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站了起来,躬腰回了礼,“向你辞行。”
此刻,叶海涛正站在草棚外,静静地去瞧那蹲在地上的藤野平——前头摆着一个罐子,里面烧着一些零碎的东西。
藤野平依旧是黑得无法辨认面目,他的左耳断了半截,血淋淋地用绷带抱着。他呜呜地哭着,把草鞋和旧衣服都扔进了罐子里烧着。
叶海涛神色木然地看着他,直到藤野平颤巍巍地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了一个小荷包一样的东西。他皱着一张脸,哭着把里头的东西取出来——那玩意儿破烂得难以入目,藤野平小心翼翼地去摊开了它,轻轻地抚平。
叶海涛凑前去看。
那是一个破烂的红色剪纸,过年的时候,叶海涛熬夜剪了不少,却没来得及用上。藤野平摸着这个剪纸,泪眼蒙蒙地把它放在脸边轻轻地去蹭。然后,才又把它塞回了小荷包里,慢慢地扔进了罐子。
这小荷包,是亨利先前随身携带的,里面放的全是他最重视宝贝的东西。
叶海涛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不管过了多久,那里的咬痕,怎么也消不去。
当小荷包烧成灰烬的时候,藤野平终于趴到了地上,难以抑制地嚎哭起来。
叶海涛红着眼眶,静静地垂下了眼。
之后十几日,陆陆续续有人下山了。
叶海涛也收拾了行囊,然后慢慢地挪步到了床边,坐了下来。古谷川立马就醒过来了,茫茫然地扭了扭头,有些艰难地眨眼。
叶海涛忽然颤抖起来,伸出了手,在古谷川面前摇了摇。古谷川仿佛是瞧不大清楚,合了合眼,又睁开来——到后来,才勉强瞧出了一个影儿,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海”。
叶海涛骤然哽咽,张开手去紧抱住了他,带着哭腔道:“哥、哥……你别担心,我、我给你找个大夫,你的眼睛……一定会、会好的……”
古谷川摸着他的发丝,浅浅笑着,并不说话。
叶海涛和古谷川二人相携着翻山越岭,过了几日才走到了一个村落。由于古谷川的伤势忽然坏起来,叶海涛只好在这地方落脚。
如此又蹉跎将养了两个月,古谷川烧退了,伤口结痂了,左眼自然是全坏了,右眼的视力却慢慢受到了影响——事到如今,他已经算得上是半个瞎子了。
叶海涛亲自搭建了一间小木棚,勉强充作了他们二人的落脚处。他们身上只有一些泰铢,叶海涛把这些钱全拿去找药了——药物在这时候何其珍贵,外来的商人带了一瓶消炎药来,几乎都要叶海涛付上全部的家当。
这是个小村落,不缺人力,叶海涛无地无种,只好做些藤篓等等的东西来卖,辛辛苦苦地去挣那一点零钱。古谷川当时烧得厉害,感觉到叶海涛吃苦,疯了一样地抓住他道:“阿海,我们有、有钱……不用、不用吃这种苦头……!”
叶海涛含着泪去给他擦汗,频频点头,心里只当他哥烧坏了,认不清现实。
这样的拮据日子过了一个季节,城里那里来了商人,见叶海涛能识文断字,有意聘请他去当书记——这下地方,能会英语的太少了。
这事情把叶海涛乐得快飞天了,然而从城里到村落,往来都是坐驴车——若要算起来,他一个月还瞧不见他哥两回呢!叶海涛想到此处,只好苦着脸,把这差事给拒绝了。
之后,叶海涛把这事情与古谷川说了,古谷川抱着他,笑了一下,靠着感觉亲了他的嘴,道:“……我们一起去城里好了,但是,我不是让你去干活的。”
叶海涛不解地看了看他,古谷川搂紧了他,道:“哥不能让你过一辈子的苦日子,到城里,哥能想法子的。”
叶海涛瞅了瞅古谷川灰白的脸色,直接把他压回了床上。
他怎么还能让他哥出去干活?扯谈!
故此,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半年多。
某日,叶海涛从外头回来,静静地靠着古谷川,有些茫然道:“日本投降了。”
古谷川并没有觉着很意外,他微睁着无神的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九四七年四月,家家户户欢喜地过了泼水节。叶海涛扶着古谷川坐上了卡车,卡车里还堆放着一些琐碎的用品——两个人亦是欢欢喜喜地往城里搬去了。
这主意是叶海涛自己提起来的,他们这是要赶好几天的路,到了麻瓦底歇了歇,接着再赶车到曼谷去。
曼谷,那是个大城市,一定有好医生、好大夫。
叶海涛把脸贴在古谷川的胸膛,挤在角落。两人十指交握着,与对方相依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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