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此话对余婆说。余婆到了刘府,把文英治病的话与夫人一说,夫人喜道:「既有这个异人,怎不同你来。」
余婆道:「此人就是我们房主,要去接来甚易。」
遂回家来见文英,接他同去。
文英见他来接,心中甚喜。遂换了衣冠,同余婆来刘府。
夫人留在堂上,坐下细说得病根由。文英假意道:「夫人可晓得书上望闻问切麽?大凡医人治病,先望其颜
色枯润,闻其声音清浊,问其得病根源,然後切其脉息,迟速斟酌下药,无不取效。」
夫人听了这些正经道理,自然信从。引文英同到小姐房中,夫人掀开罗帐,迎着笑脸道:「接一位名医在此。」
文英把眼睛不住的向帐中偷看,这小姐在床上把秋波向外一转,霎时怎麽认得文英,便将纤纤玉手伸出来。
按了一会脉息,欲说几句话挑逗小姐,见夫人在旁不敢启齿,只说道:「小姐满面邪气,却是鬼病相侵。若
不经我看,十有八九将危。速往神前祷,方保无虞。」
你看那妇人听说这话,无有不信的,哪晓得是计,便齐往神前祷祝去了。
这文英赚夫人出去,还瞻前顾後,恐有人瞧见,便把言语挑逗道:「小姐的病症,都是那一赌睛光,见了风
流才子染成的。」
小姐听了暗自惊疑道:「这两句是我昔日对那生吟的诗句,他怎将我心病看出?」
便在帐里凝眸遥望,却有些记得起来,又想道:「此人与那生相似,莫非就是那生知我病重,乔作医人进来
探访?我今也把他回我的诗句挑他,便知真假。」
小姐道:「笑予恰似花边蝶,偷香窃玉待何时。」
文英道:「可怜夜长谁是伴,这是得病的根由。」
小姐见念的又是那诗上的,明是那生,十分病减去五分。此时,他二人眉迎目送,正要说些衷肠话,不朔人
突的走进房来,文英忙又正言作色,低头思想。
夫人道:「神前已经祷过,小女的脉息看得如何?」
文英道:「小姐脉息看了多时,尚没头绪。」
余婆道:「待瞎子来把小姐八字一算,看是如何?」
忽听有瞎子走来,余婆唤入,请到堂上坐下,念出八字道:「辛卯年辛卯月戊子日壬子时。」
瞎子向袖内取出一个小算盘,轮了一回道:「据我看来,此造格局清奇,若是男命必是腰金衣紫,若是女命
定然凤冠霞帔。」
夫人道:「这是女命,求仔细推详。」
瞎子道:「这八字里边将来虽有大贵之局,只是目今邪魅生灾,实是难过。依小子看来,倒是至诚禳解,方
保无虞。」
夫人听说,面色如灰,问道:「这重关煞,若是解禳,可过得麽?」
瞎子道:「如今的神课,都是要些水,若今日禳祭,明後日便好了。」
夫人便唤院子买办牲礼,可接阴阳来禳解。
瞎子道:「不可!那阴阳生饮酒茹荤,不若小子吃长斋这样至诚,他不过把旧话念几句就要送神。如今必要
动响器,神鬼才喜。况且小子口中许出的,若寻阴阳生来,反生灾惹祸。」
夫人道:「就借重你禳解吧!」
瞎子道:「非是小子科派那鬼神,也是看人家的假,如贫家不过一碗羹、一碗饭,便送好了。你们乡信家,
若不用付猪羊,做个半宗愿心,那神也看不在眼内。」
余婆在旁撺掇道:「是了,今晚借重过来,便当重谢。」
瞎子作别出门。
夫人吩咐收拾空房与文英住,又吩咐把禳解之杓应买办完备。待至天晚,见那瞎子同一斑歌司,挑着箱子在
堂前铺设起来,吹打一番,发过了符,接过了神。那瞎子打起油腔,跪在神前祷告,众人吹打响落一场後,
将十供养中,却念得可听,都是打觑人的话。
只见瞎子捧着一副骨牌献上神前,道:
这副骨牌,好像如今的脱空人,转背之时,没处寻。一朝撞着峡眼,打得像个拆脚雁鹅形。
念毕,又将剪刀献上,道:
这把剪刀,好像如今的生青毛,口快舌尖,两面刀。有朝撞着生摩手,摩得个光不光来糙不糙。
念毕,又将算子承上,道:
这把算子,好像如今做蔑的人,见了金银就小心。有朝头重断了线,翻身跳出定盘星。
念毕,又将银锭献上,道:
这个银锭,好像如今做光棍的人,面上 就假丝纹。用不着时两头跷,一加斧凿便头疼。
念毕,又将玉蟹献上,道:
这只玉蟹,好像如今做戏的人, 成八脚是为尊。两只眼睛高突起,烧茶烧水就横行。
念毕,又将纸花献上,道:
这朵纸花儿,好像如今的老骚头, 出形香惹蝶偷。脚骨一条铜丝颤,专要在葱草上逞风。
念毕,又将簪儿献上,道:
这只通气簪儿,好像如今的乔富翁,外面 成里面空。有朝一曰没了法,挠破头皮问他通不通。
念毕,又将镜子贡上,道:
这面镜子,好像如今说谎的人,无形无影没正经。一朝对着真人面,这张丑脸现了形。
念毕,又将算盘贡上,道:
这个算盘,好像如今做经纪的人,毫厘丝忽珊明。有时淙钱和钞,高高搁起没人寻。
念毕,又将金针贡上,道:
这枝金针,好像如今老小官,眼儿还要别人穿。一朝生了沿 症,一挂线寻衣难上难。
众人把十供养念完,便吹打送神。瞎子一个徒弟就去并了神前油来,一个去收了马下叁牲。迨至吃过酒饭,
天表将一封银总送众人。那瞎子接了,同众人散去。
且说文英留寓在家,托言看病,不时进房与小姐见面。夫人紧紧陪着,总不能世言。那小姐见了文英,也足
慰相思一念。未及六七日,十分病去八九。夫人大喜,便留文英在家,如至亲相待。
不知後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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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天表拿奸鸣枉法 学宪观句判联姻
却说夫人留文英在家,过了旬馀,小姐病体全愈。
一日,文英在花阴间步,忽见小姐仍是旧时打扮,秋香随後,踱出中堂。文英在屏後看见,正欲近前相亲,
忽听脚步响,见夫人出来,忙自退去。
文英十分不悦,自己暗解道:「我住在此,自有机缘,何必介怀。」
惟有李氏等了旬馀,不见文英回家,心下着忙,急唤家童探听,恰好遇着余五,余五便把文英看病的事说了。
家童将此信报与李氏,李氏又气又恼道:「他不谙练医书,怎敢大胆看病?倘惹出祸来,也叫他自受。」
又唤家童道:「既是余五对你说,你可再去见他,问是谁指引?」
家童便又去问余五,余五道:「前日刘府来唤我妻,却值相公在我门首听见刘小姐染病重,因说我有一个良
方是先父遗下的,专治女科疑难诸症,因此老妻特去吹嘘。夫人闻知,令老妻接去。」
家童听了,就央余五接文英回来。余五因记念老妻,就抽身来到刘宅。只因人声杳然,径造厨房去寻老妻。
是时秋香捱到书舍,听见笑声吟吟,帐勾叮当。
秋香惊异,便向板缝瞅了两眼,看见小姐金莲勾在文英腰里,文英紧紧抽送不住,秋香看到出神,不觉精水
从阴门流出,与小便无异,就把手插入裤中摸那物,骚痒非常。
抬头一看,忽见余五趋至,秋香连忙闪避,急得余五双膝跪下道:「我正高兴在这里,万乞姐姐垂怜,为我
欲火。」
秋香啐了一口,把他推倒,向前急急走入,余五一场没趣,走到厨下往见其妻,把那话说了几句不题。
且说秋香推开余五,闪在一旁等得雨散云收,悄向小姐耳边,将余五勒他要奸的话说了。小姐惊得面如土色
,连忙整衣捱进绣房去。
你道他两人何幸得此一会,只因小姐病痊,夫人欣幸熟睡房中,又因天表回庄上,所以无人碍眼,成此美事
。文英端坐书房,忽闻窗前脚步响,趋出一看,见是余五。
余五向文英道:「相公府上有事,特挽老身相请。」
文英不肯回家,却以他往为词,托余五回覆母亲。
又过潮,值剖文新到科岁,相兼督学道坐在江阴发下牌来,吊孝江宁。文英探知,便与夫人告别。夫人再叁
致谢,置酒作饯。饮毕回家,宿了一夜,次早约了天表一同赴试。
到了江阴,幸喜宗师挂牌,明日就考上元几县。文英点进按号坐下,题目到手,把两篇文字一挥而就。远远
望见天表目定口呆,搜索枯肠。
文英先去交卷,宗师面谕道:「诸生且回省城,待本道试毕回到江宁,方行发放。」
文英第二日即同天表起程,迎着顺风。不多时,就到天表家下。文英家下隔有一里远,天表就留住文英。只
见摆开椅桌,罗列珍馐,天表殷勤相劝。酒饭已毕,文英致谢,竟欲回家。不朔人趋出,十分款留。文英过
了一夜,明早回见母亲。
李氏正在愁闷,因他妹子娇莲忽染痢疾,服药无效,过了潮,竟一病而亡,举家悼伤。
待诸肓毕,文英道:「今幸得有地主,正欲打点举业。不意刘夫人感我医功,谆谆款留,以致母亲有失定省。」
说罢,便又回到斋中。是晚,月影朦胧,文英正在花下盘旋,只见秋香走至,把个小东西递与文英拆看,上
有五言诗一首,道:
天上有圆月,人间有至情;
圆月或时缺,至情不可更。
羡君安 貌,爱郎至诚心;
愿为箕扫妾,终身奉侍君。
文英看完,沉吟不语,秋香在旁,文英正去搂住亲嘴,秋香虽则久旷,也只推辞不允,连忙要走。
文英扯住道:「我有回诗一首,烦你带去,可少坐片时。」
便促笔立就五言诗一首,道:
金屋贮婵娟,富贵咸仰瞻;
百计每攀援,媒妁不能纤。
不惜千金躯,愿结鸾凤侣;
乡贤如孟光,裙布毋怏怏。
写毕,付与秋香带去不题。再说夫人因愿心未完,念念不忘,择八月初一日往酬神愿,接天表归来。到这日
备礼请神叫几乘轿,带几个使婢一齐都出,惟有小姐在家。
文英探知,锁了自己房门,步入小姐卧室。一见小姐,百般哄诱,便与小姐解衣就榻。扳起腿来,急急插进
,抽送百馀之外,正在极乐境界,肉肉心肝不绝於口。
不想天表先回,看见文英书房静锁,又见内厢房门紧闭,两人不见影响,惟秋香在面前。
天表心疑,遂问小姐那里去了?
秋香道:「方 用过午膳进房去了。」
天表道:「那庞生何时出去?」
秋香道:「不知。」
天表道:「必是二人有私情。」
便令秋香看看守堂前,就勿勿走到小姐门首,寻条板缝去张,不是铺床之处,看不明白。
少顷,闻得男女音声,只见文英与侄女携手开门出来,天表大怒,喝道:「干得好事!」
吓得小姐掩面复进房中。天表把文英挥了几拳,道:「汝是秀士,必知礼着。这不是贾氏私衙,突入内室在
此何干?今我问汝,送官好否?」
文英道:「惟愿送官。」
天表道:「依你说来,我怕送官麽?我同你就去。」
忽夫人下轿,惊问何事?天表将丑事说了,又道:「闻得宗师考完已回省城,这光棍带到宗师那里去,先除
了名,再问一个大罪。」
文英自揣有愧,并不分剖。天表拽了文英出门,一路「奸贼」二字骂个不歇。街市人询问,天表便将此事细
说。那余五也知了风声,欲往刘家观望,又想道:「前日原是我指引去的,若惹到自己身上,便不得清净。」
天表一到道前,央人写了状纸,将文英拉进道门叫屈。
宗师正在堂上,听得叫喊,着人唤进便问:「何事?」
天表道:「为强jian室女的。」
就把状词呈上。宗师展开一看,状上写道:
具呈生员刘锦为强jian室女事:
侄女玉蓉,宦室名姝。劣生庞国俊,色中饿鬼。东家墙楼其处,千不思隔墙有耳。章台柳已折他人,漫道无
心插柳。绣房中强jian鸾凤,孽镜台前叩除袅獍。上告。
宗师至廷颇大有才能,决断如神。兼之清正慈祥,宽宏仁恕。
将状词看了,见是宦家子女,先人体面,心中便有宽宥之意。遂唤过文英问道:「汝名庞国俊,是上元县生员麽?」
文英道:「是。」
宗师道:「前日试卷我已超拔,看你堂堂仪表不像下品。当知礼法,何乃强jian宦家室女?当招律问罪。」
文英哀告道:「刘宅墙高数仞。若不是开门延纳,生员岂能飞入?此是私奸,实非强jian,况生员也是宦门旧
商,可怜两姓俱系宦家子女,尚未婚娶,与其打死案下,无宁笔下超生,强宗师怜宥。」
王宗师道:「强jian当拘刘氏执证,便见分明。」
随唤公差拘小姐到案前。
公差拘到,宗师道:「你叔子看你奸情是真是假?」
小姐跪着赧颜无话。宗师喝道:「奸情必有!想是和奸非强jian。」
小姐把楼前相见,两下传诗後又乔作医人探病的缘由告诉一番。
宗师道:「你两人该谨持理法,何为此非礼之事?」
小姐道:「望老爷仁慈曲庇,虽死不忘恩!」
天表跪在丹墀下,正欲上前强辩,被两个皂隶依旧扯下去。
宗师道:「你两人既能作诗,就此面试。文英将檐前蛛网悬蝶为题,小姐将堂上竹 为题,各面试一首。」
文英遂信口吟道:
只因赋性大颠狂,游遍花间觅采香;
今日映投罗网内,翻身便作状元郎。
刘小姐亦遂吟道:
缘筠劈破条条节,红线轻开眼眼奇;
只为爱花成格段,致令真节有参差。
王宗师听了赞叹不辍。见其供称俱未议婚,便道:「今日若据律法,通奸者杖八十。姑念天生一对才子佳人
,孔子道:『君子成|人之美。』吾今当权,何惜一屈法不以成|人美乎?」就当下判道:
审得庞国俊青矜才子,刘玉蓉红粉娇娃。诗咏楼前,欲赘相思寸念。病捱阃丙,谁怜儿女私心。兼母民之酬
愿,遂缔约於绣房边。叔子之归家,即遍访於户外,打散鸳鸯,不过直清理法,配成鸾凤,无非曲就名门,
欲开一面,直还假叁分法,从此两家偕姻眷,不须逾墙错||穴隙。
天表禀道:「大宗师如此垄断,则萧何法律何在?但非礼成婚,後人何以为训?」
王宗师道:「岂不闻,卓茂云律设大法,理顺人情死。他二人才貌双全,正是天生仙种。就令今日归家遂缔
良姻,成一场美事。」
天表不敢再执,一齐叩谢出来。众人见学道不问奸情反判为夫妇,皆以为异事,遂编成一个词儿道:
江南学宪王方便,首奸不把奸情断;
当堂几句撮空诗,对面两人供认案。
判成夫妻成姻眷,这样奇闻真罕见;
悔杀无端刘天表,不做人情反招怨。
《右调 鹧鸪天》
当晚文英就与小姐成亲,惟有天表十分受气,对夫人道:「他两个做了夫妻,有何荣辱?我与你却脸面不光
。连那门首状元及第匾额,也玷辱了。我明早回庄去,永世不来。家中事体,让与这光棍主持罢。」
夫人道:「女婿是别姓,也不能代管事体。」
天表道:「既拜你做岳母,便是半子。你的私蓄日後自然与女儿女婿,终不肯分些与我。」不题。
且说文英甚感宗师之德,又闻试卷已经超拔,又得了娇妻,心中大喜。次早家中闻知,命余婆家僮挑行李一
同进来。有诗为证:
昨是偷香侣,今为坦腹郎;
行迹从此定,书剑尽收藏。
家僮歇了担,站在阶前,余婆见夫人道:「特来贺喜。」
天表听见大怒道:「今後你这老泼贱再进门来,把腿来打拆。」
家僮见他着恼,把舌伸出道:「新亲新眷就装出这副嘴脸。」
夫人劝开天表,家僮赶到夫人面前叩头,夫人起身把行李仔细一看,却是:
几卷残书,一方古砚。锦囊中叁尺瑶琴,铜鞘里七星宝剑,一柄玉壶,半箱残简,紫毡包装几件精致衣裳,
红绒毯裹一床半新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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