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黑影赫然就是燕枯心。
贺云卿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薄纱轻衫,手里捧着一杯灵草清茶,杯口隐隐腾着烟雾,应是刚泡下不久。
燕枯心挑了挑眉:“师兄怎么会来我这里?”
贺云卿搁下被子,神色并无丝毫波动:“一夜未归,你去了哪里?”
燕枯心并没有回答贺云卿的问题,反倒脱下自己的道袍披在贺云卿肩头:“夜色已深,师兄还是早些睡罢。”
“那阵法虽然巧妙,却也并非不能破解。”瞥见燕枯心惊讶的神情,贺云卿道:“我曾经修习一本相关的法术,便在阵法上稍稍做了一些手脚。下次单独行动时还是小心一点,莫要被人抓住尾巴。还有,那女人的死状太难看,我不喜欢。”
燕枯心的眸子蓦然亮了,比灯光还亮。
贺云卿继续道:“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做,略施惩戒便可以了……”
话未说完就被燕枯心出声打断:“她差点害死你,死千次万次都没关系,别的我都可以忍,只这一件,不可以。”
贺云卿将一杯清茶喝干净,便离开了燕枯心的房间。临走时他扣了扣门:“早点睡,明早还要赶路回去。”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嗯”。
对于贺云卿如何跟踪,法决的作用,以及燕枯心如何躲避过金丹修士的探测,阵法的由来,两人都并未多言,只把这些看作是对方的秘密,然而经历了黄榜之争,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内心却贴近了许多,不须言语,只有彼此才能感应。
燕枯心微微一笑,这算是他们共有的秘密么?
第二日早晨,正是玄机门修士离开云霄城的时候,也是飞云宗安葬穆琼珠的时候。本为了黄榜名额而争斗的修士们此时却明显有些兴致缺缺,眼神茫然地盯着穆琼珠的尸体,不知想到了哪里。穆琼珠的脸皮仍然没有缝合上,血液却已然干涸,配着那张血色尽失的脸,无形中便生出一股恐怖的感觉来。
文师叔低叹一声,将她双眼阖上。
“师叔!师叔!穆师妹的脸……”一个弟子的叫声让飞云宗众修士吓了一跳,待他们缓过神来时,便发现早晨怎么也缝不上的脸却诡异地粘合在了一起。文师叔探手查看,叹息道:“阵法失效了。”
“这是为何?”
一个金丹期修士垂下眸,低叹道:“这凶手,实在太过歹毒,这种手法,简直闻所未闻哪!”
筑基期弟子们并未看出来,他们几个金丹期修士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那凶手的意图。
这个阵法,其实是个生阵,一方面是要揭开穆琼珠的脸皮让她死后受辱,一方面,却维持着穆琼珠的生机。其实昨日他们见到穆琼珠时,她还是活着的。若是他们强行破开阵法,生机受损,穆琼珠则会死于他们之手,而如同今日这般,阵法效力自动消散之时,穆琼珠的生机也同样消失。
无论他们选择哪一个,结局都没有任何差别。
“穆长老实在是纵容太过,结下这等仇怨,不死不休,死也不肯休啊!”文师叔低低叹了一声,心头掠过一丝苦涩。昨日他们只觉穆琼珠死后气色红润分外可怖,其实那个时候她根本还有一线生机,并不是他们断定的死人。
“文师叔……”
一股哀伤的气息在飞云宗修士之间弥漫开来,云峥静静走上前,劝慰道:“只愿穆师妹投胎转世后能够真正醒悟……”
文师叔点点头:“修仙之人,心平气和始终最重。”
这厢飞云宗修士哀叹连连,那一头,玄机门众人已穿过云霄城内最大的传送阵,往安陵城赶过去。贺云卿背着飞剑,走在队伍的最末,燕枯心与他并肩而行,一时间收获关注无数。
半途,玄游子凑到两人中间,偷偷摸摸地问:“云卿,你们二人可知晓,那日与云卿你比斗的飞云宗女修被杀了?”
贺云卿面庞一滞,下意识地朝着燕枯心望了一眼。燕枯心勾唇一笑:“师叔,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我听一位好友提及的。那女修据说是飞云宗一位元婴长老的孙女,平素飞扬跋扈惯了得罪了不少人,这才招来仇杀。飞云宗上下都想瞒住这个消息,但这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这次参加黄榜的门派都传遍了。”玄游子神神秘秘地说,“据说那女修死状极为凄惨,凶手可能是一位元婴期修士。”
不待燕枯心答话,贺云卿轻咳一声:“师叔,您未免太八卦了。”
玄游子刚想争辩,队伍前端的玄英子已然冷着脸瞪着他。玄游子缩了缩脑袋,不甘不愿地走到队伍后方。
贺云卿随即沉默下来。昨晚他确实是察觉到了燕枯心的想法,这才一路尾随他身后。他修习了《云隐决》的功法之后,不仅可以遮掩自身修为,甚至可以在修为远高于他的修士面前行动而不产生任何灵力波动。他不清楚燕枯心是如何遮掩身形的,但是昨晚燕枯心的所作所为,他确实是从头看到尾。那美貌女修的傲慢和莽撞固然让人生厌,贺云卿却也不知道燕枯心的做法究竟是好是坏。
燕枯心如此维护自己,他内心自然是感激的。然而他的做法,却不免有些残忍……贺云卿担心杀意会影响燕枯心的修炼,甚至会干扰他,成为他的心魔。
想到这里,便是路上清丽秀美的风光也无法吸引贺云卿的注意力,他的视线总会忍不住朝着燕枯心的脸庞转移。
“师兄,你怎么了?”
贺云卿只是沉默摇头。
“师兄,你有心事。”燕枯心一双桃花眼锁定贺云卿的眼睛,“师弟是不是可以猜想一下,师兄的心事和师弟有关呢?”
不用他去猜,贺云卿的表现早已证明了一切。
燕枯心莫名的愉悦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回来晚了,更新一章,是师弟干的嘤嘤嘤嘤
感谢
风月无边的地雷
☆、第二十二章 偶遇
“贺师兄,燕师兄。”
初阳升起,温暖的阳光洒在贺云卿肩头,金色的光泽自发梢流淌下来,更显清逸。然而,贺云卿此刻的心情却绝对算不上好,他盯着一旁露出无害笑容的燕枯心,眼神危险:“师弟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若是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从云霄城归来到现在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燕枯心一直跟在贺云卿身后,寸步不离。便如同此刻,燕枯心摊了摊手:“师弟同样在练剑。”
贺云卿道:“我练完剑便要去师父那里一趟,师弟也要一道么?”
燕枯心答道:“有何不可?”
贺云卿手指一松,一个小小的玉瓶便“嗖”的一声飞到燕枯心怀里,他两指一夹,便将玉瓶牢牢攥在手里。揭开瓶塞,一股丹药的清香扑面而来,燕枯心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轻声问:“是清心丹?”
贺云卿点点头。正是玄云子炼制的清心丹,贺云卿得了两颗,一颗存在储物戒内,另一颗则用玉瓶装了交给了燕枯心。
黄榜之争后,两人的关系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贺云卿依旧冷漠,燕枯心仍然心狠,可两人之间,却有股难言的默契萦绕着。对于燕枯心确是小说中导致玄机门灭亡的罪魁祸首这件事,贺云卿心中自然还有芥蒂,但是相处以来,贺云卿却发现,燕枯心和小说中描绘的那个人简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师兄特意给我的?”
贺云卿神色淡淡:“算是感谢你的圣灵果。”
“师兄,圣灵果可是师弟以命博来的,师兄只给清心丹,也实在太过小气了。”
“早知师弟如此英勇,当日我就该把师弟丢给柳长河的。”
燕枯心自知理亏,讪讪一笑便将那装了清心丹的玉瓶扔进储物戒里。面上虽然带着懊恼的情绪,他眸间却闪过一丝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师兄,你打算什么时候冲击金丹呢?”
贺云卿摇摇头:“具体时间我也不能断定,但应该就在不久之后。你呢?”
几日争斗他获益良多,刚刚回到玄机门便隐隐有了要结丹的预感。结丹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贺云卿只是略有预感,真正成就金丹恐怕还需一年两年。相比较他自己的精进,贺云卿更惊叹于燕枯心的天赋与进步。这人本身的战斗力他已经见识过了,筑基后期时便能轻松对抗半步金丹修士。而从云霄城归来后,燕枯心已经成功到达半步金丹。在半步金丹达成不久后的十几天,他居然又感应到突破的迹象,如此天赋,当真十分惊人。
燕枯心微笑:“师弟总不愿一直落在师兄后面的。”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玄楼前的广场。贺云卿叫住正要离开的燕枯心:“等等,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燕枯心停下脚步:“师兄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我也有东西要给师兄。”
贺云卿掏出一本暗黄色封皮的秘籍:“这个你带回去看看,你进阶虽快,心境恐怕不稳。每晚修炼半个时辰,于你心境有益。”
燕枯心随意翻了两三页便放到了一边。反手掏出一块黑黝黝的方形盒子,塞到贺云卿手里,也没多解释东西的作用,燕枯心便朝着听雪殿的方向走过去。贺云卿将盒子塞到戒中,闪身进了玄楼。贺云卿如今是玄机门当仁不让的大师兄,年轻一代弟子的门面,因而无论是招收新弟子、门派会武、监督修炼,甚至是一些杂务,都需要他的参与,相比较四年前刚来玄机门的时候,他确实忙了许多。
云霄城归来后,他顺利进入半步金丹,筑基后期时面临的瓶颈已不复存在,但是贺云卿仍然决定外出游历一段时间。
这种想法这段时间更加强烈了。这四年,他一直在玄机门和妖兽森林附近修炼,云霄城几乎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黄榜之争中修为的提升让贺云卿发现,提升修为最好的方式还是在战斗中,就像他穿越的这本书的主角一样,自东域起步,直至到达整个大陆的中心,归来时,别的人依旧在原地踏步,而他,已然可以笑傲江湖。
最关键的一点原因,还是源自于燕枯心的转变。
燕枯心如今已是接近金丹实力的修士,他根本没必要在十年之后与只是炼气期的主角作对,就算他会,十年之后,他完全可以轻易地杀死主角而不留后患。虽然在贺云卿看来,后者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这也就意味着,贺云卿自己被炮灰的可能性几乎已经没有了。
同样,玄机门也只会是主角登上大陆顶点的开端,而非垫脚石。
他穿越的价值几乎已经实现了大半。贺云卿微微一笑,心头那块一直压抑着他的大石也同样消失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需要考虑玄机门,不需要考虑十几年后可能面临的死亡,他所要考虑的一切,只关于他自己,和他所爱的人。
想到这里,贺云卿的步伐加快了许多。
“砰!”一个人影从东北角冲出来,结结实实撞到了贺云卿身上。贺云卿一动没动,那人却身子一歪,直接倒在地上。贺云卿凝神一看,地上的人身形略有些粗壮,却明明白白是个女子。他皱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那女子似乎摔得不轻,手托着腰慢慢直起身来:“见过贺仙长。”
“你认识我?”
女子肩膀微微一颤:“婢子是锦衣啊!”
锦衣?贺云卿沉吟一番,才想起两年前确实有个名叫锦衣的婢女分在他那边服侍。然而……这女子衣衫粗糙,面容憔悴竟似三十多岁的妇人,全然没有当初的可爱活泼。贺云卿不由疑惑道:“你如今在哪一位师弟手下服侍?”
锦衣没有回答,反倒不住地磕头:“还请贺仙长救我!”
锦衣一边磕头,一边讲述了她这两年的经历。原来,锦衣在贺云卿那里服侍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被门内管事派到了另外一位筑基期的弟子那里。那弟子与赵青云交好,锦衣便被赵青云要了去。
“婢子原以为赵仙长同为核心弟子,应与贺仙长这里没有差别……”锦衣眼含热泪,“谁知,自打云竹在燕少爷那里得宠,婢子的噩梦便来了。云竹与众管事交好,婢子又曾得罪于她。赵仙长为了讨好燕少爷,便允许那云竹百般折辱婢子。兼之赵仙长得知婢子曾在贺仙长那处服侍,便千方百计向我打探消息,若是婢子哪里说错了,便要羞辱婢子,婢子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贺云卿问道:“云竹不是一直在我那边服侍的么?”贺云卿自是清楚云竹和燕枯心的那档子事,两年来虽然贺云卿见到云竹的机会很少,但他早已派人监视着,按理说云竹是没有办法在门中兴风作浪的。
锦衣道:“云竹与众管事交好,门中童子虽以弟子的身份修炼,但是每日的灵石分配仍是由管事做主。”
贺云卿点点头:“云竹如今一直在燕师弟那里?”
锦衣点点头,起身时贺云卿注意到了她干枯的头发和明显有伤痕的手指:“你今日便住到我那里吧,若是童子问起,你报我的名字便好。”
锦衣大喜,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后,方才慢慢离开。
贺云卿站在原地,思量许久。他竟不知,这云竹倒真是个角色。最后一次与云竹当面对话时,贺云卿有意将她扔到外门,后来又派童子监视,虽然知晓她勾搭上了燕枯心,贺云卿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谁知这女子竟有本事将他的婢女调到别的弟子那里,还能收买他的童子,倒真是让贺云卿刮目相看了。
锦衣只是个婢女,自是不了解管事之间的弯弯绕绕。贺云卿不重色,便是调了他的婢女去别处他多也不会过问,那些管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有胆子抽调他的人。再说,服侍筑基期修士的婢女多是固定的,万没有中途换人的道理。
甚至没有人到他跟前通报一声!
贺云卿敛眉,掩去一闪而逝的阴郁神色。
贺云卿确实有些生气。他防着云竹从中使乱才特意派人监视着,谁知自己的人不仅被人收买,还能被人欺负!这么想着,那一次他被赵青云算计,应该也有自己身边的人通风报信吧!想到这里,贺云卿面色更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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