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黑衣孩子笑得打滚,边笑边说:“师兄、师兄,快来给我揉揉肠子,真真要笑死我了!”
“你啊!”白衣孩子把他师弟拉起来揽在怀里,黑衣孩子把头埋在他肩上,仍嗤笑不停。白衣孩子见书生又要发怒,笑着道:“大相公自登船后一直为圣人布道,未尝一刻休歇,因此不知相公的身上有无宝光。”
书生正跺脚嗟叹,又见黑衣孩子倚着他师兄的胸口,扭过脸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用睡着也能看...只是大相公要把我扔到河里去喂鱼,吓、好生怕人!”
“是学生鲁莽,小仙童谅解则个!”书生赶忙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全不见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
“既是你诚心诚意的求我...”黑衣孩子背着手走到书生跟前,喝道:“跪下!”这小童还没有书生的腰高,可这声断喝却好似炸响在书生耳边,惊得他双膝一软、扑通就跪倒在地。“来来来,让我看看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说话间小童抬起右手,只见那白嫩嫩的小手赫然变成了一幅利爪、猛地向书生腹部抓去,书生头皮发麻、目眦欲裂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开着自己被开膛破肚,从腔子里流出一团团黑紫发臭的物什、哗啦啦淌了一地。
“死记硬背应试策文三四十篇,颠三倒四经文原典五六部,附庸风雅诗词歌赋一二十章...啧啧啧,字字恶臭!”小童边说边用利爪上长长的指甲在物什中划拉,蹙着眉道:“哪儿有宝光,都被黑烟笼着,早晚要肠穿肚烂!”
书生想要惊声尖叫,亦发不出声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直温和有礼的白衣孩子,望他能大发慈悲、管管他师弟,却听那孩子言道:“何苦碰那腌臜东西脏了你的手,不如都泼到湖里干净。”听了这话,书生心道吾命休矣!这是要把人的肠子肚子都沉进湖里,那时还焉有命在?
“可别瞎出主意了!给虾兵蟹将的吞了这脏东西倒不妨事,要是给这湖里修行的鲤鱼精吃了、坠得翻白儿,更跃不过龙门了,能与你我干休?”黑衣孩子瞥了他师兄一眼,爪子在书生胸膛上打着圈,又道:“不如把他的心给掏了...”书生听人说过,吃人心对精怪来说最是滋补,此时听说这娃儿要剜心,便认定他二人是精怪作祟,忙在心里将佛号、六字真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顿胡念,可他平日不礼佛、临时抱佛脚又哪里有用,佛经颂的前言不搭后语,更惹得娃儿连连发笑,拍着手道:“背差了、背差了!你这心既不用在儒学、也没用在释道,还留着干什么?”噗嗤一声,利爪刺进肉里,一拉一扯,一颗肉乎乎、血淋淋的心脏就被黑衣孩子擒拿在手里。
“师兄你看,”黑衣孩子把心捧到白衣孩子面前,“这心还是个人心的模样,就是酸点、小点、世故点,洗洗还是颗好心。”书生本以为心脏离体,自个儿是必死无疑,谁知道他此时仍神志清醒,听着俩孩子一言一语的对话,全然以为他们是在商量着如何食他的心、探讨着到底是要凉拌还是白灼!
“你在这湖里洗了他的心、却脏了水,又待如何?”白衣孩子笼着手,笑嘻嘻的问。
“他十年大运都与这方水土有关,你当我不知?何苦来问!”黑衣孩子气呼呼的挤开白衣孩子出了船舱,不一时转了回来,手里捧着的心变得又红又亮,整整大了数圈。
“师弟莫恼,做师兄的不过是考校考校你的课业...”白衣孩子忙赔着笑脸跟在黑衣孩子身后,黑衣孩子并不理他,兀自走到书生身边把突突跳着的心使劲儿往胸膛里按。
“诶呀、老天!”书生捂着胸口醒转过来,觉得头上、背上冷汗涔涔,用双目四下打望,哪里有什么孩子?他出了船舱,见老船夫正吸着烟杆儿,那一锅烟丝都没燃完呢!
“老人家请了。”书生恭恭敬敬的向老船夫见了个礼,老船夫闻言一慌,暗道:这书生才消停了一会儿,可不是追出来、还要与老汉耍嘴皮吧?回头却见这书生全然变了气韵,眉眼还是那副眉眼,可是风范活脱儿地由个酸儒变成了大文士,心下不免称奇,忙与他还礼。书生也不多话,只是站在船头闭目听风,半晌后方道:“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此种境界、当真妙极!”语声未落,却见一只黑鹤衔着一朵白莲从船前一掠而过,书生心中大动,对着鹤影莲香长揖不起。
数十年后,书生辗转来到此地为官,在湖畔想起这桩梦中洗心的奇事,当即提了“洗心湖”三字为这野湖草荡命名,十年间鞠躬尽瘁、护守一方,最终寿终正寝、老死任上。这是后话了。
【第二章 木牛流马天工巧,野村荒乡怪谈多】
《扪虱录》:北隅山形地脉有灵气,儿女多豪杰、亦多精怪。黄鼬乡者,偏居山坳中,以其地多黄鼬而名。时乡人淫祀,常以童男童女夜祭于山神庙,二童悲嚎彻夜,至天明方止。次日入庙仅见滴血髑髅,瞿然悬于半空,其状甚可怖。后不知何故,一夕废止。岂如邺地终得遇西门豹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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