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只管说我女儿到底是患了什么病?”
“令爱已有百余日的身孕了。”
“什么?”罗子缣与夫人,当场皆作石化。
罗绮则挑挑眉,咧了小嘴,拍了小手,“太好了,太好了,姐姐有喜了,缎儿要做姨娘了!纨素纨素,还不赏大夫银子?”
纨素笑意晏宴,“三小姐,奴婢正好手头没有银子,不如让您的小纫先替奴婢付了?”
三小姐的贴身丫头小纫斜眼瞪来,却自袖囊里取了一锭银子给了大夫,“这是赏您的,您快给咱们家小姐开几付安胎的方子。”
“一定一定。”大夫接了赏银,连连道谢,随丫鬟到前厅开方子去了。
“姐姐醒了!”罗绮雀跃上前,扶着长姐半倚起身,然后俯在姐姐耳边。旁观者看来,必定以为是姐妹情深相拥而泣。“姐姐,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你家丫头才坑了小妹一锭银子,你记得要还喽。”
罗缜不胜娇弱地倚在幼妹肩头,掩嘴咳道:“姐妹之间,不必客套,那银子就当你给甥儿的见面礼了。”
“既然如此,小妹也便不需为甥儿另备礼物了,多谢姐姐为小妹省钱……”
姐妹之间如斯“亲密”,戚氏怎知?她只是无限酸楚地望着女儿,“缜儿,你怎会如此命苦?怎么会?”
“女儿可是患上了什么大病吗?”
“不是啦,姐姐。您是有喜了,要给绮儿添一个甥儿了呢。”
“真的?”罗缜顿时颜开,“当真有喜了?”
戚氏望了丈夫一眼,夫妻两人望着女儿这多日不现的欢靥,俱发叹息。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2
为这个未来的小生命,罗家三姐妹一起忙碌起来。
罗缎花两日工夫,织了几匹适宜新生儿贴身穿着的软棉丝布。罗绮则执剪修裁,绣了锦鲤、芝兰、福禄等祥瑞之物,再交由姐姐亲手缝合。
“缜儿……”戚氏进门,正见女儿满面柔慈地举着小袄小鞋端量,步子不由迈得踟蹰。
“娘,您快来,看我做的这个小鞋,多大的孩儿穿得下?”
“缜儿。”戚氏坐在女儿旁边,“你可想过,这个孩子有可能与他的父亲一般……”
罗缜欢欣晴好的颜陡浮阴翳,“所以呢?”
戚氏一愣,被女儿眸内的锐利吓住,“缜儿?”
“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不管是智是愚,都是我的骨肉,我都会疼他爱他。当初,若我们姐妹三个中有人如相公,爹和娘便会弃之不要吗?相信公公婆婆纵算是在妊中晓得相公会如此,亦会生下相公……娘,告诉我,您那个想法只是您的一闪之念还是您和爹商量后的打算?您想让缜儿在自己家里也不能放心用膳安心食药吗?”
“……缜儿,你……娘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孩子若当真是个痴儿,一到这世间,便要遭受别人的歧视生活,你想他可能快乐吗?”
“难道智全之人,就不会受人鄙视吗?当年缜儿被江北鸿所弃,那些嘲弄、讥讽甚至污辱比相公一生受到的怕都要多,若非经受者是缜儿,怕早是三尺白绫,一湖碧水!”
戚氏嗫嚅:“缜儿,娘以为你不在意那些……”
“没有谁会不在意!尤其,我曾经是站在云端接受别人的敬羡和仰慕,突然之间,跌入泥淖之中。在蜂拥而来的笑哗声里,我除了装成不在意,还能如何?我哭泣悲伤,只会如了他们的意,我的凄楚无助换不来任何人的怜惜,只会使那些人更享受这病态的快乐!别人越是认为我该俯首敛息,我欲要仰头活得光鲜亮丽,愈是认为我该垂眉任欺,我的反击愈是该狠利!您可曾知道有一个市井长舌妇人当面骂女儿‘破鞋’吗?”
“什么?”戚氏瞪圆了双眼:这……凭罗家的财势,闲言碎语也只敢是背后施放,竟有人……
“那个妇人睥睨着骂我,可能,骂我这样她往常仰视过的人,使她觉得成就非凡。她以为我不敢如何或是不屑如何,但我当着她的面,让纨素割了她家一只朝我狂吠的狗的舌头。兹那时,再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戚氏掩了嘴。难怪人家说,自己家的女儿不好招惹,原来原来……
罗缜指抚腹上,“这个孩子若如我相公,我会教他读书写字安身立命之法,我会给他足够的爱使他快乐。但外人的嘲讽,我不会帮他挡上,只当是他成长中的荆棘助他识得这个世界。但若有人敢伤他一根汗毛,我会使那些人明白,这世界有多残酷。”
见母亲脸色不宁,似是被自己吓坏了,罗缜一笑,“娘,我这样告诉您,是想让您晓得,不管是智是弱,外间的伤害都会存在,关键看我们如何对待如何生活。这个孩子,只要我们爱他就好,人所在乎的,不也只有该爱自己的人是否爱自己吗?外人,本来就不必一定要对你好是不是?若是缜儿在那时,回到家中没有爹和娘的安慰呵护,没有两个妹妹的支持,孤立无援的我纵是熬了过去,也必然伤痕累累罢?”
罗子缣在窗外,听了女儿的一席话,不禁冷汗涔涔,愧疚,且后怕,幸好没有自作主张,幸好……若是,若是……他们定然会失去这个女儿,幸好啊,幸好……
第十二章 喜迎君来3
因为罗缜肚里的那个孩子,罗缎近段时日在外,不管是洽商还是看铺,心窝里总似趴了一只小鼠般的痒痒挠挠,总想快些回家,看看姐姐的肚子是不是又翘了一寸,那个没谋面的甥儿有没有如自己的所愿折腾他的老娘……
“啊……”一只手攫了她臂拉进小巷时,惊叫还未成,另一只手掩了她口。但二小姐又岂是个任人宰割的,腿蹬脚踢,张牙舞爪,甩头摆尾,直到耳畔一声熟悉的低嗓:“是我。”
姑奶奶知道你是哪只大头鬼啊?来人见她停了挣拽掩掌稍松,罗缎张开小牙,呼哧哧咬上那人掌心。
“你……”良之行瞪着这只有牙又带爪的小野猫,咬牙道,“你可以咬得再重些!”
“呸呸呸,猪蹄好难吃!”罗缎拿了手帕,拭去唇间腥意,睨着这张冷脸,“姓良的,你做什么?若本小姐的丫头在,你这只手就该断了!”
良之行冷哼,“说得如此得意,我还以为能使本少爷断手的是罗二小姐呢。”
罗缎甫想反唇相讥,忽惊嚷:“你怎么会在此?”
“我良家的媳妇被你们带来这久,良家自然要接人回去。”良之行发现,这小女子鼓颊时,两腮便似开出两朵桃花,艳丽不可方物……撇开眸,冷道,“一个女子,孤身行路,真若遇上歹人,看你能如何?”
“谁说本小姐是孤身行路,我的丫头买些物件便回来。”
“我若真是歹人,她回来便晚了!”这玉夏国民风委实开放,经常见女子独自来去,但像她这样的美貌女子,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歹心,尤其还是罗大皇商家的二小姐。
“你管我……”惯有的冷言冷语吐了一半,罗缎倏尔眯了妍美瞳眸,丰润双唇挑出狡黠弧度,“冷面瓜,你在担心我?”
良之行如遇蜂螯,避出三步开外,寒嗤一声:“谁在担心你!”
罗缎抱肩,打量这男子,“话说,你这个人除了面冷一点,人呆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哦,本小姐似乎看上你了呢。”
“你……”这人与她的姐姐,还真有天大的不同,谁能料到,自己竟被一个黄毛丫头给调戏了?“可惜了,本少爷没有看上你!”
“哎。”罗缎姐摇头哀叹,“那只能说明你没有眼光。怪了,本小姐如此好的眼光,怎会看上一个没有眼光的呆瓜?回头要去看看眼疾才行呢。”
再和她扯这些七七八八,良之行估计有人今日会吐血而死,“大嫂如今怎么样?”
“很好。”能吃能睡,晕吐少得不能再少,是个多福的准娘亲。
“很好?”良之行脸色阴沉,“我大哥为她几近死掉,她活得很好?”
“喂!”罗缎叉腰,“姓良的,听你话意,是希望我姐姐活得不好?”
“……我大哥活得很不好!”
“……姐夫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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