白,眼睛看了看苏元修的卧室方向,“老爷如今卧病,苏霖三兄弟又……我岂能这时候一走了之?”
苏颜一笑,突然转过身来,一双眼幽幽暗暗的,瞧不出情绪,李氏却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怵,只听见对面那面色沉静的少年说:“星星与苏元修,孰轻孰生,夫人请自行决定,”说完又转过身朝前走,“明日破晓,会有马车在后门接应,夫人只需带上自己和星星,两个时辰后,若夫人没有出现,就当苏颜今日从未提过这件事。”
直到苏颜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李氏才回过神来,脸上神色一正,抱着星星朝反方向走去。
苏元修的卧室苏颜来过的次数寥寥无几,每一次,苏元修都似卧病在床。
苏颜站在卧房门前的台阶下,不禁自嘲的笑笑,然后才提步,拾阶而上,房内的摆设一如从前,空气中似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让人闻了便觉得恶心,苏颜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抬眼望向床边,苏元修正斜靠在床柱上,双腿毫无生气的搭在床上,看着仿佛已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东西,几乎是苏颜一出现在门口,苏元修便立刻发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相遇,一个沉静,一个失神。
良久,苏元修沙哑的声音才渐渐响起:“来了。”语气却是平静得很。
第 64 章
苏颜并不回答,只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离床边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来,一双眼静静的盯在苏元修脸上,“父亲可想过会有今日?”
苏元修一愣,转过头来看他,半晌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竟是你。”
他不过说了七个字而已,苏颜从头到尾都没出声,等到他说完了,才轻声回答:“是我。”
“为何?”苏元修紧紧的看着他,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使得那一头一夜间花白的头发都变得张牙舞爪,“为何要害你的三个哥哥?为何要让为父半身不遂?苏颜,为何?”说到最后,声音已近乎嘶吼,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语令人听了头皮发麻,苏颜却仍是平常模样,甚至连唇畔那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都没有改变过。
他慢慢走近床边,低□去与苏元修的视线平行,轻松平静的说:“若不除掉你,如何为他报仇?”
饶是苏元修一把年纪,在官场混迹多年,如今听见苏颜这低语一般的狠绝话语,心底却是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这么呆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竟一无所知。
趁着苏元修发呆的这会儿功夫,苏颜慢慢抬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脸温和无害,“苏霖三兄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父亲你从一开始便选错了棋子,你以为你勾结朝臣的那些事皇上不知吗?你以为你背地暗度陈仓真能够瞒天过海?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为何皇上迟迟未动你吗?反而还将最心爱的九公主指给了五哥?”
见他没有回答,苏颜继续道:“因为,欧阳岚在从中斡旋。”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闭眼,放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松开,唇边的笑容依旧温柔,“他可真是个笨蛋,为了怕我伤心竟替一个想要篡位的人求情,真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事!”
苏元修虽仍坐在床上,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一双混浊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苏颜瞧,似要将他瞧出个洞来,声色荏苒的问:“你到底是谁?!”
苏颜眨眨眼,“你不是一早便知了吗?”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头没脑,苏元修却像被人突然点了穴一般定在了那里,连带着脸色发白,眼中露出一抹难以置信,“你……你……”他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苏颜也不催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眼中掀起一抹嘲讽。
“你是如何知道的?”良久,才听见他虚弱的问。
苏颜看向他,“欧阳倩告诉我的。”
他这般直言不讳,倒让苏元修不确定起来,“倩儿二十年前便死了,如何还能告诉你?”
“父亲可真会自欺欺人呢,若欧阳倩当真二十年前便死了,为何还会生出我这么个只有十三岁的儿子?”苏颜的咄咄反逼使得苏元修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某一处,突然叹道:“你果真像她,聪明、果断又不得不让人折服。”
“我遇见倩儿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蛋,那双灵气的眼睛只要一眼,便会掉下去,”苏元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慢慢响起,杂夹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怀念和爱慕,“那日是她生辰,皇上设了百桌宴席,前来祝贺的人排成了长龙,直从宫门排到了御花园,她就坐在那湖心的凉亭中,嫣嫣含笑,眉畔生花。”
“第一眼,我便忘不了。”
“虽是如此,我却不敢向皇上提亲,因为我深知自己配不上她,她那般可人的人儿定要让人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只瞧着她一个的,而我已有了妻子和一个妾室,如何还敢染指,便是这样默默的看着也是好的,”他的语气突然一转,让人听出些咬牙切齿,“可是,皇上不知为了何事,竟将她赐死,后来我才知,那不过是骗天下人的把戏,她只是厌倦了皇宫的倾扎和黑暗,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之后,我便彻底失了她的消息,只知她爱上了别人,然后戚兰生下了你,你一年一年的长大了,相貌却与倩儿如此肖似,我心中惊疑,便让人去查,一查之下才知,你竟不是我的孩子,而是倩儿与……”他说到这里便就此打住,那乞丐二字似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然后将视线拉到苏颜身上,“我没想到,你竟做下如此狠事。”
闻言,苏颜低声笑了笑,然后看着苏元修,“说到狠,又哪里及得上父亲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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