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的衣着很普通,没有艺术中人那种标新立异,或是独特风格。不过每次上课时,前排的学生都可以望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有钻石吗?有钻石吗?”第一次得知这消息的女同学怀揣着好奇心兴致勃勃地问她的朋友。
朋友摆摆手:“没有。”
什么也没有。
就是一个简单的圆环,连一道花纹也没有。某种程度上,连螺丝钉也及不上。
所幸同学们很快对此失去了兴趣,他们逐渐熟悉了一直存在的这枚戒指,一年,两年,三年。直到完全遗忘。
其实这是副对戒。
当初结婚的时候,林阙把装着戒指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推到夏谐面前。夏谐沉默了很久,接过了那盒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夏谐,是个很干净利落的人,比如说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都会统统扔掉,毫不留情。林阙就是在垃圾桶里发现那枚戒指的。
盒子和戒指静静躺在一片剩菜残羹和塑料包装袋中。它们被分开来扔了,戒指小小一枚,淹没在垃圾的汪洋中,不可能再有被找回的机会。
所以说真是凑巧,是上天让林阙恰巧地一低头,恰巧看见那点尚未被遮盖的闪光,得以将其捡出来。
林阙在水池里把戒指冲洗了很久,那只是一个圆滑的环,因为没有花纹,并无凹槽,照理是很容易洗干净的。但林阙却仔细地洗了很久,他的目光也很温柔,像是在看什么珍重的东西。
他洗啊洗,洗的背都一寸寸驼了下去。
晚上的时候,他把戒指放在了夏谐那边的床头柜上,下面小心地垫着一方折好的帕子。
林阙没有再看见那枚戒指的踪迹。床头柜没有,夏谐的手上没有,垃圾桶里……也没有。
只有林阙的手上孤零零地存在着另一半,像个可怜的单相思的苦情人,白白在那里熬着日子。
从此林阙养成了时常看垃圾桶的习惯。
林阙很少送夏谐东西,似乎他送的东西,无一例外都在垃圾桶里走过一遭里了。今早的蛋糕,是最新的罹难者。
说不难过吗,那是不可能的。
每当对着夏谐笑的时候,林阙都觉得胸口的皮肉刺着一柄矛,他只要喘一口气,就浑身的痛。但只能咬牙笑下去。
日子一年年的过去,再难过也应该习惯了,麻木了。可惜没有,它依旧是很新鲜,活生生地流淌在林阙的血液里,永不熄灭。
第3章 03
林阙度过了三十一年的人生,在这半辈子里,他明白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也遇到了自己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把爱的人抓在了手里。
有些人糊涂一世,一辈子的岁月都流尽了,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什么。所以林阙觉得很知足,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后半辈子都耗在夏谐身上,将生命和岁月融蚀在一起,锲而不舍地在夏谐这块坚冰上打磨,哪怕那是无用的,哪怕这块坚冰,永不融化。
林阙,是对夏谐一见钟情的。
一见钟情这个词如今听起来十分引人发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必再谈这些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幼稚词汇。可是事情既然的确是发生了,那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这是林阙对夏谐的感情,即便被踩踏了千遍万遍,也始终要弯腰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勉强着继续用下去。
第一次见到夏谐,是三年前的七月份。那是一个苦夏,空气里的热度,湿度,将大地上的尘土都升到半空,肮脏地笼罩着这座城市。太阳光透过灰霾照射到地面,已经成了灰白色,只有极具压迫力的热度长久停留在人群的呼吸间。
这个夏天林阙在家中备课,A大的公共课教师资源紧缺,壮丁只好在年轻的这一批里抓。其实林阙是完全可以推掉的,艺术系的讲师,去教马克思,不仅专业不匹配,而且看着也太不像样子了。
教务处主任和他来谈的时候,腰弯的很低,小心地问他行不行。
“实在是没有人,一批又刚刚去下乡支教……”主任也是一把年纪了,拿手帕不停地擦着光秃秃的脑壳。
林阙把他扶起来:“王主任,您不要这么客气,学校有困难,我们年轻的来分担,也是应当的。”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林阙低头伏在桌上,一边慢慢喝着茶,一边翻着那规模可观的教材和资料。窗外的蝉叫的十分卖力,隔着窗户还能一点一点坚持不懈地漏进来。林阙偶尔往窗外一瞥,笑了一笑,觉得其中也有不错的趣味。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来了。
林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对讲仪器问道:“请问哪位,有事么?”
喇叭那边传来一个男声:“林先生是吗,有您的快递。”声音伴着电流声传送过来,有滋滋的杂音,但依旧能辨别出,那是十分好听的。
林阙应了声:“好的,你送进来吧。”说罢将院子的大门打开了。院子其实不大,又或许那人步伐走的很快,林阙稍稍愣神间,门口已经响起轻轻的两记“笃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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