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著上身直坐起来,秀丽的面容,浮现出几许惊惶,她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惊嚷:“怎么了有偷儿闯空门么”
袁起目视戚银光洁白无瑕的柔美肌肤,急急拉她躺下,斥吼:“女人,不要意图勾引我。”
躲在被褥底下的戚银光脸颊通红,她不依地槌他,嚷嚷著:“是谁勾引谁呀”
抓下她控诉的柔荑,包裹在他长满厚茧的大手里,拦紧她的矫躯,不许她再有小动作的袁起反过来投降讨饶,“好娘子,为夫的卸甲投降,你可别再动了。”
嘟起嘴,戚银光不愿善罢干休的小嘴犹待抗议,袁起悍点朱唇,不让她说话,豪气万千的脸骤然纠结,他故做忧心仲忡地道:“此番胜仗,圣上下旨,赐鄂国公闺女尉迟木莲与我择期完婚。”
完婚
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袁起已有娇妻一名。赐封妻子给他,图的是什么
笑容定住,原本还打倩骂俏热络得很的甜美娇娘,听闻十多年来钟情如一日的夫君,终于经不起外面的诱惑,意图纳妾,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戚银光已泪水滴滴,气苦道:“你要纳妾为什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不合你意,要你琵琶别抱,弃我于不顾”
“稍安勿躁啊,夫人”急忙安抚她,早料到她会反应激烈的袁起暗自庆幸他没妄想“老牛吃嫩草”,不然等戚银光泪水直下,一发不可收拾,把万里长城哭倒,他可罪过了。
“我早已回绝圣上美意,主张将尉迟姑娘改配袁灭为妻,这也是我得知袁灭失踪,大为光火的原因。并非为夫有意纳小,你就先别忙著哭吧”
“真的”戚银光自诩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女子,不过要她把丈夫拱手让人,如此贤慧大方宽宏大量的美德她没有。
袁起真要纳妾,她肯定会先弑夫,再心碎自刎而死。
“当然。你以为有了你,我还有气力去招惹别的女人吗你伟大的夫君,已经垂垂老矣,不再是身强力壮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子。”点点她的鼻子,他笑意盈盈道:“你以为每个女人都像你这个以夫为天,以夫为神的小傻瓜,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西施你是女子吗”被他一逗,原本泪眼婆娑的戚银光,总算破涕而笑。复擂他一拳,她爱娇的躺进袁起怀里,享受片刻宁静。
尽管躲在他怀里撒娇,戚银光的脸犹是无法舒坦的纠结在一起。袁起不由得大声叹息:女人呀女人。
纵使娴淑如戚银光者,乍闻夫君纳妾,亦是无法免俗,要大喝乾醋一番。逼不得已,他只得再接再励,继续安抚她:“你夫君正值中年,不但肚子向前凸,连脸上的皱纹都比你多上几条。想想,待你蹦出个黄口小儿,咱们两个搞不好得沦落到让人讥笑成老蚌生珠的窘境。我要是再贪图美色,娶个小妹妹进门做小,肯定会死得更难看。”
“胡言乱语,夫君正值壮年,哪儿老了”
趴在他身上,手指轻画著他眼尾几条纹路,戚银光释怀之余,全身更是佣懒地趴在他结实的身躯上。她义正辞严的道:“不过是一些笑纹嘛爱笑的人谁没有夫君,为妻的依然貌美如花,你可别乱说我红颜已老,不然我是要哭的哟”
“是。在为夫眼中,娘子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宝贝。不过,宝贝娘子,我可否请教一下,袁灭逃婚一事,你可有良策应对”
“皇上给的期限”
“过完荷月即刻完婚。”
掐指细数,戚银光一有计较:心底就此袁起踏实。她舒展锁眉,娇媚道:“何月剩下到三个月了。”
“是啊到时袁灭再不出现,我看为夫的只好委屈点,代娶新娘罗”戚银光吃醋的可爱模样,让袁起忍不住想逗她。
“你敢纳小,我马上死给你看。”看似柔弱的戚银光,发起威来,连雷神也要黯然失色。
袁起原先还觉得有趣,后来听她提到“死”字:心头一紧,莫名起慌,手一伸,他捏住掐紧她腾空搥人的玉手,吼道:“不许你提死字,就是我死,也不许你死,听见没有”
袁起卷起的狂烈怒火,烧得戚银光心底暖烘烘的,她感动到几乎痛哭流涕的在他身上死命厮磨。袁起紧张,不正代表她在袁大将军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及
抱住夫君,她开心的在他脸上洒下浓密的细吻,真诚允诺。“是我的老爷,我肯定比千年女妖还长命,绝对不比你先走。不过你也要答应我,要长命百岁才行。不然我会毁约再嫁喔”
戚银光的威胁,差点让袁起掐死她;又险些溺毙在她无悔的深情里。
他感动恨不得爱她更多,不过眼下大事,是找寻袁灭的下落,至于他的喜乐,反倒成为次要的事。板起脸,他横眉竖眼,故做严肃的斥责:“认真点,银光。帮为夫的想个办法,要不然你真要当寡妇了。”
这人就许别人做寡妇,自己就做不得鳏夫啦扮个鬼脸,她没好气的发表高见:“袁府养一堆闲人,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派出探子全力寻找不就得了就算找不到。我想皇上也是个圣明君主,多推几顶高帽给他戴,还怕他降罪倒是尉迟家,咱们得派人送份大礼,安抚一下人家闺女的心。相信我,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的未婚夫逃婚的。”
虽然戚银光并不以为袁灭知晓他即将穿上大蟒红袍服,跳进家庭的牢笼,而“落跑”的更远。不过她是以夫为天的好妻子呀既然做丈夫的认定袁灭一旦知晓即将娶个不认识的女子为妻,就会逃得远远的,她也只有跟著相信罗
“看来也只能如此。唉这袁灭,真是无时无刻不让我操心。”
戚银光此刻心眼可不在小叔身上,长嫂如母的她,为他操心的够多了。现下比较能够触动她心弦的,可是她跟袁起即将要有的小宝宝。她有预感,她这次绝对会受孕。只要她再努力一下下,怀胎应是指日可待。
缘灭袁灭
自古美人乡即为英雄冢。唐初有个红拂女拐跑李靖,贞观初期还有个跟红拂女出身类似的梨园弟子凤翔颠覆大唐国本,让镇守边关的铁血悍将袁漱,抛下繁冗的军务及垂危的边境,快马急掣,插翅飞奔回京,以挽救佳人被撵出家门的危机。
凤翔在当时,号称江湖第一美女。柔弱的风采,在默默无语间透著一股媚劲,举手投足间盈盈似水,就连年轻风流的李世民见到她,也忍不住要心生爱慕。
因为美,所以福薄。
嫁给北威将军,风靡全国的盛况,不到七年即告终结。
每段饱受煎熬的姻缘,背后总有一双善妒女子的手在后头推波助澜。在此亦无例外。
在属于初唐的风光岁月里,尚有一名姿色堪与凤翔一较高下的女子秦默楚,晚凤翔年余,下嫁给袁漱为妾。
袁漱肯委屈元配,另立偏房,自是受到家族压力,不得不娶“名门闺秀”代替一无所出的凤翔怀孕产子;至于正处青春年华,又系出名门的秦默楚,为何肯嫁给她心目中最鄙夷的莽夫为妾,就值得探讨了。
没有一个侍妾可以容忍心中的金矿摇钱树,将目光胶著在元配身上,而对她不屑一顾。她肯做小,巴的不是袁将军府内用金银堆砌出来的荣华富贵,就显得她太过矫情。
秦默楚从未掩饰她贪恋袁府产业的企图心。她甚至义正辞严的振笔疾呼,世间女子当向“银两”看齐,要在商场上跟男人平分秋色。女权万岁万万岁,她在古老的社会里,鼓动女权运动,要女人走出灶房。袁府偌大的财产,是她发挥理想的踏脚石。要不,想当年名满京城的书香门第,谁肯将闺女下嫁给目不识丁的武夫做妾
要不是族中长辈再三保证:袁漱“钱”途光明似锦,她还不肯委屈自己,代替蹦不出子嗣的凤翔,替袁家传宗接代呢毕竟她的长相才德不差,追求者更有如过江之鲫,依当年登门求亲的盛况,袁漱连替她提鞋都不配。
婚后,秦默楚确实也努力过好些时日,意欲做个贤妻良母。
她使尽浑身解数,真的得过袁漱好一阵子的欢心。可惜袁漱对凤翔不能忘情,非绝色如她,玩弄些许时日也就腻了,最后他终究要回到元配凤翔的怀抱,接受她柔情的抚慰。在袁漱眼中,只行凤翔的姿色足以将男人伺候得无微不至,至于其他的女人哪边凉快哪边去吧
秦默楚不过是袁漱众多发泄欲望的对象之一,从未因她育有嫡子袁起而特别受到宠爱,尤其是袁起出生后,她姣好的身形渐渐走样,岁月流逝,身形臃肿;而凤翔没有孕育过一男半女的身材,如雪凝脂,白玉细致的让人舍不得轻揑她一把;反观秦默楚,岁月让她的美貌凋零失色,令人望而生吐不说,性情也因得不到世俗男子对时代女性的认可而丕变。
袁漱生性风流,偶尔打野食,非蛮腰细小赛过汉皇后飞燕,肌肤完美无瑕无丝毫赘肉皱纹的女子,还不能锁住他漂浮不定的心。加上年方十四岁的袁起,连欲念是什么东西尚且一知半解,就对外貌一如少女的凤翔产生绮念,每天跟著大娘的脚步,痴痴恋恋,秦默楚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她不再姑息丈夫跟儿子把目光留恋在元配身上,略懂药理的她开始对他下药控制他的心神,逐步掌握袁家产业,进而取代;甚至以次子袁灭的出生来刺激凤翔,最后在袁灭满周岁抓周那天,一个细雪纷飞的黑夜,将凤翔赶出家门,推她下断崖。
袁漱清醒后,一切已成追忆,懊悔不已的他,四处派人寻找凤翔的尸体,可惜佳人芳踪已杳,就此长眠地底,生死经年,不曾入梦,他的心亦跟著逐渐死去。
北威将军西殒的讣文落草功勋彪炳战死沙场。至于真正的死因,恐怕只有自小听惯他与大娘极尽“缠绵悱恻”“凄凉动人”恋爱故事的袁灭知晓。
既叫袁灭,即代表袁漱跟袁家的缘分已灭。这是秦默楚对袁漱所表现的无稽可笑的抗议。袁灭之于袁漱,不过是倾听一名孤苦老人诉苦的对象而已。
在他眼中,他是唾弃父亲的懦弱的。一个男人无法保护他深爱的女人,不配称为男人。随著年岁增长,袁灭对号称当朝第一武将的父亲,敬爱度已“荡”到冰点。反正他从来不欠父爱,母亲做的够多了。
训练他成为十八般武艺全能的奇男子,要胜过父亲与兄长,数不清的藤条毒打,抹灭不了他对亲情的渴求;当他想要寻求协助的时刻,父兄永远在战场上与敌人较劲或称逃避现实远水救不了近火,袁灭一生没受过称谓为“爹”的男人一丝教养。他能长得比袁起粗犷高大,颠倒淑女芳心,全靠他自食其力,努力得来。所以对他而言,爹这角色可有可无。
袁灭,一直是个十分自我自傲无情无义愤世嫉俗我行我素的狂捐男子。他峨然不群,英俊不凡;虽然武术高超,偏偏视世俗礼教为敝屣,不肯浪费气力,做些沽名钓誉济弱扶倾的好人好事;他玩弄女人,手段比他爹狠毒。发泄完毕,经常有的粗鲁举止就是将陪寝的女子往房门外丢,顾不得人家是否身无寸褛是否难堪羞忿,他转头倒回床上,睡得安安稳稳,毫无愧疚之心。
心情好的时候,对平日视而不见欺凌弱小的瘪三,袁灭会以刀枪武术结束对方的生命,公然将天子王法踩在脚下,笑傲江湖;心情欠佳的时候,他浪费父兄粮饷,极尽挥霍之能的纵情享乐。端是如此,他过多的精力,在夜夜笙歌通宵达旦与青楼艳妓嬉戏玩乐的情况下,依然无处发泄。
戚银光嫁入袁家时,见到的是五岁桀骛难驯的袁灭,年纪小小,但已懂得天天让她脸红心跳提心吊胆度日。
婆婆的行事规则,她做媳妇的不容置喙,婆媳两人较劲,个性古怪孤僻带点狂野的袁灭,反倒是拥护她的受害者因为婆婆把对她的怒火,全转嫁到袁灭身上,经常打得他不死也脱层皮。也因此,戚银光对这“可恶”的小叔,总是又爱又恨。
恨的是谁教每到他们小俩口亲热的重要时刻,袁灭就非皮得学狼嗥猫叫不可
袁起不常在家,不懂袁灭人小鬼大的心理,也常被他“淘气”的行径逗得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戚银光几次“离间”兄弟感情无效,反被讥笑她是在跟小叔大吃乾醋哩。
所以说,嫁给袁起二十年,她一直未曾有孕,认真算来,袁灭要负泰半的责任。
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上苍有眼,戚银光不用作一生一世的恶梦,就让袁灭这超级搅局者自动出境。
她怕透了袁灭的恶作剧,也怕他的叨扰,却偏爱他疼借她的心。
在戚银光婚嫁过后的第十五年,袁灭带著行囊消失在袁家的土地上;至于他人往何
第二章
世间骚动尉迟涟漪
阳春三月,虽说是春寒料峭,却也挡不住万物复苏的繁华景象。
积得厚厚的冬雪,融化后挟带著强大的水量淙淙而下,将层层叠叠峥嵘傲出的山群,刷洗得焕然一新:嫩嫩的绿芽儿,纷纷剥去雪亮的银衣,一个个挣出娘亲温暖的怀抱,抢夺似的撷取著清洌甘甜的春风味;繁花盛开,万紫千红,自足美不胜收,不在话下;其中更少不了粉蝶三两只,悠然翱翔。
窗棂外热闹强强滚,隔著八角窗,却是回然不同的风情。
若有似无微弱的喘息声,在雕梁华屋内苟延残喘,和屋外瑰丽的景色相较,略有不协调之感。此刻,沈闷气压正伴随著病杨上的妇人,走完她人生最后的旅程。
相仿的脸,就著黄昏余晕在纵横交错的窗杆子下高低辉映。病杨边袅袅娜娜的倩影和躺在木板床上的病人,无庸置疑是极为亲近的至亲;也唯有最亲近的骨血,才会有如此相似的容貌,让人惊艳吧
坐在床边的少女,淡淡浅浅的笑意,在绝美的脸蛋上,若有似无的展现著;激不起半点涟漪的心湖,数不清有几分属于亲人将去的哀戚,反倒几缕来不及拭去的幸灾乐祸,让人错愕她的无动于衷冷酷无情。冷漠与疏离,是她和亲人间相处的惯有模式。她就是这样生性淡薄的女子尉迟涟漪。
冷血无情的大美人,生得真是俊美无俦,眩目耀眼。与天俱来的精致脸蛋,足以让每个见过她的人,将她绝世的容貌雕镂在心版上,铭肌镂骨;燕语莺啼般嫩柔的嗓音,更让闻者余音绕耳,久滞不散。
如此典雅绰约的女子,美中不足的,是她经年一张不带七情六欲的脸,永远欠缺一股少女应有的活力,但也因为生性淡然冷漠的个性,吸引住人们的目光,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流连不已。
至于躺在床上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到阴曹地府报到的人,她的长相也好。就一个患有肺痨的人来看,她的脸色红润得出奇。
薄薄粉粉的红唇细细长长的瓜子脸,俏丽的柳叶眉,弹指可破的水嫩肌肤,五十出头的年纪,若不是凹陷的颊骨,折损掉她的青春容颜,她算得上是世间最美丽的病人。而这位病入膏肓已届药石罔效之境,却依然得不到充分休息必须一直忍受旁边的母麻雀叽叽呱呱,聒噪凌虐她耳朵的待死病患,即是当年名满天下,响当当的凤翔凤大美人。
“老姐姐,俗话说的好,十五娇十六俏,十七拉警报,过了十八就没人要。您这闺女儿,如今也二十有一啦还挑三捡四的做啥咧东村王老爹的独子不错,涟漪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亏。您还是趁著一息尚存,早早将这门亲事订下,也好了去一桩心事才是。”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亲事的,是西村家喻户晓的媒婆元圆圆。
大前年东村卖豆腐的王老爹,在大门口和买豆腐的尉迟涟漪惊鸿一瞥后,顿时惊为天人,当下决定将地娶进门给痴傻老实的儿子做媳妇。委托元媒婆前来说亲。元婆自持天下无说不成的亲事,王老爹也答应以八大轿厚礼前来迎娶新娘,聘金妆奁五牛车,花钿珠宝一样不缺,还附赠两间豆腐铺给涟漪的娘当然,当时王老爹还不知尉迟涟漪是当朝赫赫有名凤家航运的千金,让她在女儿婚嫁后,不会顿失所依,少了个“衣食父母”。至于大功臣元媒婆,则可按纳聘的数量金额酌收十分之一的彩金。订金则是一锭簇斩的金元宝。
做这笔生意,可以让元媒婆凉凉吃一年,她嘴都快笑裂了。
生眼睛没见过比王老爹更大方的人,扭著葫芦腰的元圆圆拍胸脯外带保证,二话不说就接下两家亲事。
来到涟漪她家,话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脱口,就被涟漪的娘拿扫把轰出门凤翔是一代侠女,拳脚功夫自然了得,掌风所至,正好让元圆圆不偏不倚的栽到一坨马粪上。
灰头土脸的元圆圆,面对四周一箩筐的嘲笑,也只有尴尬的抬起脸,一笑置之。
“天下无不是的顾客”,秉持信念的元圆圆换上皮笑肉不笑的僵尸脸,力持镇定的从马粪堆里奋战出来。
手上的黄腻湿黏拍不掉,她强忍恶心恶臭,半垮著嘴道:“凤夫人有话好说,何必伸手推人呢再怎么说,您老到底是凤家航运的龙头,有声有势的,以暴力取胜,真的很难看下次不要这样了。”
“嫌难看就滚”冷硬清脆的声音,无情到让元圆圆碰一鼻子灰。可是煮熟的鸭子焉有让它飞了的道理
元圆圆不畏艰难,锲而不舍。洗掉一身马骚味,她掉转过头,依旧是眉开眼笑的登门游说,哀求尉迟涟漪跟她娘答应亲事。
“我们家涟漪今生不论婚嫁,元媒婆毋需多费唇舌,还是趁早回绝王老板,以免误人误己。”精明的凤氏,声音大如雷鸣。
僵硬的睑部肌肉,因凤氏强而有力的拒绝抽动了下。忍不骂人的冲动,她吐气缓和情绪,强迫脸颊松动,笑脸盈然道:“世上哪有女孩儿家不论婚嫁的呢虽说咱们大唐万民景仰太平盛世,文治武功第一,四夷朝拜,女人终究还是要靠男人才能出头咧”
“凤家航运今日的成就,可不是靠臭男人打出来的。元媒婆,没当众撵你出门,给你难堪,并不代表我容忍你在此放肆你若是再不识相,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撒盐轰你出门。”她都没想到,把好好的一个女人推到马粪堆上有多残忍,洒盐算什么呢
纤纤素手往茶几上一拍,凤氏霍然起身,撇下不知何处得罪到她的元媒婆,走进内屋。
“这这”指住毫无转圜于余拂袖而去的背影,元圆圆里外不是人的低语:“这老婆娘是吃过男人什么亏,让她如此憎恨男人”
“元媒婆果然人巧心也巧,知道我们夫人讨厌男人。”她的自言自语不小心被旁边端茶水的小丫鬟听了去,噗哧一笑,赞赏元圆圆“识人”的眼光,也奇怪她既知夫人的脾性,干嘛还来提亲
“不过你既然知晓夫人痛恨世间男人,干嘛还来说亲,自讨没趣”顾不得元圆圆讶然的眼光,丫鬟嫣然巧笑,“您想要这门亲事谈成,唯有期待天公做美,要不就是保佑小姐突然开窍,舍得扔下夫人离家出走。不然,你这媒婆礼恐怕得等上一辈子罗说完,她柳腰款摆,也不理会元媒婆若有所思的表情,转头做洒扫工作去了。
要她放弃,除非天塌下来。元媒婆愈挫愈勇,摆明绝不轻易放弃的决心,一面跟富甲一方的凤氏斡旋,一面朝尉迟涟漪下手,倒也其乐融融。
女生外向。她就不信哪个少女个怀春。多在尉迟涟漪身上下工夫,还怕她不缠著凤氏,吵著要嫁人吗媒婆对亲事乐观,偏偏凤家母女不买她的帐。
尉迟涟漪的心,如果不是石头砌的,就是中她娘“弃妇”的毒太深。
冰山美人从不曾在人前露过一丝笑容。
每回媒婆上门,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招待,至于成亲一事,她的推托之词,永远都是“涟漪年幼,婚姻大事但求长辈做主”,也因此元媒婆一碗闭门羹从头吃到尾。好在王老爹从不嫌弃凤氏的刁钻难缠,聘礼水涨舱高,让她舍不得罢手,足足纠缠母女两年多,好不容易盼到凤氏只剩下一口气,吐血吐到可以直接躺进棺材,让人抬去埋,却还是得不到回应,让她真想买块豆腐直接回家一头撞死。
“你出去。”吃力的挥手,凤氏赶开元媒婆,示意女儿向前,她气若游丝道:“漪儿,你还记得为娘的教诲吗”
“娘,您累了,多歇息。漪儿不吵您。”飘渺的神情,充满虚应。尉迟涟漪不认为在地听够娘亲诸多教诲之后,还要在她临走之前接受娘亲的茶毒。
不爱男人是她自个儿的事,将来是否接受陌生男子涉足她的生命,也是她自个儿的事,娘亲适时的关爱可以,管得太多,就显得多余也伤和气了。
“不,娘还有话要告诉你”攫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实在不像是个病人所能拥有的。尉迟涟漪蹙眉,心里则暗暗揣测娘亲的徵兆是否为回光返照;还是她有意装死,藉此探测她的真心
“娘将凤家航运的令牌营运报告全搁在密室的暗格里,等娘百年后,你就继承娘的事业,将凤氏发扬光大。”
死爱钱的娘亲,没有将她一手创立的事业带进棺材里,实在是出人意表。尉迟涟漪波澜不起的睑,终于换上不同的表情。
“不用奇怪,咳娘死守著钱,也是怕你乱花,将来年华老去,无依无靠,沦落上街乞讨的命运。虽说咱们与你爹大房家老死不相往来,你也不能失了千金小姐身分用不著拿这种眼光看娘,好像娘有多虐待你似的。”
胡说八道。
她从来不买胭脂因为她天生丽质,毋需任何水粉为她掩饰青春流逝。
生活花费更是节省到一袭碎花罗裙打年头穿到年尾保养得当再加上绣功一流,她自豪从未花过娘亲半毛钱裁剪新衣。
唯一出过大门动用到娘亲银两的一次,就是上街帮厨娘买豆腐,事后却引来元媒婆的纠缠不休,让老娘“御赐”一顿竹笋炒肉丝,并发下毒誓不再用她的媚眼勾引男人,才得以平息。
尉迟涟漪乖巧得不像是唐朝豪放女。
钱财对她既无用武之地,她要那么多钱做啥又不用拿来梳妆打扮,让她美到最高点,勾引天下风流侠士对她粉妆玉琢的外貌直流口水。多无趣
“你还是努力存钱,等你百年,找个人把你葬在娘的身边”
别开玩笑了。好不容易可以挣脱娘亲“温暖”的怀抱,她还要她死后跟她埋做一堆天哪饶了她吧
尉迟涟漪木然地聆听娘亲的谆谆教诲,心里多的是不以为然。
“还有,娘要你发毒誓:今生今世不许你嫁给任何男人为妻,若有违誓言,将一辈子孤单凄苦不得好死”
这是什么娘,逼女儿发此等毒誓
元媒婆听得昨舌,心想尉迟涟漪要是答应凤氏的要求,她的媒人礼岂不定要泡汤了拜托,她努力了三年之久吔
“涟漪姑娘,你可别答应啊”元圆圆情急之下,竟然冲口而出要她拒绝死人将死之人的要求,直到她接收到凤氏怨毒的警告眼神,她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
听说带有怨气的鬼魂,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万一凤氏阴魂不散,跑来纠缠可怎么得了可不能媒人金飞掉,还平白无故惹来一身骚,让凤氏有事没事跑到家里来,修理她的多嘴多舌。
祸从口出,病从门入,懂得依时依地说话的人,才能活得长命。她还是当个哑巴来的安全。
“娘您别胡思乱想,女儿无意婚嫁,您好好歇息,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谈。”拍拍她的手,尉迟涟漪蹲踞床榻,试著安抚。至于承诺她一直未有婚约,并不代表她不想结婚啊娘亲抚养她长大很辛苦没错,但她也没必要为她的偏激,断送自己的终身幸福。毕竟行将就木的人,是叱咤商场的女强人凤翔,她尉迟涟漪可还有一段大好青春要过,犯不著跟她立下“不平等条约”。
“不,你要是不答应娘,娘死不瞑目”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尉迟涟漪盯著娘亲吃惊的表情,不禁有些同情她。
见她骤然发咳,咳得像是要把心跟肺都掏出来似的,尉迟涟漪叹息,“如果是爹爹作主呢难道娘也要我拒绝”凤翔颔首,尉迟涟漪笑容惨淡。
“以往娘不是教导女儿,为人子女者,务必孝顺孝乃事必躬亲,顺乃顺从父母心意,勿忤逆不从。娘要我违背父亲,不是摆明要女儿做个不忠不孝的不肖女”
一双冷眼看世人,尉迟涟漪也许冷傲,也许孤寂成性,蕴发其内的幽默,偶尔还是会在适当的时机窜出。
看著凤翔气黑一张脸,她显得有些病态的开心。
“他不是你爹,他也没有权力要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情绪激动的凤翔,因涟漪“有心”的试探,将病情进发得淋漓尽致。
惨白著一张脸,凤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紧涟漪的手,就著她随时揑在掌心的手绢,咳出一堆浓郁的血水来,“涟漪,娘要你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不嫁他人,你若是不听话,娘就是做鬼也不会轻饶你。”
恨一个男人,真的会恨到要自己的女儿发毒誓,毁掉女儿终生幸福的地步吗
尉迟涟漪攒紧的眉缩得更紧,在娘亲执拗的眼神下,不经意的透露出来。静静地凝视她一眼,然后,尉迟涟漪投降了。
天大地大,将死之人最大,她就当日行一善,安抚安抚她吧
久久之后,她在凤翔逐渐阖上双眼的同时,淡然启齿,“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尉迟涟漪愿以身家性命为誓;今生今世,定将孤独以终,绝不轻易向任何男人付出感情。若有违誓言,愿一辈子受情苦受情难,爱上我之人亦将死无葬身之地,永世无法超生,不得好死。”
说也奇怪她话刚说完,窗外戴红帽冠带,全身通红手持朱笔的黝黑男人,像记录完她所发的誓言,飘飘然离去。
元圆圆简直不敢相信凤翔阖上眼睑的霎那,嘴角是带笑的;她更不敢相信聪明慧黠如尉迟涟漪者,会答应凤翔如此变态的要求。还有她的媒人礼
从来不曾有过昏倒纪录的元圆圆,两腿一软,直直朝后栽去;呈白色状的眼瞳瞪得忒大,她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端汤药进房的女婢,差点让元圆圆绊倒。
身形一让,躲开横亘在地的躯体,她俏皮的吐舌,暗叫:“好险”,踱到尉迟涟漪身畔,她小心翼翼,唯恐药洒出来的盯著药碗,背书似地念道:“小姐,夫人的药端来了。”
“不必了。唰儿,娘她老人家过去了。”吐口气,她无视于小婢女错愣的表情,平静淡然,“举旗发丧,让行号长老出面为娘办理丧葬事宜,大殓后,航运生意,我自有主张。”
凤翔含笑的脸,像足充满欣慰。尉迟涟漪最引以为傲的就是“重信守诺”。这在当时是很难能可贵的。只要得到她的保证,就不怕她的乖女儿被臭男人抢走。自持这点,她走得更是心无罣碍,志得意满。
瞅著娘亲不断向两边扩大的唇线,扫开心中一闪而逝的异样情怀,尉迟涟漪蹲下身吩咐,“事情,就先这么著办吧”
“小姐”
冰冷的手,轻抚凤翔冰冷的脸庞,尉迟涟漪嘴角勾勒出完美的笑靥,她泪中带笑的呓语著:“恭喜你,娘,恭喜你脱离苦海,恭喜”
唰儿愣愣地瞧著躺在床上再也无法发号施令的当家主母,和显得有些精神恍惚的少主,不禁喟然:小姐,终于可以解脱了。
幡旗飘飘,掌控隋代以来,广通,永济通济邗沟及江南河五条运河生意命脉的凤家航运之首,终于入土为安。</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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