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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正西低低笑了几声，心情愉快地睡着了。

隔天一早，林彦亲自骑了一辆叮当作响的旧自行车把贺正西载到集合地点，等学校大巴出发，整个儿都跑没影了，他才揣着担忧和不安赶去教师公寓，继续家教工作。

这辆自行车是老江留下来的东西，前面带个筐，没有横梁，骑起来很顺手。老江在的时候，经常骑着出去买菜，林彦每回瞧见都要没大没小地说“小女孩儿才骑这种”。结果没几年，骑车的人换成了他自己。如果老江在天上还能瞧见下界，保准正拿他那破锣嗓子也在嘲笑林彦。

当初房东回来收拾诊所里的东西，这自行车原本是打算卖废品的，被林彦给要了回来。老江那堆叫不出名的药草，跟各式各样的砂锅，现在都搁旧祠堂的杂物间里堆着。

林彦这人，只要是对他好过的，他能记一辈子，即便他这辈子才过了十几年。也是因为这样，林彦一直把许嘉临搁在心里的第一位。他老觉得，要是没有许嘉临，自己估计早折到大街上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林彦一路上骑着车子想了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事情，他挺担心贺正西跟同学能不能好好相处，跟人合宿时如果闹了矛盾，该怎么办。贺正西没爹没妈，就一个不着调的许老头跟林彦这个未成年的大哥，真有同学拿这点挤兑他，指不定疯成什么样。林彦太懂贺正西了，在他面前老装傻，在外边又虎又冲还挺冷，被惹急了，能炸成地雷。

因为担心着贺正西，他这天上课时有些走神。齐煦煦也不闹他，写完作业，安安静静地放下笔，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盘西瓜一盒酸奶，没声没息地推到林彦面前。

“让我吃？”林彦指着自己问。

“嗯！”齐煦煦点点头。

林彦觉得这小孩子太可爱了，他很想捏捏齐煦煦的脸跟手，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林彦把酸奶的吸管插好，放到齐煦煦手里，自己接过那盘西瓜。

“这俩在一块吃，准得拉肚子，咱俩分开解决。”

齐煦煦再次乖巧地点头，看得林彦心花怒放。他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贺正西，贺正西在四年级的时候什么模样来着？

阅读课上有篇古文里这么写：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贺正西10岁左右那会儿，顶一个秃瓢，性格上变幻莫测，偶尔油盐不进，经常性装傻充愣，确实很像颗铜豌豆，跟齐煦煦这样的小甜豆，完全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里，林彦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幸好许嘉临把人捡回来了，如果贺正西还在大街上瞎跑，指不定早成小流氓了，毕竟7岁就被冯博文直呼“残暴小弟”。

“铜豌豆”、“小流氓”、“残暴小弟”——贺正西，边下车，边打喷嚏。

他揉着鼻头想，也没感冒啊……

第16章 第十六章

贺正西确实不太适应住宿舍，他受不了跟林彦以外的人头顶头脚抵脚，床小无所谓，但床跟床挨得太近。几位室友的睡眠习惯又差，说梦话、磨牙，打手电筒在被窝里偷偷看书，甚至还有一个晚上跑三五回洗手间的。习惯宿舍生活的人会认为挺正常，可贺正西没经历过，简直烦不胜烦。他认为这是一群奇葩，全程拒绝同他们聊天交流。

一周后，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总算回到了旧祠堂，跟林彦唠唠叨叨地抱怨了一个钟头。林彦边听边笑，无可奈何。

“你竟然还挑别人的毛病？以前有段时间，你老是半夜突然从床上爬起来，撒丫子往外跑，我拉都拉不住。”林彦想起来贺正西刚来那一年经常梦游的事情。不得不说，头一回经历熟人梦游，他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

贺正西不相信自己也是这种奇葩：“假的吧，我都没印象的。”身体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觉得林彦在找他的乐子。

林彦嘿嘿一笑，斜瞅着他，说：“没有哪个梦游的人会说自己梦游的，是不是以为自己睡觉多安分呢？想起来就肾疼，一周得踩我好几回。”

贺正西抓抓后脑勺郁闷道：“那我现在夜里还跑么？”

林彦见他这模样，立刻感觉自己嘴贱了，于是赶紧摇头，拍了拍贺正西的肩膀，安慰道：“早没问题了，估计你那时候不太适应新环境，精神又比较紧张。”

搞得我也很紧张啊……林彦心道。深更半夜睡得正香，身边的人突然坐起来大喊大叫，逃命一样。这种事，搁谁都会怕吧，何况他还小。

贺正西很明显被自己曾经半夜做过这种事给惊到了，而且觉得不好意思，又傻又蠢的。

“怪不得醒了觉得累呢，跟上完体测课似的，我还以为自己未老先衰了。”他低头捏捏手指，脑袋里开始回想梦游的原因。

在7、8岁的时候，他确实是经常做噩梦的，梦见被人在高速路上追着跑，或者莫名其妙地被困在深山老林里，翻遍整座山却找不着出口，还有回梦见家里遭遇恐龙袭击……的确都是些必须逃命的梦。幸好现在不这样了，特别是上初中以后，贺正西既要专注学习，还得打球，耗掉不少精力，经常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林彦把贺正西稍长些的刘海顺了顺，笑着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看你这低落的情绪，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小时候也梦游啊，现在难道不是个健康向上的好少年么？”

他站起身来又揉了一把贺正西的脑袋：“你已经梦游成年纪第一名了，我呢，也不赖吧。你看，梦游是对智商发育有好处的，有些人，想游还起不来呢。”

林彦这人，不太擅长安慰跟劝说，鸡汤熬起来，磕磕巴巴的，不像是正经话，东拼西凑还要加点自我发挥，可给人的感觉特别真诚，贺正西最吃他这一套。遇上什么事，被林彦一通胡说，立刻就觉得云淡风轻了。

贺正西往书桌上一趴，下巴抵着手背，心情愉快道：“你说得对，我现在吃得饱，睡得香，其实也没啥烦恼。”

“这就对了，想那么多，能比得上一顿肉么，不能。专心学习，努力创收，这才是正经事。”林彦见他高兴了，也逐渐放下心来，翻开一本高一数学，咬着笔帽开始预习。

这书是他从冯博文那里借的，不只数学，主要的科目他都借了。暑假两个多月，浪费掉太可惜，能学多少算多少。只是，光是这段时间的预习，他已经觉得压力倍增，生怕开学掉名次。林彦对于能不能拿第一名其实无所谓，可他如果考不到预期的成绩，心里会发慌。他急于想通过一些自己擅长的事情，来让未来有所改变。

这就跟他执着于打工攒钱是一个道理。他可以没有零花钱，可绝对不能没存款，那是林彦跟贺正西两个人独自生活的底气。

许嘉临已经不是青壮年了，再过几年，难道还去天天跑长途么？贺正西刚刚上初中，说不准以后会怎样。林彦得再拼三年，考一所好大学，毕业后找份足够稳定的工作，结束如今的生活状态。

俗话总说，穷不过三代，林彦也不知道许嘉临穷几代了，反正到他这一代，不能再穷下去了。他甚至想不抱希望地治好自己的耳朵。这破耳朵，太影响心情了，特别是碰上英语听力位置不好的时候，听着相当不爽。

哎……林彦停下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估计到了二十多岁，想法就跟现在不一样了，可仅就目前的人生经验，他只能想到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