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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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母亲这才抱着我们起痛哭。

“答应妈,你们绝不能变成狸猫锅。”

那天,我父亲安详地成了狸猫锅,进了那群古怪成员的五脏庙。同时间,京都狸猫族的未来再次浮现风雨欲来之兆。

雷雨停歇,睡着前我们直聊着这件事。

“妈,就像你说的,你的孩子长成了器量过人的狸猫,但当中有三只很没用。”我说。“其中只还是青蛙。”

我察觉大哥露出了苦笑。

么弟已经睡得很沉,母亲把脸凑向他的脸颊。

“是青蛙也好,是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你们好好活在世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思索片刻后,母亲又补上句。

“还有,你们都是了不起的狸猫,这点老妈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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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文字烧纳凉船之战

仿效风花雪月,称得上附庸风雅,但最有意思的,还是模仿人类。同参与人类的日常生活或是节庆活动,实在乐趣无穷。这种戒不掉的习性肯定是远从桓武天皇时代便脉脉相传至今,我已故的父亲称之为“傻瓜的血脉”。

“这都是傻瓜的血脉使然。”

每当我们兄弟闯祸,闹得鸡飞狗跳,父亲总会笑着这么说。

最能象征夏日风情的五山送火之夜,人类陶醉,我们狸猫也跟着陶醉,说穿了,这都是傻瓜的血脉使然。

我之所以特别喜欢五山送火,是因为这让我想起父亲。父亲总是将飞天纳凉船“万福丸”装饰得金光闪闪,欣赏山上点燃的篝火,弹琴击鼓,嘻闹玩乐。他变身成布袋和尚,抬头挺胸地站在船首,脸眉开眼笑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父亲总是像这样,威风十足地向祖灵们炫耀下鸭族的健康与幸福。

父亲远赴黄泉后,母亲和我们每年还是会在五山送火之夜派出纳凉船,不过什么下鸭族的祖先,我们根本没放在心上,尽管有时会想起父亲,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在夏日的夜空尽情玩乐嘻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我们是狸猫呢。

这也是傻瓜的血派使然。

时序来到八月,五山送火的日子已近。

某个午后,在挥之不去的恼人酷暑闷熏下,我带着么弟矢四郎走出纠之森。我们徒步走过葵桥,前往出町的商店街。

我们在商店街,替恩师红玉老师买了松花堂便当和出町的双叶豆饼。我们的天狗老师拥有“如意岳药师坊”这个响亮名号,教导过许多狸猫,如今他却隐居在商店街后的寒酸公寓,独自唾弃世上万物。

前些日子我为了帮老师提振精力,刻意变身成青春少女,结果竟被骂得狗血淋头,受尽屈辱。没想到我足以做为弟子表率的用心,得到的回礼居然是顿臭骂,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趁着这天酷热难当,我故意变身成个灰头土脸的大学生。

么弟矢四郎变身成少年,将大瓶红玉波特酒捧在胸前。

么弟只会粗浅的变身术,而且只要稍有怯意便会如字面上形容的,露出狸猫尾巴。因为太软弱了,大家给他取了个“穿帮小子”的绰号,说来实在可怜。

那年夏天,么弟悄悄向我透露了个秘密。

“哥,我可以帮手机充电哦。”

接着,他脸自豪地以小小的手指帮手机充电。不过,如果能用电锅煮饭倒还另当别论,在这到处布满电线的城市能替手机充电有什么用处?除非出外时手机刚好没电,这招倒是相当方便,但除此之外根本派不上用场。我这天真的么弟在伪电气白兰工厂暑休时,每天都窝在纠之森的树下替手机充电,以此自娱。

“你到底要打电话给谁啊?”我边走边问。

“打给妈啊。”

“可你不是整天和妈在起吗?”

“才没有呢,去工厂的时候就不在起啊。”

我们信步而行,边走边聊。

从商店街中心延伸而出的巷弄往北转,有栋旧公寓,外观与自由翱翔天际的天狗点也不相衬。红玉老师就住在这里。

今天前来,为的不是替喝着思心浓粥日益衰老的老师献上食物和红酒,其实我另有要事。

我是为万福丸而来的。

五山送火的日子渐渐逼近,但下鸭家却没有飞天纳凉船可坐。

因为去年的五山送火之夜,我们与夷山家展开没意义的纷争,万福丸就此付诸炬,实在令人惋惜。

夷川家的人坚称:“是炒热气氛用的烟火引发火灾,纯属意外事故。”

但我认为事有蹊跷,因为我亲眼目睹了夷川家那对人称“金阁银阁”的傻瓜兄弟朝我们的船发射烟火,嘴里还语意不明地喊着:“吴越同舟!吴越同舟!”我看那些坏心狸猫降生在这世上本身,才是“意外事故”吧。

该上哪儿找新船替代,我心里早已有谱。只不过大哥矢郎凡事只仰仗自己的政治谋略,怀疑自己亲弟弟的才干,根本不想和我有瓜葛。打从开始他便不打算找我帮忙,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我也因而大动肝火,前往六道珍皇寺的古井,将对大哥的咒骂秽言古脑儿往井底宣泄。

母亲直很期待能坐纳凉船欣赏五山送火,尽管本意是为了喧闹玩乐,但这也是思念亡父的重要仪式。大哥费尽心思,苦思取得“万福丸二代”的方法,最后决定向奈良的朋友借船。

只可惜就在前不久,他们摸黑将船从奈良运来,谁知万福丸二代竟在途中失事坠落,还没来得及发挥本领,就落寞地成为木津川沙洲上的艘破船。眼看五山送火在即,大哥的计划却泡汤了。

在母亲的开导下,大哥低头请我帮忙。

“算我拜托你,想想办法吧。”

要是开始就请我这位才干卓越的弟弟帮忙,办起事来不就容易多了。我冷眼望着低头的大哥,双脚泡在纠之森的小河,咕嘟咕嘟地喝着碗里的弹珠汽水。

“这次是矢郎不对,不过现在只能靠你了。”母亲说。

“他要是跪下来向我磕头,我可以想想办法。”

大哥听了气得狸毛颤动,但似乎有意下跪磕头。

这时母亲大发雷霆,大吼声:“你太不像话了!”把将我推进小河。

“你大哥这么伤脑筋,你竟然还叫他磕头,世上哪有你这种弟弟!”

我爬上岸,甩掉身上的水滴。

如此这般,我不得不替毛茸茸的大哥擦屁股,决定执行原本的计划,向红玉老师商借“药师坊的飞天房”用。

“药师坊的飞天房”是天狗的交通工具,状似小茶室,四周设有外廊,用来展开空中旅行最舒服不过了。红玉老师不喜欢仰赖交通工具,鲜少使用飞天房,但总不至于已经转卖给熟识的古董商吧。我猜飞天房现在八成布满尘埃,静静待在公寓的某个角落。

老态龙钟丧失飞行能力的红玉老师,为什么不乘坐方便的飞天房呢?“就算再怎么堕落,天狗还是天狗,我可不想四处宣扬自己已丧失天狗的法力。”想必他心里仍存在着这种无谓的挣扎吧。不过,原因不只如此。

红玉老师的飞天房是以红玉波特酒当燃料,与其喂交通工具喝酒,他宁可全把酒喝进自己肚中,在想像的天空中自在翱翔。

我还真想问他句——身为天狗,你这样满足吗?

踏进红玉老师的公寓,热得像在洗三温暖。杂物堆积如山,从窗外射进的阳光中满是飞舞的尘埃,光看就教人鼻头发痒。么弟打了个喷嚏,露出狸猫尾巴。

“原来是你们。”

红玉老师懒洋洋地打完招呼,又继续和他的访客交谈。狭窄的房间中央,红玉老师穿着泛黄内衣盘腿而坐,他对面坐着另名老人。

那是岩屋山金光坊,也是天狗。

他转过头来,以不似天狗的和善口吻对我说:“原来是下鸭家的矢三郎。你长大了,看起来很威风呢。”他的黑框眼镜闪着白光,衬衫被汗水濡湿,脖子上垂着条领带。

“傻瓜!狸猫长得威风有什么用。”红玉老师扇着扇子说道。“你对狸猫太好了,就是这样那些毛球才会拿翘。”

金光坊将岩屋山天狗的地位让给第二代接班,如今基于兴趣在大阪经营家中古相机店。身为大天狗却着迷于相机,我记得红玉老师曾拿这事取笑他。金光坊说才刚到,打开放在榻榻米上的礼物包裹,招呼我们:“药师坊说不要,你们拿去吃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竟然从大阪搭电车到京都二具是有辱天狗的名声啊。”

红玉老师不满地说,金光坊露出苦笑。

“这种大热天,你自己从大阪飞到京都看看,包准连脑浆都会煮沸。坐京阪电车凉快多了。”

“天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不过,我还真吓跳呢。我到出町后,想见你面,就飞到如意岳,没想到山里全是鞍马天狗,你竟然搬到了出町的商店街,这事太教我惊讶了。”

“我嫌麻烦,就把如意岳交给他们管理。”

“堂堂的如意岳药师坊,怎么能做这种事呢!”金光坊的表情就像在看个闹别扭的小孩。

“我实在不喜欢鞍马那班人,个个白得像豆芽菜,看了就不舒服。”

约莫年前,红玉老师在天狗的战争中败涂地,结果被赶出如意岳。但老师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始终坚称:“我只是请鞍马那班人代为管理”,逞强的模样实在教人同情。

“如果想赶走他们,可以请我家的第二代帮忙。”金光坊亲叨地说。“只要你开口,爱宕山也会帮忙的。虽然太郎坊和你不合,但他向来很讨厌鞍马那班人。”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搞定这件事之后,你也将如意岳让给第二代接手吧。”

“我和那个蠢材早就断绝关系了。”

听说红玉老师有个儿子,而且点也看不出和老师有血缘关系,生得俊美无伦,人称“美男天狗”。然而经过漫长的岁月,和他有关的传闻经过添油加醋,全都又臭又长,真假难办。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俊美的接班人与父亲反目成仇,父子俩大打场,撼动了东山三十六峰。当时红玉老师还是威风凛凛的大天狗,他毫不留情地对儿子展开痛击。据说狮子会将自己的孩子推入深谷,不过老师是否是为了锻炼儿子才含泪挥动爱鞭,此事令人质疑。我看老师八成只是气昏了头,时杀红了眼。

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年轻的接班人败得蹋涂地,逃出京都。此后他辗转流浪于日本各地,甚至远渡英国,自那之后行踪成谜。也许他在抬头挺胸假扮绅士的过程中,完全融入了大英帝国的生活,就此错失归国的机会。

附带提,听说两人大打出手的原因是为了女人争风吃醋。

“如果第二代不回来,切就不用提了。”

“他不可能回来的。”

红玉老师将手中扇子扇得呼呼作响,望着从窗户射进的炎热阳光,低语道:

“倒是有个人可以接我的位子。”

“你还有其他儿子吗?”

“不是儿子,是个还有待修行的女孩,我很看好她。”

我大吃惊,全身狸毛直竖,跪着移身向前。

“老师,冒昧请问,您说的那位接班人难不成是弁天小姐?”

红玉老师颔首,我么弟和金光坊三人不约而同长叹声。

“这怎么行!”金光坊叹息地说。“她的本性太坏了。”

“有哪个天狗的本性是好的?你不仅就别乱说。”

“她是个祸根,绝不能挑她。”

红玉老师板起脸,瞪视着金光坊,但不久就像猪只般发出呼噜声,把扇子丢向旁,横身躺下。都已经好几百岁的人了,但每次情况不妙,就躺在地上来个相应不理,充分展现如意岳药师坊的本色。

看到红玉老师的态度,金光坊端正坐好,低头不语,汗水不断滴落榻榻米上。

“五山送火就快到了,不能待在自己的山上你不会难过吗?”

“在山下欣赏五山送火还比较有意思,待在山上根本就不知道美在哪里。”

“又在强词夺理。”

金光坊就此不再多言,红玉老师则是直紧闭双眼,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

“大”字篝火所在的大文字山,位于如意岳西侧。

红玉老师是如意岳的主人,他总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直认为大文字送火是归自己管辖。想必自认为是监督者,觉得必须让人类知道他的厉害,所以每年五山送火之夜,他总会在大文字篝火四周游荡,把人家辛苦架好的火把推倒,遭下鸭警署的员警追捕。但那是他被鞍马天狗赶出如意岳,退居出町商店街之前的事了。如今红玉老师被迫和过去最瞧不起的人类比邻而居,只能仰望昔日受自己管辖的山岳。可怜的红玉老师,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老师,关于五山送火”

“怎么啦,矢三郎。”老师闭着眼睛低语。

“您应该知道,我家每年都会派出纳凉船吧?”

“知道啊,狸猫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蛋。”

“去年我们中了夷川族的卑劣伎俩,飞天纳凉船惨遭烧毁,今年我们费尽心思想找替代的船,但事情进行得不顺利因此,我才来这里拜见老师,希望可借用您的飞天房晚。”

“飞天房是什么?”

“老师,就是长得像小茶室,能在天上飞的那个啊。”

“噢,那个啊。经你这么提,我把它收到哪儿去了?”

红玉老师霍然起身,脸茫然地说。

“我想起来了,我送给弁天了。”

在场的人莫不听得目瞪口呆,时鸦雀无声。

红玉老师毫不吝惜地将风神雷神扇送给弁天,听者无不皱眉,有人还说:“老师被来路不明的女人给吸干了。”此事记忆犹新。没想到他竟连飞天房都送给了弁天,那他手上还留着什么?既不能飞天,也无法刮起旋风,老师的天狗法力几乎荡然无存,而他竟然还把天狗宝物慷慨大放送,实在令人傻眼。

这下就连向尊敬老师的我也按捺不住。虽然这情形并不少见。

“你也该适可而止吧!”我怒吼道。“为什么把所有宝贝都给了她!”

红玉老师盘腿而坐,脸胀得通红,皱纹密布的张脸纠结着,气得抄起手边的个大不倒翁丢我。金光坊在旁劝他消气,但老师怒不可抑,丢完不倒翁改丢招财猫,丢完招财猫改丢福助注:福助人偶,被视为招来幸福的象徽。造形是个跪座的男子,有颗大大的脑袋。,丢完福助又丢不倒翁,拿起东西就朝我扔。我只能缩着脖子,四处逃窜。

“你还不懂吗,这个傻瓜!”

我伟大的恩师大吼。

“我只是想看她开心的模样啊!”

安抚红玉老师的情绪后,我和么弟陪同岩屋山金光坊起步出公寓。

走出出町商店街,金光坊对我们说:“听说你们常照顾药师坊,这份用心令人感佩。”

“这差事是不知不觉落在我们头上的,谁教其他学生都不来探望老师。”

“药师坊虽然老爱抱怨,但他心里定心存感激。”

“口头上的安慰就不必了。”

“哎呀。”金光坊用力拍了下前额。“我也真是的,竟然说这种不得体的话。”

“像他那么不可靠的人,绝不能对他期望太高。”

“说的点都没错。”

金光坊接下来打算在岩屋山住阵子。他开心地告诉我,原本不打算回岩屋山了,但儿子老邀他回去。还说五山送火那天,他打算下山好好欣赏番。

“可否也让药师坊同坐纳凉船呢?也算老朽份。”

“就这么办吧。”

“还有,对弁天可千万不能大意哦。”

金光坊要在出町柳车站搭公车前往岩屋山,我们便在加茂大桥西侧与他告别。太阳已升至中天,阳光普照,鸭川水量也减少许多。我和么弟目送金光坊步履蹒姗地走过冒着热气的加茂大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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