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不会错,西格的确是个决定来得很突然的人。我想伸手拍拍客西,但它的眼神使我改变了念头。
“我很高兴它的气色这么好。”我大声喊叫道。
莫老先生用一只古铜色的打火机点燃了新填装好的烟草:“法先生留下的那瓶白药丸好像很管用。我说法先生真厉害啊,他只听客西哼了两声就知道它害的是什么病。”
之后的一个礼拜里都没有人再提过那只狗的事。不过我知道西格的职业良心一直在谴责他自己。一天下午我和屈生正在配药室里调配胃药和退烧药时,西格假装漫不经心地走进来。
“哦,对了,我写了张便条给莫利根先生。我还是不能确定他的狗是什么病,所以我请他明天下午2点至2点半之间再把它带来检查一下。我希望大家都在场。”
他发现并没有人为他的决定欢呼,所以继续说:“我猜想你们一定认为那只狗是个难缠的家伙,所以我同意咱们先计划一下。”他对我说,“吉米,到时候你从后面牵住它的尾巴,好吗?”
“好啊。”我回答得一点都不热心。
他转过去面对着他弟弟:“你的胳膊很有力,所以由你来抱住它的脖子,这样我好给他打镇静剂。”
“好啊。”屈生面无表情地说。
“很好。”我的合伙人搓搓手说,“只要打了镇静剂,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第二天下午生意清淡得门可罗雀。我们三人闲坐在诊所里漫无目的地聊着。表面上大家都很安逸,但心中却为那就要到来的时刻担忧不已。2点25分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下来了。之后的5分钟内大家都是每30秒看一次表,然后,在2点30分整的时候,西格首先说话了。
“我告诉过莫先生一定要在2点半以前到,但他好像满不在乎似的。他每回都要迟到,而我们却一点法子都没有。”他向空荡的街上打量了最后一眼,“咱们不等了!吉米,你和我去看那匹小马。屈生,你去瞧瞧威家那头野兽。咱们各自忙个人的事去吧!”
接着,我这一生中头一次看见三个人挤在门口的情形。因为西格一宣布完,大家都同时拔腿夺门而逃。结果三个人都塞在门口动弹不得。挣扎出门口之后不到三秒钟,屈生已经消失在街头,而我和西格也感激地快步转往相反的方向。
我们走过了市场也没有看见莫先生的影子,直到镇郊时才发现他刚刚出门。他牵着客西,以优雅的步态慢慢走着。
“他在那儿!”西格惊叫道,“你相信吗?以这种速度,他3点都到不了诊所。那儿没人,不过这只能怪他自己。”他看看街对面的那条庞然巨犬走路的样子,“我想再检查它也是白费时间,因为那只狗看起来健壮得像头小牛。”
他停了半晌,好像迷失在沉思之中。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它看起来的确是蛮健康的,不是吗?
自以为是的农夫(1)
“这些瘭疽,”皮克吉先生以审判似的口吻说,“实在很令人讨厌。”
我点点头同意乳腺炎带给他的困扰,同时,我相信全世界没有一个农夫听得懂“瘭疽”是什么。如果你说“乳腺炎”,他们全都会懂那是怎么回事,可是皮先生却专爱卖弄一些不太正确的学名。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这种怪异的学名,但我知道他是个不轻易改变表达方式的人。只要他认定一样东西是对的,谁也别想改变他。我猜想他之所以会把乳腺炎称为瘭疽是因为他深信自己是拥有“学术背景”的人。他今年将近六十,但他永远忘不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份荣誉——十多岁的时候,他曾在利兹大学参加了两个礼拜的农业讲习。就这么匆匆地惠顾了一下学术界,却为他留下了没齿难忘的荣誉。所以他经常错误地借用一些听起来很深不可测的学名。
我想即使是牛津大学的博士,也不会对自己的大学生活眷恋得像皮先生怀念他在利兹大学的两个礼拜那样深。他在谈话中时常提到他的偶像——梅里森教授,很显然这位梅教授是曾经教过他的人。
“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毛病,”他接着说,“过去我在大学的时候,梅教授说得了瘭疽的话,动物的乳汁会变脏。看来这又不像是瘭疽,因为乳汁里的杂质很少。”
我拿起皮先生为我沏的茶,轻轻地吸啜了一口:“我确定这些乳牛一定有些问题。”
其实,我知道问题在哪里。有一天下午,我看到皮先生和他的女儿莉芙在牛舍中挤牛奶。莉芙的动作很轻柔,而她的老爹却恨不得要捏扁乳头似的拼命压榨。
由于每回出毛病的都是皮先生挤过的乳牛,因此,我深信这些慢性乳腺炎源于外伤。
可是我如何告诉一位老农夫说他的看家本领——挤牛奶——是错误的?
皮先生是个自觉很有威仪的人,所以要他换一种挤奶方式的建议是不太可能被接受的。尽管他的法兰绒衬衫的衣领已经不见了,但这种衣料是只有工业大亨才穿的。此外,他那多层的下巴,高贵的眉毛与严肃的眼光都像是出自于一张正在办公室中阅读《时代》杂志经济版的脸孔。如果再给他加上条背带裤并补上衬衫的领子的话,他就是个地道的董事长。
面对这么一位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与尊严毫不怀疑的农夫,你说话的时候就得非常小心了。他的几头乳牛是属于“速殁种”的,虽然它们命短,但个个肥胖,出奶量又高,品质又佳。像皮先生这样只靠卖牛奶和鸡蛋维生的人应该会很懂得如何照顾那些乳头才对。
我永远也搞不懂像皮先生这种挤法,那些原本就短命的牛儿怎么还不死。不仅如此,它们看起来还一副生活得很安适的样子。
皮家的儿女全都结婚了——除了莉芙之外。虽然她已将近四十了,但她并不担心自己仍是小姑独处,因为她和德禄渔市的胡查理勤奋地恋爱了15年。胡查理并不是个激情派的人,他做什么事都喜欢细水长流,因此在10年之内,他还不想和莉芙谈论婚嫁。
皮先生请我尝了一块奶油酥饼,然后清了清喉咙,俨然一副准备开口演讲的学者相。“哈利先生,我不喜欢指责别人,但你的方法对那些瘭疽一点效都没有。我研究了一下当年梅教授的讲义,发现他有一套更好的办法。我想请你看看这玩意儿。”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黄色的膏药贴纸:“如果我们用这张膏药揉搓它们的乳房或许就可以解决问题。”
我看看背面的成分表,发现那全是一些老掉牙的配方。我很想说用这玩意儿贴什么都不会管用,可是又不敢开口说。
当他伸手到口袋拿东西的时候,他的腰扭了一下。于是他伸直腰杆坐着,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又是老毛病!看了好久都没有用。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但一点效都没有。”
“皮先生,”我很严肃地说,“我想我能治好你的背痛。”
他的两眼瞪得又直又大,似乎除了惊讶之外,还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这道理很简单,有时候农夫们宁可听信屠夫或肉商的话,却死也不肯相信一个兽医所说的。所以,现在他们自身有疾病的时候,他们就宁可相信兽医而不相信内科医生。
“你知道如何医好我的背痛?”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我想是的。这和药无关,你只要停止挤奶就会痊愈。”
“停止挤奶?你这是哪一门子的论调?”
“道理很简单!你想想看,像你这么大的块头成天窝在牛肚子下,一天难得有几个小时把腰直起来,当然背会出问题啦。”
皮先生瞪着天空,好像上面有人跟他说话似的:“你真的认为……”
“对,至少,你可以试试。让莉芙一个人去挤,她不也说过这该是女孩子的工作么?”
“是啊,爹,”她附和着说,“我喜欢挤奶,而且你也该退?</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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