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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谢,就了座,郭剑一只说了句那我不客气了,就真的没再客气。

他还是很有吃相的,餐桌上的礼仪也都懂,但他吃了个实打实的,大写的撑。

“我是不是有点儿忒没出息了。”用纸巾擦擦嘴角的鱼汤,他好像被喂饱的小狗崽,腆着肚肚,连眼神都朦胧起来。

“不会,做了就是让你吃的。”吕季文看了看已经见底,只剩下残留的一点葱段和花椒的砂锅,满意地扬起嘴角,“看来,还算和你胃口?”

“和啊,太和了,幸福到想哭了。”假装用手去抹眼角,郭剑一嘤了一声,继而笑了出来,“哥你真是能文能武,又红又专啊。”

“又红又专这种词汇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爸,他时不时就用‘那个年代’的老词儿开玩笑。”

“这么算起来,你父亲也是正好生在那些年了。”

“嗯,他1966的,文革头一年。我爷爷就给他起名叫郭文潮了。”

“很顺应时代嘛。”

“我爷爷说这也是没办法,那时候,有个这样的名字是一种安保措施。我爸就觉得不平衡,明明老爷子自己的名字那么有特色,怎么到了儿子的就成了安保措施了呢。”

吕季文听着,点着头,给对方倒了一杯解油腻的茉莉花茶:“那,你祖父的名字是?”

“哦,郭琴九。琴瑟的琴,数字的九,有点儿个性吧。”

“很有点民国风情啊……”

“对对对,特别有!他说是取琴心剑胆,九九归原的寓意,但是一个名字没办法涵盖所有的重点词,他没有兄弟,我爸又已经‘文潮’了……”

“这个‘完成’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是啊,这才有我这个‘剑一’,‘九九归原’不是也可以写成‘九九归一’么。”

“嗯,这我知道。”点点头,吕季文笑笑,“还真是很有点文学气息呢。”

“还好吧。”摆了一下手,郭剑一反过来问对方,“哥,那你家呢?取名字有讲究不?应该有吧,李臻说你是文学世家。”

吕季文听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有那么高深,不过就是世代从文,没出过半个武夫罢了,谈不上世家。取名字其实也讲究不大,我是同族堂兄弟间的老四,按照‘伯仲叔季’的排位,自然就是‘季’。爷爷喜欢偃革尚文的观点,就给我大堂哥取名‘伯偃’、二哥‘仲革’、三哥‘叔尚’,到我这儿,就是‘季文’了。”

郭剑一听完,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咂么透滋味儿似的一皱眉,一摇头:“这还叫不高深啊!这还叫讲究不大啊!我觉得我都被弄到反应弧过长了!”

“哪有。”

“哪没有!再说你家这些名字听起来才特别老派文人好不好,哪个都能直接拿去做民国风影视剧的主角!”

“好了好了,别夸了。”无奈到笑了出来,吕季文站起身,准备收拾锅碗瓢盆。郭剑一要帮忙,他倒是也没有假惺惺拒绝,于是,大男人和大男孩,就一起清理了桌面,一起洗碗,一起舒舒服服坐在沙发里喝茶聊天,然后不自觉地就搂抱在了一起,细细地亲吻,轻轻地拥抱。

情人之间的晚上,总是泛着桃红色的,吕季文并不想毁掉这种氛围,于是他没有告诉郭剑一关于秋羽白到访的事。他心里多多少少有几分介意父母就那么告诉了那家伙自己的住处,可又一转念,那个很会演很会演的戏精,想来是用足了演技的吧,不然,又怎么会让一向小心谨慎的一对老高知就那么放松了戒备的呢。

父母,从不知道秋羽白的存在,更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闹得多么不愉快,性格合不合都好说,关键是那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就很是糟心了。当初吕季文在正式买房之前,曾经为了便利租过一段时间的房子,秋羽白,就是他的房东。房子是一套漂亮的loft,那个年轻有为并且家底丰厚的设计天才将这套胡同里的老平房做成了轻中式混搭老苏联重工业风的独特风格。十年前,这样的风格太少见,太惊艳,但他就是做出来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父母都在国外定居,他一个人呆在北京,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秋羽白确实是有大把时光的,还有大把的票子。家里在国外有生意,在国内有产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同时还是个做设计工作的,就更给人一种高攀不上的感觉。许是巧合,他成了吕季文的房东,他用一种独特的魅力让吕季文爱上了年长两岁的他,可他却不打算爱上对方。

二十六岁的吕季文,不再是十六岁时候那么莽撞懵懂,但仍旧是敢爱的,也是敢相信爱的存在的,于是,他把真心掏给了秋羽白,就算秋羽白没有给他任何回馈。

最终,厌倦了的,是他。

他又如何能不厌倦呢?没有结果的付出,谁又能坚持到天荒地老?他吕季文又不是神,他没有无限的时间可以耗在同一个人身上。

于是,他主动选择了离开,连个条子都没有留,就离开了。

这,便是秋羽白口中所谓的“风流债”,所谓的他欠他的。

那么,这根本构不成亏欠的亏欠,时隔多年之后,又要被提起来做文章了吗?这不会太……

太贱了吗?

所以,这并不值得告诉郭剑一,甚至并不值得操心费神,这种破事儿,只要他意志坚定将其拒之门外,也就可以了。

而至于被拒之门外了的秋羽白么……

此时此刻,他并不清楚吕季文是怎样决定的,他只是坐在酒吧里,听着旁边跟他搭讪的老外叨逼叨叨逼叨一通攀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直至心里空到快要炸裂了,才以身体不适为借口离开。

在酒吧,却没有喝一口酒,有人靠近,却都不记得对方的相貌,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在里头消耗了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内,只是在发呆的比例又有多少。他茫茫然进去,急匆匆出来,唯一真切感知到的,是刀口的刺痒。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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