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手对徐如雅就不仅仅是宽容了。”方直若有所思,“先诱使她、或者亲自为她百般耐心地穿戴整齐,而后却一刀砍下她的头颅,意欲为何?让她体面离去?”
“不。”楚向南严肃了脸色,“凶手是先杀害了徐如雅,再为她穿戴整齐的。”
方直与梁方绪均是一怔。
“方才我遮挡了阿直你的视线,你没有看到。死者衣物上的唯一血迹在衣领,但那是脖颈伤口处的血渗透导致、围绕脖子一圈染上的。如果凶手先为她穿上了外衣再一刀砍掉头,那么除去凶手本身,徐如雅的外衣上也应该或多或少留下血液自然喷溅的痕迹。” 楚向南指尖沿着祖母绿的衫裙纹理一一划过,“可是你们看,外衣上除去衣领的一圈血印,并没有其他喷射状的血液痕迹。”
梁方绪快步走上前,翻动翻动衣襟,发现不仅外衣,连中衣与里衣都洁白干净,不带任何血点。
“此外,除去相同的作案手法,还有一个现象是两起杀人事件所共有的。”方直环视四周,语气沉稳,“凶手把徐如雅的头颅,同样带离了现场。”
原本漆黑的天欲发亮了,鱼肚白一寸寸自地平线染了上来。
还未起风,浓郁茂密的树木悄然无息地伫立在唐家堡外,似乎在无声地窥视着堡内的兵荒马乱。
不久前唐家少爷惨死房中,让唐家堡内的每个角落皆是静悄悄的。可就是这份沉静,避人耳目地孕育了一颗骇人听闻的种子,而如今,这颗种子已经破土而出,游刃有余地兀自抽芽,渴望吸取更多血的养分。
“没、没有。”司阍们面面相觑,缓慢却笃定地道,“当时我们都在一起的……没有人离开。”
“当时也没有任何陌生的人进入堡内?”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
梁方绪叹了口气:“好吧,谢谢。”
他转身向两位少年迈步走去,语气疲惫而凝重:“找不出嫌疑人,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继唐家百般宠爱的少爷唐子荣四天前惨遭杀害后,如花似玉的唐家夫人徐如雅也于昨晚被人凶残地杀死在厢房内。死状固然惨烈,但最令梁方绪头疼的是,两起案件发生时均没有外人入侵现象,堡内众人也确无作案时机。
方直轻轻敛了眸子:“不是还有一个吗?”
梁方绪朝着方直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见了独自蹲在角落里一脸惨白、颤栗不止的唐志林。他看着楚向南依旧在与衙役一同认真验尸,便对方直招招手。
“你怎么看?”待方直走得更近了些,梁方绪悄声问他。
方直摇头,“思路不太清晰。单凭杀人手法来看,两起事件十分相似——干净利落、一刀毙命。”
梁方绪道:“可凶手究竟是谁?目前我们只能暂把目光锁定在唐家堡内的这些人身上,但这范围终究是太大了,若有人沆瀣一气相互串通,那我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方直若有所思:“相比于凶手的身份,其实我更想搞清楚凶手为何会对唐子荣和徐如雅有如此巨大的态度差别。若凶手是堡内人,且对徐如雅甚是优待、对唐子荣却堪称恶劣,那么在我看来,站在这截然不同两种态度的交集中心之人,便是凶手。”
梁方绪听得云里雾里,仿佛看到什么一闪而过的灵光,可偏偏在他想要进一步捕捉的瞬间,那灵光却隐藏进了浓郁朦胧的迷雾中,无法找寻。但是听完方直的一席话,梁方绪的心情莫名轻松了一些。
方直活动活动微酸的肩胛道:“走吧,我们再去问问那个鳏夫。”
梁方绪:“……”
唐志林瑟缩在厢房某个角落,双眼发直,无意识地盯着屋内忙碌的衙役。方直与梁方绪步履生风地迈步走来,也没能唤回唐志林的双眼。
“唐兄。”
唐志林下唇泛白微抖,眼神依旧怔怔地失了焦距,口中喃喃:“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她,不可能……”
梁方绪轻咳一声,陡然抬高了嗓音:“唐兄!”
唐志林整个人猛地一震,恍恍惚惚抬起头:“啊……”
方直扫过唐志林身侧精巧优雅的青釉莲花香炉——它正轻盈袅袅地炊着炉烟——不禁微微蹙了眉,张口问道:“请问,贵府上香炉的熏香都是谁人准备?”
唐志林看他一眼,话语中带上几分哀戚:“都是雅雅。她对熏香略懂一二,一开始我也只是让她试试,没想到自从她在屋内换上自己特制的熏香,我每日每夜便能睡得安稳许多,后来也就放手任她做主了。”
方直点点头,以示知晓。
梁方绪接上话:“请你再次回忆一遍,案发前有没有什么异样?”
唐志林摇摇头,他丝毫不顾及正值年少的方直:“并未有异。按照习惯,我们每晚都要亲热一次。事发前我刚要褪去雅雅的里衣时,她却推着我让我去洗浴。往日里她这样都是要给我准备别样的情趣,我也心知肚明,便去侧室匆匆洗浴。”
“……”方直的脸颊不受抑制地泛红,他下意识瞥了眼另一边认真验尸的楚向南,心跳微微加快。
梁方绪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继续道:“那这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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