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熙没让胤i起,胤i就只能一直跪着,挪了个方向,面对着他,低垂着头。
康熙目光复杂地打量了他一阵,问道:“你身子如何了?”
“这两日已经好很多了。”
“朕听说前些日子你抽搐昏迷不醒跟中了邪一般,为何会如此?”
“……儿臣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就病了。”
连康熙派来的几个太医看过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二阿哥确实是生了怪病,他们闻所未闻,也不敢胡乱用药,好在最后胤i是挺了过来,在直郡王府的镇魇之物被搜出来毁掉之后渐渐就清醒好转了过来。
“这两个多月,朕让你在这咸安宫里好生反省,你可有反省清楚了?”
胤i用力点头,当下就红了眼眶:“儿臣知错了,儿臣真的知错了……”
康熙对他这态度尚算满意:“你说吧,你都何错之有。”
“儿臣没有听皇上您的话,有负您的教诲,让您失望,儿臣没有做好一个合格的皇太子,种种不端品性被人诟病为人不齿,让皇上丢脸,也让朝廷丢脸,是儿臣的不是,儿臣没有做到您的期望,儿臣对不住您,儿臣对不住您……”胤i一边说一边哽咽,说到激动处还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留了满面的眼泪,最后依旧是泪眼朦胧地看向康熙,又是委屈又是哀怨:“但是汗阿玛,儿臣就算再丧尽天良,弑逆之事,儿臣真的全无此心啊!”
不就是做戏,胤A能做没道理他不能做,在咸安宫里关了两个月胤i一早冷静下来了,也心里清楚,不在康熙面前彻底服一次软认一次错,这复立太子之事照旧没戏。
何况这里也就他跟康熙两个,也不丢人。
康熙已经被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弄得心力憔悴,如今看胤i认错态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一些,心里总算是安慰了不少,于是当下,眼睛也再次红了,沉默了良久,才哑着声音道:“你当真是太叫朕失望了……”
“都是儿臣的不是。”胤i乖乖认错。
“自你两岁大被立为储君,这么多年,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你皇后额涅早逝,朕一人抚育你长大,朕爱护你、躬亲教导你,朕每思自古帝王,抚世承平,历年久远者,也无如朕这般,无日不向你言治理天下、爱育黎庶、维系人心之事,是希冀你能有朝一日成大器,成为一代英主,你又何尝了解过朕的苦心?”
康熙一边说一边叹气,说的都是他老人家的心里话,这番话,胤i上辈子就听过,如今再听,已经激不起心底半点波澜,连些许苦涩都不曾有,他麻木地听着,当然这戏还得演足了,于是便是一边低声哽咽,一边重重叩首。
康熙又接着道:“朕知古来为君甚难,朕御极四十八年,已是年近花甲之人,这么多年来,朕心系天下万民,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松懈,你可曾了解过朕的难处?朕从前时常想,你若可托重器,朕便将政事交付于你,选个水土佳处退居,以优游养性,于众心胥戴、万国咸宁之时得终天年,于愿足矣……只是,你的所作所为,要朕如何放心,将这江山社稷就这么交到你手里……”
说到最后,康熙的眼里也留下了两行浊泪,看着似是分外凄凉和失望,胤i低垂下了眼,慢慢握紧了拳,咬紧了牙也不再说,只是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半晌,等到康熙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才看向胤i,见他依旧跪在地上,因为不停地磕头,额头已经又红又肿,也是狼狈得可以,终是叹了一气,道:“你起来吧。”
胤i爬起身,垂手立到一旁,康熙看他这副噤若寒蝉之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良久,才终于是岔开了话题:“那日在塞外,你大哥先行护送你回京,遇上刺客,当时的情形,你可还记得多少?为何你大哥会因为救你而深受重伤?”
康熙果然是对这事起了怀疑,胤i低着头心里很不痛快,原本他可以顺水推舟让康熙对胤A的怀疑再深一层,但现在……想到那个无赖说的那些话,他还确实像是胤A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做得出来的,于是也就只能改了口:“当时儿臣和大哥同在帐篷里,先闯进来了两个刺客,大哥跟其中之一交起了手,另一个则举剑向着儿臣刺了过来,儿臣当时躺在床上,脚上又捆了锁链,根本躲避不开,千钧一发之际,大哥挑开了跟他对打的刺客,扑上来帮儿臣挡住了那一剑,那剑从他的后背穿透了前胸,当时儿臣也惊得呆住了,以为大哥必死无疑,幸好……幸好是救了下来……”
康熙听他这么说,细想了想,也许当真是之前自己想多了,就算要用苦肉计,也确实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然后想到方才胤A因为自己的怀疑痛苦绝望的样子,一时又有些不忍,于是眉宇间的神色当下也就松动了几分。
胤i瞥见康熙的神情,猜到他是对胤A打消了大半顾虑已经心软了,不由地暗自撇了撇嘴。
“那老八呢?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到他需要派人行刺你的地步?”一提到这个,康熙的语气便就又冷了几分。
胤i却反问他:“派人行刺儿臣的,不是老十吗?”
明面上的证据看,确实是胤俄没错,只是一提到他,康熙眼里的神色也就更加肃杀了,胤俄的死始终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叫他难受至极。
“那老十跟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儿臣有罪,”胤i再次低下了眼,淡然回话:“儿臣跟众兄弟明争暗斗多年,看着其他兄弟在部衙里头得了好名声录了功绩的时候,儿臣确实有不忿和眼红,担心他们势大,挑错儿给他们找麻烦,贬斥他们门下奴才的事情都有过,但若要说深仇大恨……儿臣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康熙听得没好气,但想来想去这事也不能怪了胤i一个,只能说他自个生的儿子个个都不安分,于是也便泄了气,道:“从前的那些事情,朕就当你是因为受人魇胜之害,失了心智,才有种种悖乱之举,如今既狂疾已除,你又知晓愧悔,朕便不再与你追究前事,望你日后好自为之,改而为善,如他日仍蹈前恶,天不容你朕亦不能再容你。”
胤i跪了下去,再次磕头:“胤i谨记皇父教诲。”
“你歇着吧,朕改日再传你问话。”
康熙说完起身准备走,胤i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他:“魇胜的事情,当真是大哥所为?”
“这事朕会派人去查,你管好你自己便是。”
康熙冷淡说完,大步而去。
胤i坐下了身,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意,如释重负,他很确定,不用多久,他就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宗人府囚房。
自被带去乾清宫问过话,胤A又被扔回了这里来,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就是了,这一次倒霉的那一个一定不会是他。
手里捏着那小巧的并不起眼的但宫里人人都知道是某位爷所有物的玉坠子晃晃悠悠,胤A看着看着,脑子里不期然地就浮起了那日在府上,胤i在自己身下婉转呻吟的模样,水气氤氲的双眸,泛着水色的双唇,嫣红的双颊,在自己的亲吻爱抚之下柔顺展开完全接纳自己的漂亮身体……
不自觉间,胤A就这么舔了舔嘴唇,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动作到底带了多少情色之意。
虽然胤i是一条带了毒的蛇,但尝过一次,他却已经食髓知味了。
何况,他这次这么坑了自己一回,日后不从他身上讨回点什么,实在是亏大发了。
这么想着,胤A笑眯眯地将那玉坠子戴到了自己脖子上,藏到了衣裳最里头去。
24、喊冤
在康熙的高压之下,宗人府的效率也很高,不几日,雅尔江阿就进了宫去给康熙回报案子审查的进展。
跪在康熙面前,雅尔江阿其实是很紧张的,一开始康熙让他代这宗人府宗令的位置,他还兴奋得不行,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终于是砸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这压根不是啥馅饼而是陷阱还差不多,就不说整个宗室了,光是皇家,皇帝老儿的几个儿子各种糟心腌H事情就一堆,根本不是一句秉公处置就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不小心担当着,指不定得怎么被康熙记恨。
先前他奉旨查刺杀废太子一案,案情非同小可,他也是谨慎又谨慎,就是没想到最后十阿哥还是就这么上吊自尽了,消息传回,雅尔江阿战战兢兢就怕康熙会迁怒宗人府一众奉旨查案的官员尤其是他,愣是吓得才床上躺了三天依旧心有余悸。宗人府里有不少八阿哥的人,他心里有数,查案的过程中这些人也没少出力帮着八阿哥洗脱嫌疑他心知肚明,却都是睁一只闭一只过了,他原本跟胤T交情不错,只是还没到给他肝脑涂地的地步而已,后来十阿哥死了,他估摸着康熙的态度还在怀疑八阿哥,则更是一万个担心又后悔,就怕哪日康熙翻起旧账,真要拿八阿哥怎么样了,他得被打入与八阿哥一伙的同党,到时候是有嘴都难说清楚。
然后还没等到雅尔江阿给缓过劲来,直郡王这里又出事了,这一次康熙要他查的是三贝勒弹劾直郡王魇胜废太子。
雅尔江阿实在很想爆粗口撂担子走人,但是不行,他既然代了这个宗人府宗令的职位,这案子就得归他来查。
当然这一次,且不看他跟那位阿哥关系更好一些又更希望看哪一个倒霉,雅尔江阿小心打听着乾清宫的消息,揣度着康熙的态度,知道那日直郡王激动之下在康熙面前撕开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看伤口又直言要以死明志,然后皇帝他红了眼睛,听说后来直郡王被押走之后还沉呆愣好半天重重叹息了好几声,然后雅尔江阿琢磨着,康熙这态度,显然是对直郡王已经软化了,自己不掂量着顺他的意思,当真要再闹出个以死明志的事情,估摸着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查案的进度被雅尔江阿直接定成了一切以帮直郡王洗脱嫌疑为主旨,只要当真不是胤A做的,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帮他找出能洗脱他冤屈的证据来。
雅尔江阿这人一贯是很能见风使舵的,这点胤A心中有数,所以是一点不担心,从前那一次,是康熙摆明了要治他,宗人府回报的那些证词证供自然没有一样是于他有利的,然后他就被康熙顺水推舟给圈了,但这一次,他很相信,雅尔江阿就算拼了老命,也会帮他给平反了。
于是果不其然,在雅尔江阿的雷厉风行之下,事情很快就有了进展。
“奴才审问过了从直郡王府出去的那两个护卫,他们承认确实认识那喇嘛,那喇嘛也私下里与他们透露过会这魇胜巫蛊之术,他们想将之推荐给直郡王,但直郡王对那喇嘛却并不感兴趣,反倒数落了他们一顿,叫他们将人给赶了走,他们两个因此得罪了直郡王,后来也被直郡王找由头给撵出了府。”
雅尔江阿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康熙的脸色,见他眉头微蹙着,似是若有所思,却并没有打断自己,便又继续道:“他们俩还说,他们离开直郡王府之后,想投靠三贝勒,便搭上了他牧场上的那个管事,将那喇嘛推荐了过去,管事将人留了下来,但至于是那管事自己拿的主意还是过问过三贝勒他们就不知道了……然后奴才又审问过直郡王府一众下人,尤其是贴身伺候直郡王的,因为直郡王说那魇胜之物是别人栽赃的他,奴才想着最有可能下手的便也是他身边之人,于是严刑拷问之下,当真就有人承认了……”
康熙一听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问道:“有人承认了?是什么人?可有说是谁指使的?”
“是直郡王府上伺候茶水的一个奴才,起初他支支吾吾地指东说西,后来在奴才的逼问之下才承认了,且说……说是三贝勒指使的他……”
康熙闻言震惊不已:“你是说是三贝勒指使直郡王府上的人栽赃他?”
“对,奴才问那奴才与三贝勒是何关系,他说他在直郡王府不得重用,又被直郡王身边受宠的大太监欺负,后来三贝勒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派人找上了他,说是只要他帮着做下这事,等到直郡王倒了,就将他收为己用……”
“那三贝勒那边呢?你可有查过?!”康熙的声音已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了。
“奴才提了他牧场管事去问,他也承认了那喇嘛说过想结识直郡王,还夸口自己能帮直郡王成大事,但言语里并未明确提到过直郡王有用过他,管事说他与三贝勒禀报了这事,问要不要将人给赶走,三贝勒却反倒让之将他先留下来,却也没有告诉过他原因……后来奴才去问三贝勒,三贝勒也承认了管事说的,说是他确实以为那喇嘛与直郡王有勾结欲镇魇二阿哥,才将事情写信禀报给了二阿哥,后来那喇嘛又突然死了,他便当是被人杀人灭口,这才急着上奏了,但就是买通直郡王府的人用那巫蛊之物栽赃直郡王,这一点三贝勒拒不承认,说他确实没有做过。”
雅尔江阿话说完已经满头大汗,康熙却是面色黑如锅底,眼里全是肃杀之意,半晌,他吩咐道:“去将三贝勒给朕带过来。”
胤祉其实也已经慌了神,从雅尔江阿问起是不是他买通胤A府上的人栽赃诬陷他时他就已经慌了,这事他倒确实是没做过,即使他真的有这个想法,却其实并没有付诸行动,他只是一开始听自己管事说了那喇嘛的事情,原本是想要借题发挥,毕竟胤A是真跟那喇嘛勾结还是没用过人就直接将之赶了走谁也说不清,只要他府上确实搜出了魇胜之物就对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下手,就出了刺杀事件,胤祉原本想着便就算了即使他栽赃了胤A可信度也不高反倒自讨没趣,便打算不拿这事再做文章,结果是胤i突然派人找上的他,逼迫他去做,要不就直接揭发他要诬陷胤A,他就只能如胤i所愿了,而那东西,也不是他弄进胤A府上的,很大可能,不,胤祉几乎可以肯定,是胤i下的手。
但就是,现在那奴才口口声声说是被他买通,是他栽赃的直郡王。
面对康熙愤怒质问的眼神,胤祉吓得几乎身子都在打颤,说到底他还是心虚。
“朕问你!买通胤A府上人做下栽赃他之事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不!”胤祉着急否认:“不是儿臣!真的不是儿臣!”
“不是你为何那人偏偏要说是你指使的?!不是你你为何会知道胤A府上有那种东西又这么巧要在这个时候上奏弹劾胤A?!”
“……儿臣不知道,”胤祉已经急得红了眼睛,争辩道:“但真的不是儿臣,儿臣上奏……儿臣上奏……其实是二阿哥要儿臣上奏的啊!”
情急之下胤祉也就不管不顾地将胤i给供了出来,总归他不说,他就背定了这诬陷栽赃胤A的罪名,供胤i出来指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二阿哥?!”康熙闻言更是暴怒:“关二阿哥什么事?!他已经在咸安宫里待了有两个多月了他要怎么让你上奏弹劾直郡王?!”
“儿臣不知道,儿臣真的不知道,但是真的是有人找上儿臣,跟儿臣说他是二阿哥派来的人,”胤祉急着解释着:“他说若是儿臣不弹劾直郡王,二阿哥就把之前儿臣写给他告诉他这事的信交给您让您以为是儿臣有意污蔑直郡王,甚至威胁儿臣若是不从他会有办法将意图镇魇他的罪名栽到儿臣身上,儿臣是没有办法,儿臣也是没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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