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律皱了皱眉,果然,除了那些旁枝末节的东西,还有一些不太一样。他记忆里这一年的网吧,可还没有查身份证这一项。他看着那名老板,墨黑的眼睛好像吸走了所有光亮一样深不见底,手指轻轻敲着台面,嗓音刻意压低,和着敲打的节拍轻柔地说,“请给我两个小时的限额。”
老板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接着,他起身走到收款机器前,打出一张小票递给胡律。胡律微微一笑,接过小票诚挚道谢,“谢谢。现在你可以继续睡觉了。”
胡律说完,那老板又趴了下去,好像睡着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瞬间催眠还有用,也就是说,这里的人精神力、意志力和之前那些没有太大差别。虽然挺方便,但还是稍稍有点无聊取!焙律甩着小票,从柜台前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网吧里的计算机配置不算高,系统漏洞也是一大堆。胡律轻松越过防火墙侵入这家网吧的网监系统,解除了对自己这台计算机的监控。在稍稍给这台计算机做了点防御措施之后,他便通过远程操作,换了十几台肉鸡之后,用一个国外地址大肆入侵了公安户籍系统,调取出自己的户籍数据。
这种事他之前也干过,现在重操旧业,可谓是轻车熟路。不出他所料,他的户籍资料中,母亲那一栏写着“司艺柔”,父亲那一栏则是“胡启天”,两人没有婚姻关系。户籍资料中两人的照片与他前世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胡律映着屏幕白光的脸上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他开始搜索“自己”过去十七年的所有痕迹。1987年出生并被托付给祖母照料,1992年,胡律五岁时患上一种古怪的头痛病,多方检查无法查出病因,十五岁,祖母去世。
通过当年的机票记录,胡律查到在祖母去世之后,他的父亲从国外飞回国。在为胡律买下那套三房两厅的套房,也就是胡律刚刚醒来是所在的那套房子之后,他的父亲胡启天又飞回美国继续他的事业,胡律开始一个人生活。
花了一个多小时找到这些数据,胡律才勉强将这个世界的自己已过去的十七年了解了个大概。没有上过学,常年不出门,却能做出微型全息投影仪器,怎么看,这都是他自己,他本人。即使是和记忆里的自己相比,也是相差无几。
胡律用手摆弄着挂在胸前的吊坠,这条金属质感很强的坠子,便是之前投影出羊皮卷的全息投影仪器,这个还只能投影出死板的羊皮卷,固定的展开方式的小东西在胡律看起来还很粗糙,不过如果他十七岁时将那个半途而废的全息投影仪计划继续下去的话,所能做出的大概也就是这个水平。
在公安系统中乱逛的时候,胡律发现了一个隐藏的链接。“果然,以前逛过那么多次都没有的东西。”胡律兴致勃勃地点入这个链接,网页自动跳转为公安系统主页,经过修正,跳出的界面是404无法连接。胡律立刻来了兴致。被如此小心隐藏的东西当然不会只是一个错误地址,这背后一定有更有趣的东西。
他花了几分钟编写了一个木马病毒,然后再次侵入公安系统,将病毒丢到网页上。这个病毒只在网页上依附了三分钟就被清除了,但这三分钟里,世界范围内通过那个特殊地址进入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四十个,相应的信息也立刻被反馈到胡律的屏幕上。
按照反馈回来的方法进入网页,整个页面不再是“无法连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论坛,整个页面黑底红字,十分渗人。将页面往下拉,胡律盯着屏幕上一行行诸如“史上最全面自然系能力目录”“全国异能者年会召集令”“路过顶一顶,突破立刻来”之类的帖子标题,不禁抬手捂住了嘴。
“有点意思啊……”胡律微[着眼身体前探,喃喃着自言自语,“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无聊呢……”
胡律慢慢滑动鼠标滚轮,点击进入“全国异能者年会召集令”的帖子。
一千六百公里外的首都,地下五十米深处的秘密空间内,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焦急地在计算器上操作着,鼠标键盘的声音响成一片。
“报告!病毒已清除,正在进行程序分析!”
“该死的,竟然被依附了三分钟!――秦安!”
“是,科长!”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几乎要把脸贴到屏幕上去,屏幕的白光清晰地映照着他脸侧不断滑落的汗水,“正在追踪,请再给我――怎么可能?!”他尖叫了一声,敲打键盘的速度再次提高了几分,“IP地址显示是在我们科室,这……”
科长狠狠将叼在嘴里的烟咬成两截,掉落的烟头在他的衣服上撞了两下,跌落在地板上,他噗地一声将滤嘴吐到地上,盯着屏幕咬牙切齿地骂道,“滚你个蛋蛋!老子找到你了非把你吊起来抽皮扒筋不可!”
“敢耍我,哼,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人物……”科长低声骂骂咧咧,右手食指探入b接口,食指前端没入接口当中,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卡塔声。他身体的一切活动瞬间停止,两眼瞳孔散大,整个人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
一旁的秦安停下了手中的所有操作,摘下眼镜抹了把汗。“既然科长出手了,应该没问题了吧。”
几乎在他这句话说完的同时,所有人面前的屏幕上弹出一个显示正在连接的视频播放器。
“咦?有人攻击网吧监控网络?”胡律惊奇地睁大了眼,随手应付了两下,对方的攻击越发猛烈,竟然让他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什么高手会对这个小网吧感兴趣?胡律很疑惑,但疑惑却并不妨碍他加快了操作速度。
然而对方的操作速度却比胡律还快,一边与胡律争夺网吧监控网络的控制权,一边还试图侵入胡律的计算器。胡律稍稍计算了一下对方的输入频率,就被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由于人类的反应时间以及计算器本身配置,键盘输入速度是有上限存在的,再加上思考的时间,想要逼近这个极限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而对方的输入速度却已经超出了这个上限。
要知道,这可不是打字练习,双方隔着网络斗智斗勇,格局瞬息万变,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达到这种输入速度,简直可以称作是逆天了。
“是优化了输入方式吗?”胡律一边飞速敲打键盘,一边兴致盎然地低声自言自语,“还是我面对的是个四只手的?”
胡律节节败退,四分钟后,已被对方逼近了最后一道防线。心底升起久违的紧张感,心脏加速跳动撞击胸腔,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感觉到某种活着的实感。只可惜,能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人或物,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胡律微[着眼盯着屏幕,不自觉地伸出舌舔了舔嘴角。计算器的指示灯不停闪烁,cpu占用率已逼近百分之百。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时刻了。
“……不可能吧?这都四分钟了……”秦安不可置信地盯着仍然在连接的视频播放器,“和科长对抗了四分钟的人,难道也是计算器方面的能力者?”
秦安话音未落,屏幕上终于跳出了画面。他立刻认出这是网吧的监控视频,画面左下角那个背对监控探头的少年正在操作的屏幕窗口,正是黑底红字的异能者论坛!
忽然,网络被切断,屏幕上跳出一个提示框,“您的使用时限已到,请续费。如无续费,本机将在三分钟后自动关机。”
胡律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桌面右下角的时间,干脆地站起身来。“正好,肚子有点饿了。”胡律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裤兜,盘算着去哪里吃顿霸王餐,刚刚那场激烈交锋,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
第3章 父亲
初夏的太阳暖融融的,人行道旁边的绿化带里传来虫豸吱吱的叫声,偶尔,一两只流浪猫狗从草丛里钻出来,警惕地四下打量,飞快地窜过没有车辆的街道。
胡律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双手揣在裤兜里,低着头,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满是冷汗的额头和脸侧。头痛的发作胡律已习以为常,现在这种程度不过是让他的动作稍微有点僵硬,思维有点迟钝而已,除了不能控制的诸如发冷汗、颤抖之类的生理反应之外,胡律受到头痛病的影响已经在习惯下变得很小很小了。
缓慢地走了十多分钟,头痛愈发严重,胡律停下脚步,靠在一处灰墙上低低喘气。头顶的阴凉挡掉了阳光,竟让他觉得有点冷。他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光亮,却懒得迈动脚步走出这片只有两平米不到的阴影。
一辆出租车从前边的道路飞快驶过,却忽然一个x车,发出嗤地一声刺耳声响。一个人急急忙忙地从车上下来,大步跑向胡律。
来人一头浓密黑发,长得几乎盖住了眼睛,下巴胡子拉渣,身上的灰色休闲裤上还有几个破洞,整个人看起来就跟野人一样。他单手按在防护栏上轻巧越过障碍,速度不减地冲到了胡律面前。“儿子!儿子!”
“好久不见了,儿子!来,让爸爸抱一个!”中年男人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白牙,嘴里似哄小孩一样说着话,一边揽住胡律肩膀,给了他一个拥抱。
胡律按着太阳穴抬起头来,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中年男人也不以为意,牵着胡律的手往出租车处走。“难得你自己出门啊?这天气别在太阳底下站太久,瞧你一头大汗。”
他将胡律塞到车里,关上车门,自己从另一边上了车,合上车门,对等候的司机说,“麻烦了,师傅。继续走吧。”
“哎。”司机应了一声,从后视镜里看了胡律几眼,上档启动车辆。
胡律侧头看着窗外,这一阵头痛发作已经差不多过去,他的脸色也终于不那么苍白,抬手按了按胃部,他才记起已经过了中午饭的时间,被疼痛驱逐的饥饿感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饿了么?”胡启天注意着胡律的动作,抬手揉了揉胡律的脑袋,“几天没出门了?家里没存粮了才知道出来找东西吃吗?”
胡律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他想让胡启天拿开放在他脑袋上的手,可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地又转了回去。他记忆里的那个父亲,可没有对他有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他好像要回来了,烦。”胡律觉得他完全能够理解“自己”在全息羊皮卷上留下的那句话。
车辆快速朝别墅驶去,偶尔从天桥底下穿过时,胡律映在玻璃窗上的脸始终面无表情。
从父亲回来那天起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胡律完全窝在自己房间里,除了出去收了一回快递之外,连饭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吃的。胡律的父亲对胡律的这种状态像是习以为常,他本人也时常不在家,但每到吃饭时间,即使不在家,胡律也会收到一份饭店外卖。
在与胡律相处的时候,胡启天始终大咧咧地一副与十岁以下孩童相处的样子,每次将饭菜送到房间门口,都少不了揉揉胡律的脑袋。可这一天中午,胡律忍受着脑袋上那只手接过饭菜之后,胡启天却并没有立刻出去。
胡律装作没看见胡启天略显严肃的表情,拉过门就要将他推出去。胡启天一手挡住门,一手按在门框上。“儿子,爸爸六月一号那天腾不出时间,这几天带你去莫海玩玩,给你庆祝十八岁生日,好不好?”
胡律抬起眼睛盯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握着盘子的手却捏紧了不锈钢制的餐盘边沿。“庆祝十八岁生日”这种话,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胡启天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个性格古怪的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胡律从小就非常聪明,但却基本不和人交流,更别说交往。过去十五年,胡律的祖母没少和胡启天表达她的担忧。胡律不去上学,不出去玩,整天都呆在房间里,一年到头踏出房门的次数五指都数得过来。这两年来,因为没有人照顾,胡律不得不出门吃饭、买东西,与人交流的次数才稍微增加了一些。
对于儿子胡律,胡启天从心底觉得亏欠,在物质上给胡律提供了最好的条件,可面对面,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儿子相处。太长时间的分别让亲情淡薄,胡律完全拒绝交流的姿态更让这种状况雪上加霜。
胡启天再次叹气。站在他面前这个差不多到他眉骨的少年是他的儿子。胡律的五官带着胡启天的影子,可是这样面无表情地瘫着一张脸,任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他胡启天的儿子――这是胡启天从来不会有的表情。胡启天看着自己阿律墨黑的眼睛,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出发。要不要我帮你收一下衣服?”
胡律[了[眼,漆黑的眼睛漠然地看着胡启天,脸上全是隐约的戒备,几秒钟后,他退后一步,砰地关上了门。门外,胡启天苦笑着摇了摇头。
背靠门板的胡律看着手里的饭菜,神色有些茫然。糖醋排骨酸甜香气往胡律鼻子里直钻,不知道是不是醋放得多了,酸得胡律的鼻子有些发痒,隔了一会儿,眼睛都有点红了。
次日,胡启天与胡律两父子出门。胡启天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别克车,招呼着胡律上了车。泉翰市离莫海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胡律坐在后座,一上车就把随身背包放在了中间,自己坐在靠车窗的位置,一手笔记本一手圆珠笔,不停地书写计算着什么。胡启天透过后视镜往那本子上看了一眼,整页整页的公式数字让他一阵头昏脑涨。
“儿子,”胡启天提醒说,“坐着车,别写太久了,会晕车的。”
胡律好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翻过一页纸,开始画起不知什么机械的草图来。别克车开得很稳,那圆珠笔的笔迹也出奇顺直。
“儿子,”胡律再次忽略了他的话,而胡启天对此早已习以为常。隔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有点好奇地问,“你画的是什么?”
车上播着轻柔的钢琴曲,胡律笔尖落在纸面的刷刷声响在引擎声掩盖下难以辨认。可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转换器。”
胡启天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讶,惊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浮现就被紧张所掩盖,他再次通过后视镜看了胡律一眼,语气里带了点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什么转换器?”
胡启天将车速放慢下来,看着后视镜,表情竟破天荒有点紧张。为了这次出行,他特意收拾了一下仪表,刮去胡须修剪头发,再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看起来强壮干练,只是被脸上那丝紧张破坏了沉凝如山的气质。
一阵几乎让人失望的沉默,不知多久后,胡律眼睛不离纸面,手依然在不停写画着,“把外部指令转换为全息投影仪内部指令的转换器,依靠声控和电磁波,虽然设计的是这两种,但同时接收,容错率可能……”
他的话忽然戛然而止,笔尖在纸面上停顿了下来,像是被吓到一样猛的抬起头来,对上后视镜中胡启天投来的灼灼视线,愣了愣,又猛地低下头去,用比刚刚还快的速度继续画了下去。而他的脸上和耳根处,却已悄悄泛起一阵红晕。
黑色别克从路上呼啸而过,车里又重新陷入了沉默,可这一次,气氛却完全不一样了。
卡嚓卡嚓卡嚓!公路边的三层民居里,趴在窗口的青年男子直起身,将手里的相机连接到计算机上,找出刚刚那一串连拍相片,放大,再放大,直到能够看清那辆黑色别克车后座上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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