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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述之倏地瞪直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甚至因惊讶过度,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有半分清雅风度,就差将手中的酒壶给摔了。

司马嵘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突然觉得有趣,憋着笑一步一步走近,见他左手边坐着那名女子,便在他右手边入座。

那女子心思一直在王述之身上,只当司马嵘是个随从,因此从未注意过他,此时竟完全认不出来,看向他的目光隐含嫉妒,不由朝王述之身边靠过去一些。

永康王哈哈大笑:“丞相左拥右抱,羡煞旁人呐!”

王述之正愣神,目光紧紧锁在司马嵘的脸上,待他离自己近了,不由凑到跟前细细地看,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司马嵘侧眸,抿紧唇,示意他自己是个哑巴。

王述之抬眼看看他头上的发髻,又垂眼看看他身上的裙装,目光落在他挺起的胸脯上,顿了顿,神色顿时变得古怪,“噗”一声没忍住,抬袖将他揽住,抱着他就是一通闷笑,最后又大笑出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司马嵘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永康王诧异道:“丞相这是怎么了?”

王述之揽住司马嵘就再不松开,手一紧,强迫他靠在自己胸口,看着他晃到眼前的发髻差点又要笑,忙忍了忍,道:“永康王有所不知,非下官薄情寡义,下官对清清可是日思夜想……”

司马嵘听到“清清”二字,狠狠一抖,全身汗毛直立。

王述之叹息一声,接着道:“奈何清清对下官忽冷忽热,下官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并无分量,心中甚是失落,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竟会主动寻来,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欣喜若狂呐!”

永康王听得大笑:“想不到本王今日要成就一段佳话呀!”

王述之轻轻一笑,侧头将唇抵在司马嵘耳边,嗓音沉哑:“你去而复返,又如此扮相,可是因为吃醋了?”

司马嵘朝永康王瞥一眼,忽地后悔自己装哑巴了。

王述之猜到他的心思,低声笑道:“在永康王面前,不必正经。”说着不等他反应,忽地将他搂紧,俯身吻在他唇上。

第三十六章

唇上贴过来一片温热柔软,司马嵘猝不及防,一下子愣住了,只觉得那熟悉无比的气息将自己从头到脚笼罩住,萦绕成解不开的心魔,在心口咬开一道霍大的口子,所有清醒的理智悉数从这口子里流走,一时竟忘了挣扎,等他反应过来时,双唇忽然被松开,不由再次一愣。

永康王显然将这一短短的瞬间尽收眼底,先是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就连坐在对面的谢卓也十分爽朗地笑起来,年轻女子亦是捂着嘴,颇为艳羡地看着司马嵘。

王述之依然将他禁锢在自己身前,抬起头,对红光满面的永康王举盏笑道:“今日亏得永康王允清清进来,下官才能明白他的心意,永康王实乃下官的贵人啊,请允下官敬这一杯酒!”

永康王再次大笑,颇为豪爽地端起酒来与他一饮而尽,歪靠在美人的怀中,醉醺醺地眯着眼打量他。

此时司马嵘只觉得搂在腰间的手炙热滚烫,似乎能穿透层层衣物,紧紧烙在肌肤上,忍不住觉得喉咙干哑,唇上更是一片酥麻,鼻端淡淡的清幽之气半晌褪不去,待回过神后,面色顿时黑得如同涂了一层浓墨,咬牙切齿:好你个王述之,竟然攻人不备!

司马嵘心头火气,迅速将腰间的手扒开,抬起头冷着脸不再理会他,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谢卓。

谢卓正与永康王谈笑风生,不经意间看过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忽地愣住,眼底闪过一道疑惑之色,随即又垂下眼去,轻轻摇头自嘲一笑。

王述之转头对另一侧的女子吩咐道:“今日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回去罢。”

那女子抬起水润润的眸子看着他,心有不甘,咬了咬唇:“夫人有交代……”

“不必了,有清清在此即可。”王述之虽对她毫无感觉,可毕竟她是母亲为自己找来的,因此对她倒也客气。

那女子本就仰慕他,此时见他语气温和,不由眸子一亮,面露希冀:“我可以与清清姐姐一道……”

王述之原本是想将她打发走好方便自己与司马嵘说话,见她如此纠缠,不由冷下脸来:“你只管回去,夫人准备的赏银一分都不会少,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女子咬紧下唇,心知这丞相不是自己能妄想的,便不再多言,垂眸应了声是,满脸失落地退了下去。

王述之见左右无人了,便凑到司马嵘耳边,刚想开口说话,却忽然改了主意,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

司马嵘差点从席上蹦起来,扭脸怒瞪着他。

“别发火,我与你说正经事呢。”王述之低笑着轻声安抚,耳语道,“今日多亏有你,先前永康王见我尽顾着饮酒,怕是以为我不够诚意,三番五次言语试探,你一来,我便与他一副德行了。”

司马嵘冷着脸斜睨他,却苦于无法说话,一股无名火堵在喉咙间发泄不出,只好深吸口气忍了忍。

这边二人眉来眼去,落在旁人眼里自是另一幅光景,永康王先前见那女子出去,并未放在心上,可过了许久还未见她回来,不由眯了眯眼,张嘴接过美人递过来的荔枝,笑道:“丞相怎地好端端将人打发走了?”

王述之笑起来,且笑得颇为春风得意:“清清吃醋了。”

永康王一愣:“丞相不是说清清姑娘对你不冷不热么?怎的又吃起醋来了?”

“唉……下官今日算是想明白了,清清之所以不冷不热,正是因为他吃醋,心中埋怨呐!”王述之说着手一动,猛地将司马嵘拽倒,一手压在他胸口,强迫他仰躺在自己膝上,低头笑看着他,“清清,我说得可对?”

对你祖宗!

司马嵘怒火腾腾,见他越凑越近,面上猛然僵住,直觉不妙,连忙抬手推他。

王述之却毫不退让,硬是俯身贴向他唇边,一拂袖将二人挡住,敛起笑意,眸色变得认真且灼热起来,嗓音低沉如同呓语:“晏清……”

司马嵘听得气息粗沉了几分,眼中生出慌乱,想再次抬手推他,却猛地让他堵住了唇,且力道极重,重得他气息一滞,又转急促。

王述之气息灼烫,不由分说抵开他双唇,撬开他牙关,长驱直入。

司马嵘身子狠狠一颤,也不知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静过大,还是自己失了心神,竟忘记挣扎,由着他乱闯撩拨起来。

王述之心中狂喜,不管不顾地将他狠狠吻了一通,感觉腹内窜起火来,忙将他松开,二人从近处互相看着对方,眼眸同样的漆黑深沉。

王述之贪恋地盯着他被吻出几分水润的双唇,迅速转开目光缓了缓,再次恢复先前的笑容,直起身若无其事地饮酒。

司马嵘亦是及时回神,沉着脸从他身上起来。

二人的暧昧之举,因大袖遮挡,将旁人的目光都隔绝在外,至于他们躲在后面究竟是行亲昵之举,还是悄声耳语,亦或是调笑,这就只能任人揣度了,而且司马嵘虽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面上却分毫不显,只有耳尖两点微红,却也不易察觉,一时倒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王述之原本就是一身风流潇洒之气,眼下这么一来,更显放荡不羁,顿时便合了永康王的胃口。

谈笑间,永康王明显热络了许多,酒酣之际,眯着眼醉醺醺地笑道:“本王不久前刚得了一幅画,难得丞相前来,不妨替本王看看,品鉴一番,如何?”

王述之眸色一闪,拱手笑道:“下官荣幸之至。”

相较之下,永康王对谢卓虽然客气,却并不十分热络,也不曾寻任何借口将他留下来,可见谢卓今日也是头一次来访,与永康王并不熟。

司马嵘暗自琢磨了一番,心中轻轻一叹。

在一大批南渡的中原冠带中,陈郡谢氏为新出门户,与底蕴深厚的琅琊王氏根本无法相比,甚至还被不少旧世族嘲笑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虽说底蕴不厚,可地位倒也不低,当今太后便出自谢氏,且深得先皇宠爱,可惜太后一直无所出,为保住娘家与自身地位,便挑了一名谢氏女许配给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用以牵制这个并非亲生的儿子。

这名谢氏女正是司马嵘的生母,可惜因难产香消玉殒,本应顺理成章立为储君的儿子又被害成废人,算是彻底断了家族的指望,太后与皇上并不同心,想要再往宫中塞娘家女儿,却比不得先皇在时那么容易了。

大晋朝廷受门阀世族牵制,各世族又互相制衡,在这错综复杂的庞大蛛网中,姻亲的作用不容小觑,谢氏先后出了两个皇后,却都不曾派上大用场,其中的遗憾可想而知,如今谢氏杰出之才不少,家族处境却有些尴尬,地位高、门望低、官职多、实权少。

司马嵘看向谢卓,不管他今日前来究竟是想利用永康王,还是生了不臣之心,打算辅佐永康王,横竖都是为了家族利益,不过他的君子做派显然不投永康王的脾气,此时受了冷遇,面上倒是儒雅依旧,恐怕实际上正忧心忡忡。

司马嵘不着痕迹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目光转过来,便对他微笑颔首。

谢卓怔了怔,回以一笑,眼底却再次闪过一抹疑惑。

宴席结束,王述之与谢卓道别后随永康王去了书房,司马嵘身为“女子”,自然是不能跟过去的,如此倒正合心意,眼瞧着谢卓抬脚离开,忙跟了上去。

谢卓听见动静,转身一看,微微有些愕然:“清清姑娘怎么不等丞相一起走?”

他们此时正在院中,随行的仆人还在外面,左右无人,司马嵘笑了笑,折了一根树枝写道:谢太守可是觉得我像一个人?

谢卓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声色,盯着他看了一眼,点头而笑:“清清姑娘聪慧过人,看来是在下今日唐突了,清清姑娘的确与在下一位族妹十分相像。”

说是族妹,不过含糊其辞,司马嵘心中了解,便抬脚将地上的字迹蹭掉,低声开口:“舅舅慢走。”说着弯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谢卓呆立当场:这哑女开口了?听嗓音竟像个男子?还叫我……舅舅?

眼见司马嵘越走越远,谢卓蹙眉站了半晌,越理越不清楚,最后一头雾水地转身离开,上了马车后再次陷入沉思。

王述之出来时已近傍晚,司马嵘与他并肩而走,低声道:“永康王怕是没这么容易相信你罢?”

“自然不会相信,他虽远离朝堂,却并非不闻不问,也心知我王氏与四皇子过从甚密。”王述之笑了笑,牵起他的手,“不过不要紧,我与他目的一致,便可成事。”

司马嵘想着身后还跟着两名扈从,面色尴尬地将手挣脱出来,见他又要过来牵,忙往边上避开半步,冷声道:“丞相请自重。”

王述之无奈叹了口气,不再强求,回到驿馆直接跟着他进屋,笑着喊:“清清。”

司马嵘冷着脸取下头上的朱钗:“丞相该回去歇着了。”

王述之却不为所动,走上前从后面将他抱住,笑道:“你今日可是接受我了?”

司马嵘脸色一变,抬肘将他撑开:“权宜之计,你想多了。”

王述之笑意不减,拉着他的衣袖,故作哀戚:“清清,你打算吃过就不认账么?”

司马嵘脑中瞬间闪过那画面,猛地一阵心悸,忙转身,却不想衣袖让他拽紧了,回头道:“松手。”

“……”王述之恍若未闻。

司马嵘眼看着他一副无赖的模样,脑中却想起衣袖遮挡时那双深邃的眸子,心中大乱,匆忙转身举步。

“嘶啦――”半截衣袖被扯断,二人同时怔住。

片刻寂静后,王述之笑意浓浓,干脆再一拉,将那截衣袖全部扯断,一脸感慨道:“晏清今日为我断袖,不知何日再与我分桃啊?”

司马嵘:“……”

第三十七章

整个寒冬,北方战事频频传来不利消息,如纷纷雪片般飞入京中,先是大军粮草难运延误战机,后是兖州久攻不下、损兵折将,皇帝正愁眉不展,又惊闻秦王派兵增援兖州牧张勤,庾氏大军连吃败仗、被迫退守,顿时就坐立不安了。

大司马王豫趁机请战,皇帝权衡一番,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法子,只好点头应允,当即下旨命王豫带兵北上增援,此时正值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之际,王豫此去,想吃败仗都难。

一切尽在司马嵘的预料与算计之中,消息传至会稽,王述之看向他的目光再次露出深意,也不知该感慨自己相中了一个如此聪明的人,还是该哀叹这人心比天高,不知会不会有朝一日远离自己。

司马嵘朝他看一眼,心中微乱,面上却神色疏淡:“永康王那里如何了?”

“应当已经派人往京中送信了。”王述之说完顿了顿,探身隔着案几将他的手抓住,看着他低声道,“晏清,这世间种种,可有你喜爱的、追求的、放不下的?”

司马嵘见他手握得紧,干脆不挣扎了,沉沉的眸子回看着他,反问道:“丞相呢?”

“我自然有。”王述之笑意盎然,“我的身后,是整个琅琊王氏的兴衰荣辱,我的面前……是你。”

司马嵘眼底波澜骤起,迅速移开目光,淡淡道:“两相比较,孰重孰轻?”

王述之一愣,这听起来有些像女子对心上人的撒娇胡闹之言,竟从他的口中吐出,不免有些古怪,他始终不愿接纳自己,却突然说出如此暧昧的话来,难道是另有深意?

“晏清,为何我不可二者兼得?”王述之深深看着他。

司马嵘顿了顿,镇定道:“丞相肩负重任,当安心娶妻生子才是,与男子厮混一处,终究不妥,更何况属下孤身一人,即便是变成女子,也无门户支撑,于丞相无任何裨益。”

王述之莫名松了口气,摇头而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我眼里哪还容得下旁人?你倒是总喜爱顾左右而言他,明明是我在问你。”

司马嵘哑口半晌,含糊道:“属下已遇伯乐,别无所求。”

“……”王述之怔住,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敷衍我了罢?”

司马嵘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没多久,永康王的信入了京城送至宫内,皇上展信一看,脸色大变:“永康王病重?!”

须臾,消息传遍朝堂。

永康王让多年酒色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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