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说笑了,我可没那作孽的心思。”我淡淡地道,“平白招惹一身孽债。”
“孽债?那你自个儿的孽债怎么不为自己化化?”他懒懒地笑,漫不经心地道,“听平安说,你是自个儿愿意呆在倚红楼的?”
“谁真愿意呆在烟花风尘之地?”我神情一黯,“呆着,总有说不出的苦衷。”
“连我也说不得?”他转眸看我,“何妨说给我听听。”
“爷知道了,对爷没什么好处。”我笑了笑,“爷跟我的关系还是简单一点的好。”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嗤笑道:“你这丫头,还跟我斗气哪?”
“不是斗气,爷。”我淡淡地笑着看他,眼神却十分认真,“是真的。”
他看着我,神情莫测,我垂下了眼睑。此时舞台上传来一阵悦耳的琴音,含着一股幽怨清愁向听者袭来,我转头看过去,原来是七号玉竹姑娘在演奏古琴,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她的琴技的确不错,只是似乎是满怀心事,越听就越觉得特别郁闷,不似凤歌的琴,演奏时心无旁鹜,琴音一出,心神俱畅,个人的品行和修养,才能赋予琴音灵魂。这位玉竹姑娘,太在意得失了。
一曲奏完,几位评委开始点评,景王殿下抢先开口,赞道:“玉竹姑娘的琴音,如涓涓细流,远岸细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实在是妙不可言。”
底下玉竹的粉丝团听到表扬,大声欢呼,玉竹唇角浮出浅浅的笑容:“谢景王殿下。”
却听到九王爷笑道:“王叔对玉竹姑娘赞不绝口呀,玉竹姑娘这曲‘山水’,把流水的动态,表现得淋漓尽致,却少了些山的庄严肃穆,王叔,你认为对否?”
玉竹脸上的笑意隐去,景王摸着胡子点点头:“的确是稍有侧重,寂将军,你认为如何?”
寂惊云笑道:“我这粗人,可说不出两位王爷这么多道理来,只觉得玉竹姑娘的琴音听起来似乎很悲伤,让我听久了也跟着伤感起来。”
我笑了笑,寂惊云这不懂琴的,才算是真听出了味道。宇公子在袖底捏了捏我,轻声道:“你觉得如何?”
我笑了笑,轻声道:“玉竹姑娘心情不稳,许是有些紧张。”
宇公子笑着看我一眼,只听到月娘笑道:“谢谢三位大人对玉竹姑娘的点评,下面出场的是八号红叶姑娘,她演奏的是琵琶曲‘欢沁’。”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活泼逗趣的琴音跳跃地传来,待一身妖绕的红叶如一个欢快的精灵出现在舞台上,红叶的粉丝在台下热烈地欢呼。她的装束让众人眼前一亮,纷纷抽气。看来我抽对宝了,我笑起来,红叶、红叶,莫叫我失望。
前面的姑娘演奏乐器都是规规矩矩地或坐或站,只有她边弹边跳,粉面含春,眼神媚而不浮,舞姿妖而不yin。我前世的弟弟叶子学了十几年的琵琶,所以我知道琵琶其实是民乐器里最难学的一种乐器,指法又多又繁杂,难得红叶边舞边弹,还能不出岔子,真是让人佩服。我出神地望着红叶在舞台上跳跃飞舞,仿佛她真的化成了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衣袂飘逸、风神潇洒、彩带飘扬、鲜花飞舞。飞天,佛祖座下的乐伎,如果真是这般流光溢彩、不可方物,佛祖们又何必追求解脱?又何必谈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之所以成佛,怕也是为了这飞天吧?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红叶、红叶,你果真没叫我失望。
等红叶一曲舞毕,满场寂静,半晌,评委席上传来掌声,立即引发了舞台下观众们如潮般的掌声和欢呼,红叶的粉丝更是激动得吼得声音沙哑,月娘在台上招呼了半天,才让观众热情渐渐平复下来。只听到舞台上的景王颇有兴趣地望着红叶,捏着胡须道:“红叶姑娘琴艺出众,舞艺更是超群,你演奏的这支曲子,欢快喜庆,本王从未听闻,不知是哪位乐师所作?”
红叶落落大方地笑道:“回景王殿下话,这曲子来头可大了,是我们倚红楼的卡门姑娘作曲,月凤歌公子谱的曲。”
“哦?”景王回头看了寂惊云一眼,笑问,“可是那位令寂将军一见钟情的卡门姑娘?”
“正是。”红叶笑着为微窘的寂惊云解围,眼神向我瞄过来,我笑着微微摇头,暗示她不要太招摇。红叶吐了吐舌头,伶俐地住了嘴。
“九皇侄,红叶姑娘今日真是让人眼人一亮呀。”景王笑着打趣九王爷。九王爷笑道:“这丫头一向有些运气。”
接下来的表演我已经不关心了,一心只想着红叶下一轮的歌舞,倒是宇公子,似乎是专心至致地看着表演,却一直玩捏着我的掌心,又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轮下来,三号落霜姑娘和十号彩云姑娘要进行对决,舞台下果然开始骚动起来,月娘赶紧不失时机地将我刚才支给她的招儿使出来,果然平熄了台下粉丝的激动情绪。结果是落霜姑娘在对决中胜出,进入第二轮的比赛。
这一轮玉竹仍是弹琴,边弹边唱了一首哀怨缠绵的歌,这时空的歌我反正也没听过,歌词也记不太住,总之曲调不俗,她嗓子好,又唱得是柔肠百结,让人心发酸。我心中倒是一紧,接下来红叶这支曲儿,也是走的这条路线,两人怕是要撞车了,不过红叶胜在是“原创”,应该能加些分数。
红叶出场,众人又是一惊,我笑起来,这丫头倒聪明。她已经换下了那套撩人的飞天装,换上一套素白的罗裙,款式及其简单,全身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灵蛇髻仅插了只淌着莹光的木桑花玉簪,说不出的清雅娴静。整场比赛,两轮下来只得她一人换了服装,足见这丫头是花了功夫在准备的,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九王爷,红叶自己可没那么心细,这招儿大概是那位九爷帮她支的。
她抱着琵琶坐到舞台正中,手腕曼妙轻柔地挑出几个音符,一段旋律优柔地响起,台下瞬时鸦雀无声,我笑起来,这么经典的曲子,我怎么也对它没有信心了?红叶气定神闲地弹着,并不急着唱,一直把一整段旋律弹完,清雅的歌声才响起。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穿越千年的寻觅,旧梦依稀。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天涯飘泊落浔阳,伤心泪滴。
琵琶声,到如今还在这响起。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信手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低眉续弹,续续弹,弹尽心中无限事。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回忆。
素手弄琵琶,琵琶清脆响叮咚叮咚。
分明眼里有泪,有泪滴,人间何事长离别。
分明有泪,有泪滴,人间无处寄相思。
欢笑声,已成了昨日的记忆。
红颜已老不如昔,空自悲戚。
这一声叹息,是人间多少的哀怨。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弹尽千年的孤寂,独自叹息。
我陷入了记忆的洪流,依稀仿佛,还在家乡的小院,我拿吉他,叶子抱琵琶,两个人疯疯癫癫地自娱自乐,这首《琵琶语》是叶子最喜欢的一首琵琶曲,我喜欢他低眉弹琵琶的专注表情,尽管当初他坚持要学琵琶的时候,我曾取笑他怎么学女人玩的乐器。虽然我不会弹琵琶,却也喜欢琵琶的乐声,叶子最爱那盘《琵琶相》专辑,我给他买了三张,当时他骂我浪费,我笑着说,怕你听坏了买不到呀,弄得他眼圈儿红红的。
叶子、叶子,如今我们天各一方,今生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走你的路,改改你的暴躁脾气,不要再让姐姐担心,好吗?泪在熟悉的旋律中流下来,我感觉手被紧紧地握住,转过脸,身边的男人默默地看着我,我在蒙胧的泪光中,向他绽放出温柔的笑靥。
——2006、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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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楼篇:第39章 荷包]
这场比赛,红叶可说是完胜。她一曲罢后那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让我再次感受到了优秀音乐的魅力。九王爷满意自是不用说了,就连景王殿下也对红叶赞不绝口,连带对那个“作出这样优美曲子的卡门姑娘”好奇不已,问出一连串儿问题,弄得寂惊云十分尴尬,却没有说出我就是卡门,一看就知道是个知分寸的,宇公子的人,他哪里好替人拿什么主意。
说实话,我不是没有臆测过宇公子的身份的。他丰神如玉、气度翩翩、举止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他受过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非富即贵自不必说,我开始以为他是寂惊云的朋友,可是,朋友能让寂惊云这样堂堂皇上亲封的一品定国公、彪骑大将军对他态度如此恭敬吗?后来又揣测是他的同僚,可是寂惊云是武将,性格豪爽耿直,除非是能让他打心眼里佩服的人,否则也断不会如此言听计从,甚至帮宇公子背下这么大一个黑锅?那么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天曌国的皇族了,天曌有多少王爷皇子我不知道,但是,他们要在倚红楼包养一个姑娘,费得着如此神秘吗?像九爷经常点红叶的牌子,玉竹姑娘摆明了是景王的囊中物,那么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遮遮掩掩呢?除非他是……,我心中一惊,转念之间又怀疑起这个判断,我想到寂平安对他的态度,如此熟络、如此骄横,若他真是当今天子,会如此纵容寂平安吗?我越想越糊涂,也越发觉得身边这个男人神秘莫测,脑袋也开始痛起来。
“神儿走到哪去了?”男人懒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转过脸看他,他淡淡地看我,“时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
我的神儿魂儿,自然不是放在这里的,默默地看着他,淡笑不语,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郁闷和烦躁。倒是他被我看得不些不自在,咳了声道:“今儿这两支曲儿真是你作的?”
“爷在其他地方听过么?”我心虚不敢承认,但又不能直接否认啊,只得模棱两可地答他。
他眼中带起笑意,轻声道:“还不错。”
“爷这是赞我么?”我笑了笑,“倒难得。”
他在袖底敲了敲我的掌手,笑道:“少卖乖。”
我笑了:“爷若喜欢,我还有几首曲子,隔几日请凤歌谱了曲儿,送到将军府带给爷。”
“我倒觉着奇怪了,你既会弹那个‘吉他’,又会作曲,应是个通乐理的,怎么倒谱不来曲儿了?”他抚着我的手背,沉吟道。
我顿时语塞,我倒是识得来简谱和五线谱,可我怎么识得来古代的曲谱?我又不是搞古曲研究的。见我答不出,他嗤笑道:“该不是对那位月公子对了心思,才老往他那儿跑吧?”
他倒会猜,我失笑,就任他这样想好了,当为我解围。我瞥了他一眼,笑道:“爷不是连我交个朋友也要过问吧?”
“那要看是什么朋友。”他淡淡地笑了笑,似乎是意有所指,眼神瞥到了舞台下,我顺着他的眼神落到舞台下方,蓦然看见有张圆桌旁混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冷咧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咱们天曌的大财主楚爷,还没有对你死心?”身旁的男人懒洋洋地道,语气却有些冷意。
“爷多心了。”我咬咬唇,将目光从舞台下移上来,“我跟那位楚爷,可算不上朋友。”他是来监视我的吧?真是阴魂不散,看来今日想找机会跟九爷照个面儿是不可能了。
他神情莫测,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手都捏出汗了,还不放开,我轻叹一声,见台上第二轮的pk已经结束了,一号雅兰姑娘落败,在粉丝团的哭喊声中黯然下场。月娘正在煽情演说,为下一场八进六的比赛造势。我望着舞台,也不看旁边的男人,轻声道:“明儿寂小姐生辰,爷去么?”
“你想我去么?”他笑着反问。这人就没爽快的时候,我好笑道:“爷去不去,与我何干?是寂小姐生辰,又不是我生辰。”
“那你几时生辰?”他漫不经心地在袍底抚弄我的手指,倒叫我身子一僵,我怎么知道蔚蓝雪的生辰?我对她的一切都是一无所知,若一定得有个生辰,倒可以说是借尸还魂那天吧?可惜那个日子对我而言太过恐怖,我真不想将它作为一个纪念日年年庆贺,只得岔开话题:“比赛快结束了,爷还不回去?一会儿散场人多,就不好走了。”
他沉吟了一下,倒没反驳,终于松开了我的手,对坐在前排的寂惊云道:“惊云,该走了。”
寂惊云会意,起身对还在评审席里的两位王爷道:“两位王爷,惊云府中有些急事,要先行一步。请两位王爷见谅。”
景王和九爷也不阻他,我和小红跟着宇公子和寂惊云一起站起来,步下舞台。我让小红去后台等我,然后从工作人员通行的狭长通道里,将两人送到外场,笑道:“卡门只送两位爷到这里,两位爷慢走。”
宇公子看了我一眼,淡笑不语,寂将军则对我施礼道:“明日平安生辰,恭候姑娘到来。”
“寂将军客气。”我笑着还礼,“我一定给平安小姐凑凑热闹去。”
回了后台,见只剩几个当红姑娘的小丫头在后台候着,其他的参赛姑娘一个不见,小红和红叶的小丫头小霞见我回来,赶紧领我到一侧的椅子上坐着,我笑道:“姑娘们全上去谢场了么?”
“嗯。”小霞点头,今儿她主子大出风头,自然也对我心存感激,笑道:“姑娘,我去打听了,我家姑娘的票现在可最高哩。”
是么?我怔了怔,我是知道红叶今儿很出彩,倒没以为她的票能高过玉竹,毕竟玉竹这么长时间一直占着第一红牌的位子。正在此时,听到外面欢呼震天,几个小丫头耐不住好奇,撩了帘子出去,小霞跟出去,一会儿跑进来道:“姑娘,果真是我家姑娘的票最高哩,太好了!”
呵,杀出一匹黑马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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