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必东北西走,在建安休息了两日,终于可以沐浴洗头,好生梳个发髻,镜中容颜依旧,却清瘦更甚,许是因着还在病中,皮肤几近白皙透明,仔细一瞧可隐约看见青色血脉划过皮肤下层,让面上看来更是如薄玉易碎。
因为瘦,便显得一双薄凉淡漠的眼愈发的大,自己盯着自己的眼看了半晌也觉得身心俱寒。沉香虽累,却也将我照顾的周全,我服了几副的药汤,虽不至痊愈,却也明显好转许多。
客栈临街,我闲来无事,便开窗望着下面发呆,一日日过去,我却始终不安。
“小姐是否再担心小唐的事情?”沉香端进一壶茶,倒一杯,送至我面前:“可我们也不知晓小唐是不是真的落入他们之手,要怎么才能知道?”
“去宛城找。若是青州也有贴出,那么,李哲离去,江欲晚调离,宛城就是二公子的天下,小唐若是真被抓住,也一定会被送到宛城去。”我浅饮一口,始终不能猜出,他们究竟如何捉住小唐的。
“若是假的怎么办?”
“这一路走来,虽不至于明目张胆的帖出,却也可找见,若是小唐并不在二公子手里,岂不是更是让他越发小心起来,而没 有人,我们也不会上当,他不逮到人,反倒让我们觉得儿戏一场,更不会重视。怎么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像假,小唐应该真的被他们逮了去的。”
沉香闻言有些急,忙问我:“小唐回供出我们?”
“或许会,或许不会,我既然告诉他去到一个我不知晓的地方安居,我也一定不会去一个他知道的地方安居,彼此不知去向,才最安全,这个道理二公子一定懂得,他捉小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这般昭告我,也无非是试探罢了。”
我轻叹:“可若是小唐真被捉住,我可以视为不见吗?”
_ 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怎样,当情爱不再时,悲伤铺天盖地,人仿若溺水之时,只觉得不可喘息,不可自救,非要肝肠寸断之后,方可渐慢平息。
可对于小唐,我始终有种怜惜埋藏在心里,一如曹潜怜惜我一般,会感到心痛,会感到不舍。对于战争,生命只是一拨草芥,一抹血色,可对于人心,却是只有一次的宝贵。我亲手将小唐带进这场生死之战中,他为我死,我不忍。
_ 我想了想,还是准备跟沉香启程过五圩,反至宛城,这不仅是通往北越的必经之路,而且在北越军队的守护之下,更为安全。越往宛城方向行至,天气愈发的凉起来,我和沉香换回平时穿的衣裳,沉昏之时,仍旧觉得冷。
一大早,沉香惊异的跟我叫道:“小姐,原来明日是中秋啊,我出门买粥时候,听见卖粥的阿婆再说起这事。可惜战争频繁,即便此处远离战场,可人人都自危,不知道何时战争又起,到时候城破池陷都要做饥民,于是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过节,我看镇上有卖月饼的,就买了一块,终归是过节,就沾个喜气。”
我看她小心翼翼的将一块巴掌大的月饼包裹在棉布之中,谨慎的裹在包袱里,然后背在肩膀:“反正到五圩也只要一日的功夫了,干粮也不必带太多,够我们这一天吃的就好,晚上我给您买热粥喝,暖暖身子,路上呢,就吃块月饼垫垫肚子。”
我笑笑:“沉香,等到明年,我们可以自己做月饼,就做我们南地最有名的什锦香。”
沉香笑的很满足,瞳仁亮晶晶的,像是盛了熹微之间的露水,剔透,晶莹。原来,聊以慰藉的,除了希望,还有坚强,是相信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的坚强。
可行至半路,便变了天,我们没有准备蓑衣纸伞,被淋得浑身湿透,天本就寒冷,再加之淋了雨,衣裳湿冷而沉重,沿路没有客栈,我们冒雨行进了两个时辰,方才看到道边有个棚子,一面似乎酒旗一样的旗子被雨水打透,拧成一股,耷拉在杆子上,我们赶紧快走几步,找到树下栓了马,到棚子里躲雨 。
棚子里星点站了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赶路躲雨的,这棚子简陋,貌似曾经作为酒棚用过,但后来许是因着世道乱而险就被主人弃了。
没有桌椅,我们站在棚子里,雨水从身上不断往下淌,终将在双脚之间汇成一滩,头发散落的黏在脸颊边,雨水从眉梢眼角不断往下滑。雨越下越大,夹带着冷风阵阵,吹过贴在身上的湿衣,只感到仿若绣针游走肌肤之上,有种刺寒的疼感,令人战战难抑。
“小姐,先吃点东西吧,不然会感觉更冷。”说着,沉香掏出布包里的月饼,她一怔月饼被水泡的肿胀,挤压变形之后,有些料馅已经爆出。
“怎么会这样?”沉香泄气,又不舍得扔,拿在手里,脸色难看的很。
“我来。”我颤颤伸出手,将软软的月饼分成两半,一半递给她:“这下不用就着水了,也不错。”
沉香抿嘴笑起来:“是啊,这下里噎不着了。”
月饼入口,有种湿腻而瘫软的感觉,已经吃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很甜。
“你有没听说,明日城里要绞死一个人。”
“是官府抓的要犯?到底犯了什么重罪?”
“听说这次跟官府没什么关联,是个半大的孩子,也就做些偷鸡摸狗罢了,还能怎么招?可这世道,但凡有点势力,闲钱的人,都能聚众称王,别说吊死一个人,吊死一百人也没多大了不起。
你没看见中玉关外面都死了多少人了,听说那叫江什么的将军,带了十几万大军,折了一半,却灭了二十万的几路人马。据说从那里活命回来的人说,关外尸体堆的掩了半面城墙高,连中玉江的水都是红的,一流几千里,都不带变色的。”
“也是,现在杀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不眨眼的,可就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也不至于嘛,还大老远的给带着走了那么老远,看来背后的故事没那么简单。”
半口月饼还含在嘴里,我如咀凉石,再咽不下去,僵硬的扭过头,看向身侧两个还在交谈的中年男子,声色轻颤:“大叔,请问你们知道那孩子多大了?”
那男子看我一眼,咂咂嘴:“瞧这姑娘,淋成这样,还不得生病。我也没清楚到底多大,只是昨天远远在囚车上瞄了一眼,大概十四五岁吧,个子不高,到我肩膀这里,可惜给打得脸花花绿绿的,看不清楚表情,大概是个男孩子。”
我怔然:“绞死?为什么要绞死他?什么时候的事?”
中年人有些纳罕,面面相觑:“我们怎么知道为什么要绞死他?</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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