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睡。"他大概以为我借实习生或进修医生的寝室,就没有再问。我吃完饭去换陈劲,正好让他赶上回来上课。
以后我每天都和泰雅打招呼。美容院门口铜牌上写着晚上开到11:00,早上11:00开门,他大约10:00就会到,准备各种消耗品,换所有毛巾。这时通常我在开刀,如果不开刀,就是在办公室写病史。我偷空就往窗外望,常常看到他也在窗台上忙什么。他会向我挥挥手,而我报以用望远镜望他的手势。我常常加班,夜里灯火通明的美容院里看上去一片繁忙景象。泰雅常常从底楼到二楼跑来跑去,为客人引路或传递什么东西或是干别的什么杂事,相比给别人做美容的时候倒并不多。我慢慢看出门道来,那些如裙装谢霆锋一样打扮的是正式的理发师或美容师,稍有不同的是理发师都是男性,戴黄色胸卡,美容师多数是女性,戴红色胸卡,HIP-HOP少年装扮的象是学徒,除了泰雅以外另外还有一个男孩和女孩,可能不到18岁,主要的工作是给别人洗头,工作起来明显没有泰雅卖力。美容院里多数人做一天休息一天,而泰雅似乎每天都上班。观察他的工作是那么容易。大概他以前也是这样观察到我那特别油腻的脸的。虽然距离很远,似乎他确实很少有笑容。
丁非发现我举止异常,问我在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花园里什么也没有呀。我说看书写字太多,我要锻炼锻炼眼力。丁非说你变了。我也知道自己确实在改变。我买了新的深灰色氨纶袜子,每天刷鞋,每星期洗牛仔裤,如果小睡,起来不会忘记梳头。简单来说,我开始打扮了。在我的一生中,我第一次有了这样一种感觉,有人会注意我的样子,有人在乎我。这种感觉触动了我迟钝的心,就象北极圈白桦林里迟到的春天的第一缕微风。
圣诞节就要到了。对医院和医学院来说,在12月25日降临人世的除了耶稣基督,还有另外一位绝对重要的人物,就是我们尊敬的李益寿教授。他是师傅和郑为康的导师,著作等身,声名煊洹。为了庆祝他70整寿和从教45周年,医院里提前几天举办了盛大的宴会。老先生个子矮小,面色红润,精力充沛,记得从全国各地来的几乎所有宾客的姓名和职务,并且和多人讨论了可能出版的新著作和好几个困难的病例处理的方法。
快散的时候,老先生坐到我们这一桌和师傅说话。他说:"现在知识更新越来越快,我们都快跟不上了,还是年轻人行。"大家异口同声表示谦虚。李教授又说:"大家只知道做开刀匠是不行的,一定要学习。学习最好的方法就是做论文。为了做论文肯定要看很多材料,掌握新的方法。既然做了论文,只是发表而不去用它换学位似乎太可惜。对了,现在科里又多少研究生?"师傅答道:"严威前年博士毕业,方和去年硕士毕业,丁非去年考上了硕士,现在第二年已经过去一半了。""今年没有招吗?""今年有不少复试的,但都不太满意,"师傅说,"现在年轻人心太活。"李教授指指我问:"那个呢?"师傅说:"朱夜是今年夏天分来的新住院医生。"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能得到这个位置非常偶然。多年来大批学生从医学院毕业逐渐填充了文革以来的缺口,三级甲等教学医院的职位反而成为稀缺资源,如果没有后门即使非常优秀的博士或硕士毕业生也很难找到好工作。我没有任何背景又只有本科,成绩也绝非"非常优秀",当初根本没想过能留下来,填本院发的就业意向时草草了事。谁知我竟然成为第一批被批准留院的学生张榜公布。后来才知道本班叫朱依冶的女生男生是某位卫生局重要人物的儿子女儿。大人物托的人听过电话记漏了中间一个字,在就业意向书中看到我的名字,又见内容填写得"大气潇洒",很有自信的样子,觉得肯定是这个没错,就一笔勾取。等发现这是个错误以后,临床医学院想过若干个处理手段,例如举行一次抽考题的考试作为复试,给我准备一道博士考的题把我筛掉,或干脆随便找个茬给我个处分取消留院资格。
在同班同学中,这件事成了公开的秘密。我开始幸福得昏头昏脑,一直到最后才知道这件事。因为处理我特别困难,时间拖得很久,这时本市所有大规模的人才交流会都已经结束。我顿时成了最后一条上岸的鱼,眼看同伴都进了水族馆,自己只能在酷热的沙滩上垂死挣扎变干发臭。直到最后师傅说:"这个人就给我好了。"消耗了一个宝贵的若干年之内不会再有的通常留待送人情的住院医生名额,才省了临床医学院一个大麻烦。
我非常感谢师傅,尽管我不是研究生我也随着别人叫他"师傅"。好多次在梦中我跪在他座前捧住他的双腿喜极而泣。但我绝对不敢真的这么做。他是个不苟言笑的50来岁的大高个儿,有点中年发福,穿着朴素,一点也没有其他科正主任通常有的官气,靠他钢铁般坚强的性格和过人的手艺把全院最苦最脏的科管理得井井有条,大家心服口服。
李教授提出为了提高大家的总体水平,我也应该读研究生。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应届毕业生,反而好办,由科里和我自己共同申请读"同等学历"就行了,师傅表示同意。我简直是受宠若惊。随后李教授问及丁非的课题进展。丁非说有一些事务性工作一个人来不及完成,李教授立即说:"可以叫小朱帮忙嘛,让小朱先熟悉起来。"我看到一个坏笑渐渐浮上了丁非的脸,他双手在桌下对我做了个抱拳的动作,这个角度只有我看得见。
"该死!"我暗道。
丁非的课题要查很多老病史,他说的事务性的工作就是这个。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但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还要用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查丁非要的病史,把一项一项内容登记在调查表上,整理这些表格,再把它们输入电脑。从丁非那里我知道"同等学历"的研究生没有脱产读书和做课题的时间,这些全部要挤在双休日和工作之余完成。我现在已经逐渐忘记双休日是什么滋味了,天晓得还要挤出时间来读书是什么样。
我一直觉得欠泰雅的情,本来想约他出去玩一次,但总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连上楼再去找他也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这样一来在下个学期开始之前一定要想办法还了他这个人情才好。
这天晚上我从外科教研室出来,锁上铁门,低头看看表,已经11:00了。今天我又干了件蠢事。我输入了本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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