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鲜红瞳孔的粘液从里面往四周溢出,一下子覆满了整片白云。
“嘿!”
兰兰娇喝一声,熏风大作,将滚溢的粘液一口气吹到远处,云上干干净净,但却无法将我变形扭曲的双手恢复原状。
“啊啊!兰姐姐!公子!”
银雀儿惊骇道,“这些……这些东西……”
不知何时,我们已经被无数高耸的漆黑圆柱给包围了,在这些被粘稠的液体所覆盖,高达数百公尺的黑柱上,昏灵的眼睛盯着我们,逐渐压缩我们之间的距离。
“你们是什么妖魔鬼怪?别靠近!滚开!”
兰兰挥舞玉笏,四周花香飘逸,但却对昏灵们毫无作用。
“咦?怎么……啊!这些鬼东西是鲲鱼的一部分,我的仙力对鲲鱼无效!”
兰兰大惊失色。
接着双手,我的双脚和胸腹都失去了感觉,他祸煞耶正迅速地夺走我的身体。
“刹娘!你听见了没有!”
我焦急万分,以心音呼唤道,“快来救我啊!他祸煞耶又出现了!”
简直就像是等我出声呼救似的,从上方远处坠下一团炽白光焰,迅速地冲入海中,在光焰与海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刺眼的白光顺着海平面,以惊人的高速往四周扩展,海面看起来就像是面被太阳直射的镜子,光辉灼目,反倒是天空变得黯淡无光。
“竟在这么近的地方用天火?”
兰兰惊骇道,“冤家快趴下!”
同时脚步一踏,挡在我的身前,双手张开,在云朵四周建立起一道防护。
紧接着眼前一闪,海水像是一瞬间蒸发了,天摇地动的爆炸声和强烈的冲击从下方传来,尽管有兰兰法力保护,但座云依旧是摇得东倒西歪,险些害我们从云上掉了下来。
冲击消退时,四周已经被一片炙热的水气笼罩,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
刹娘的波动这会总算出现了,他祸煞耶的意识也同时随着消失,我又得以掌控自己的身体。
“心肝,你没事吧?”
刹娘如此问道。
“没事?”
我恕道,“刚才我差点又死在他祸煞耶手下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我叫你那么多次都没有反应?”
仔细一看,天衣衣袖破损后,我的双手又恢复成鬼族铁红色的模样了。
“心肝,你别急,妾在炬化身的时候,什么都听不到,”
刹娘连忙解释道,“妾身本以为你们会待在男仙宿上,怎料到一醒过来竟看到心肝离那鲲鱼这么近,妾也是万分无奈。”
“他妈……算了,那你说他祸煞耶为什么会在利维亚桑体内?”
虽然满肚子火,不过现在弄清楚他祸煞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要比责怪母老虎来的重要。
“心肝,那邪魔一直在你的体内,方才不过是鲲鱼体内的昏灵,受到那邪魔的呼唤,前来与其聚合罢了。”
刹娘回答。
“利维亚桑体内有昏灵?”
我惊道,“昏灵难道可以附在利维亚桑身上吗?”
“鲲鱼系水族之王,水中的生物最终都将被它纳入体内,昏灵或许是刚好寄宿在某些鱼虾身上,才顺势被鲲鱼所吸收的。”
刹娘道。
“还有这种事?”
我越听越怒,“那为什么利维亚桑竟会这么轻易的被他祸煞耶控制?这家伙不是最强的魔兽吗?”
“心肝,鲲鱼体积虽大,但是却无意识,”
刹娘道,“你可试试,能感应到它的波动与否?”
刹娘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利维亚桑这么大一团,但却一点波动都感受不到,这实在是很荒谬的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魔物,身上却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的?“没有意识是什么意思?”
我追问道,“难道利维亚桑没有脑袋吗?”
“正是如此。”
刹娘道,“鲲鱼不具智慧,除了将水中生物尽数吞并已用之外,别无异能。”
“简单说,它除了吃以外什么都不会咯?”
我哑然失笑,“这种笨蛋需要你们这么大阵仗的对付吗?”
“心肝莫笑,”
刹娘严正以对,“若不及早消灭鲲鱼,待水中无物可供其享用,便会转而吞食陆上众生,直到天下万物尽落其腹中为上。”
“陆上?它怎么上陆,利维亚桑不是只能待在水里吗?”
“是如此不错,但鲲鱼自然有法子将大陆化为汪洋。”
刹娘回答。
此时,四周的浓厚水气终于散开了,我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底下一片广阔无边,由无数尖锐山峰、高原、漆黑深谷组成的光秃地面,别说海水了,连利维亚桑都看不到。
显然,那是海底,四周的海水连同利维亚桑的身体,都在刹娘一击之下消失了。
“刹娘真的把整片海都烧掉了?”
我惊愕万分,刹娘力量之强大简直骇人听闻。
哗啦哗啦地,天上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势之重甚是少见,雨滴打在身上像是针刺一般的痛。
远远地,在地平线上扬起了一道黑色波纹,正从四面八方往瑶池的方向推进。
“那黑色的大浪是什么?”
银雀儿看得脸色苍白,问道。
“除了鲲鱼那家伙以外,还能是什么?”
兰兰眯着眼睛,道,“刚才母大虫烧掉了它的一部分,现在它是补这伤口来着。”
“时间所剩无多,心肝,妾身再问你最后一次,”
刹娘道,“你真的要回去那小岛上?”
刹娘这么一问,我不禁犹豫起来,如果回到妖亟岛上,他祸煞耶再度侵犯的话,刹娘来得及保护我吗?“这点心肝大可放心,”
刹娘笑道,“妾身有解决之道。”
“哇啊!”
兰兰惊叫一声,白云突然迅速朝上陟升,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
白云在天湖呈瑞鲜红色的水晶岩盘之间迅速穿梭,转眼间钻过男仙宿底部,朝瑶池奔去。
在经过水晶岩盘的时候,我发现水晶里头装满了滚动的鲜红人魂,记得昆仑上浮之时,水晶岩盘是清澈透明的,不知道刹娘收集这么多人魂有何目的。
冲出男仙宿的水晶岩盘,四周再次响起嘈杂的雨声,白云转眼间飞进瑶池上空,贴着清澈的天湖湖面往前直奔,远处可见有个橘红色的火轮转个不停。
明明距离还有数百公尺,但我已经感到一股热气从火轮的方向涌来,白云就在这时急剧转向,朝着上方斜斜飞去。
白色巨柱耸立在火轮上头,巨柱被水气缠绕,隐隐约约还可看见上头丛生的白色毛发,想来是罗刹虎的前脚了。
白色巨柱的上方高处,一片广大的突壁向外延伸,突壁下云雾缓缓飘过,宛如天颠,虽然那不过就是罗刹虎的下巴而已。
就在快接近罗刹虎下巴的时候,座云又是一翻,这次往右边飞去,钻进一团蒸汽之中。
呼地一声,一根黑漆漆的柱子从我们的头上划过。
“刚刚那是什么?”
我问道。
“大概是母老虎的鬓须吧?”
兰兰道,我们三人得趴在云上,两手用力抓紧,才不会被移动时的高速给甩下去。
冲出蒸汽之外,我们来到了一片宽广的云海之上,云海上头再也没云了,天空是稀薄的苍蓝色,天顶处甚至接近黑色,看来这里高度颇高。
座云到此停了下来,动也不动,刺眼的金光洒落在云海上,没一会便让人全身灼热。
“这会儿又到了哪……哇啊!”
我环顾四周,岂料罗刹虎的鲜绿眼珠子突然凭空迸出,翡翠瞳孔嗡地一声往两边扩张开来,我顿时被它慑人的视线给吓了一跳。
“娘……娘娘!”
银雀儿见状,连忙弯下腰请安,兰兰虽然也颇显惊讶,却硬是不行礼,看来她们两个和我一样,都没离罗刹虎这么近过。
“心肝,你考虑好了没有?”
刹娘的声音传来,罗刹虎的眼睛眨了下,眼皮看起来像是一片岩壁从上方坠落,然后又猛地被抽回天上一样,只是这么上下开关一次,造成的狂风便在四周的云海上激起了无数波浪。
“……你有什么法子确保他祸煞耶不会试图夺取我的身体?”
我问道。
罗刹虎再次睁开了眼睛,在那片翠绿的眼眸里,我和兰兰等人的倒影显得十分渺小。
金光一闪,一条细细红锁子凭空浮现。
“心肝,将那红锁子挂在你的脖子上,”
刹娘道,“如此一来,不论何时妾身均能压制住那邪魔。”
我将红锁挂上,上头确实传来刹娘强大的波动。
不过,我却感到有些不对劲,正如拉法叶所说,刹娘的力量如此强大,他祸煞耶在她面前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能,刹娘只消动动指尖,他祸煞耶就得乖乖挂掉,为什么还要用红锁压制它这种累赘的法子?“心肝,妾身不是不能,是不愿而已。”
刹娘察知我心意,回答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心肝,可记得妾身在房里给你那粒金桃?”
刹娘道,“当时心肝若是吃了,现在就是仙人金体,邪魔自然也无法加害了。”
“别开玩笑了,吃下去我就任你摆布了,”
我嗤之以鼻,“你神通广大,难道没法就这样直接把他祸煞耶除掉吗?”
“……”
刹娘沉默半晌,“心肝,看来你还不明白,为何那邪魔不能随意去除。”
“我是不明白,你最好说给我听听。”
“心肝,你知道自己这半人半妖的躯体,是来自这邪魔之手吧?”
刹娘道。
严格来说,‘我’的出现其实是他祸煞耶、露希法、还有依格尔这三个混账狼狈为奸的结果,但刹娘说的也不算错,我便在心中应了应。
“既然心肝的肉身泰半是那邪魔所构成,若是妾身贸然将其去除,则结果如何?”
刹娘又问道。
“这……”
被刹娘这么一问,我不禁也陷入深思。
仔细一想,的确,他祸煞耶是构成我的一大部分,如果真的把它从我身上去除掉……“啊!”
我惊道,“要是将它消灭的话……那是不是连我自己都”“正是如此,”
刹娘回应,“那邪魔已和心肝融为一体,要妾身动手去除它,既是要妾对心肝下杀手,妾怎么了手?”
我听了,手心不禁冒出一阵冷汗,刹娘并不是在骗我,反而是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才对,在我恢复记忆的时候,他祸煞耶的意识就已经存在我的体内……不,他祸煞耶从一开始就在我的体内了,只是我一直没想起来而已,所以直到恢复记忆时,它才真正对我产生影响。
既然他祸煞耶是我的一部分,而且还是很大的一部分,要把它从我体内除掉,自然就等于要损毁自己的身体了,所以要是刹娘真的消灭他祸煞耶,我恐怕也难以活命。
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难怪刹娘只能选择将其压制这种姑息的作法了。
“哈……哈……”
我苦笑两声,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那时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个伪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身边的异常现象视而不见呢,回想起来,或许这又是依格尔的精心策划也说不定。
兰兰和银雀儿大概听不见我和刹娘的对谈,只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
“我懂了,总而言之,戴着这条项链,他祸煞耶就动不了我对吧?”
我心道,“我随时随地戴着它就是了,你赶快把下面那团恶心的东西给解决掉。”
昏灵和利维亚桑是非常糟糕的组合,有必要立刻消灭。
“那自然,但心肝你仍执意要走?”
刹娘温言问道。
“当然,我说什么都要回去。”
“唉……好吧,”
刹娘叹道,“那妾身这就送你一程。”
“兰兰,刹娘要送我们回妖亟岛了。”
我开口道。
“哦?总算可以走啦?”
兰兰笑道,“母老虎孤身一人,不,孤身一虎待在昆仑,可别寂寞得又拿仙女开刀啊?”
临走不忘消遣刹娘一番。
“少胡说八道,”
我感到刹娘的怒意涌出,现在不能得罪她,“少说一句也不会少你两块肉。”
兰兰无奈地耸了耸肩,突然一手挽在我腰上,撒起娇来。
“哼!”
刹娘怒道,“你这家伙最好别再回来!”
心音一停,我们四周的景象随之扭曲,云海上下颠倒,天空迅速陷入灰暗,猛烈的晕眩感袭来。
沙……沙……沙……随着海浪的声音,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倒卧在一片黄澄澄的沙滩上,连忙站直身子。
打在脚边的海浪是白色的,表示我们确已离开昆仑。
我环顾四周,兰兰和银雀儿躺在我的身边,纷纷醒转过来。
往内陆看去,黄沙无边,但远处有一团朦胧的白色轮廓,外形略有凌角,似乎是建筑物。
“这儿是妖亟岛吗?”
我心道,“和我离开时显得不太一样了。”
“呸呸!”
兰兰也站了起来,用力甩了甩大红衣衫的两条袖子,吐了两口,“害我吃了满嘴沙,那条死母大虫!”
“公子,我们又回到伊织小姐的地方了。”
银雀儿整理衣衫,缓缓起身。
“既然你这么说,这里确实是妖亟岛没错咯?”
我松了口气,但又紧张起来。
展开幽影,我的感知范围扩张开来,远处的白色轮廓确实是城镇没错,只是里头全是鬼族,从他们的活动状态看来,似乎是在从事某种建设工作。
“……爸爸?”
一道稚气浓厚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爸爸,你听得见喜罪的声音吗?”
我一听,连忙把喜罪从幽影中释放出来。
只见近处的幽影底下一阵翻腾,一道黑白交杂的幻象冲破幽影,转眼升高空,疾速盘旋了几圈后,又猛然的落下,往我身边直冲。
“呀啊!哪来的妖怪?”
兰兰大惊,取出玉笏便欲施展法力,却被我制止。
只听得轰地一声,那幻象在离我至近之处猛然减速,风压打得沙尘滔天,我感到一团暖暖的事物紧紧地巾在胸口中。
伸手一摸,喜罪的发丝依旧滑顺,丝毫不受周围沙尘的影响。她背上那两对颜色形状各异的翅膀收叠起来,娇小的双肩抖个不停。
“怎么啦?你在哭什么?”
我问道。
“爸爸……爸爸为什么都不理喜罪啦!”
喜罪抽泣道,“喜罪在幽影里面叫了好久,爸爸都不回答……爸爸讨厌喜罪了?”
“谁说的,爸爸最喜欢喜罪了。”
我笑道,轻轻抚摸喜罪羽翼根部,手掌滑过她滑嫩的背,“只是因为出了点事,所以才一直没有让你出来,绝对没有讨厌你。”
“真、真的吗?”
喜罪这才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那……等一下爸爸要爱喜罪吗?”
“嗯,待会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的。”
我道,一边用手指拭去喜罪的泪水,看着她的眼泪在指尖蒸发。
“嗯!嘻嘻……”
喜罪破涕为笑,“那要把这几天的份一丐给喜罪喔。”
“放心好了,一定……”
我道 ,但一股熟悉的波动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我要说的话。
那是一股非常令人怀念的波动,深不见底,而且温柔无比。
“伊织!”
我转过身去,大喊。
她漂浮在海面上,碎浪轻拂着脚踝,有着类似丝绸质地的外衣紧紧裹着那具曼妙身躯,背后的七彩羽翼单薄宽大,像是船帆又像是旗帜,迎风飞舞。
“欢迎你回来,影哥哥。”
伊织柔声道,眼眶中闪耀着泪光,乌黑长发在空中潺潺流动。
那美丽的脸庞上,不知为何,竟带着一丝忧愁。
第四章
“你们这群混蛋!没看到大哥回来了吗!”
草间用响彻云霄的怒吼声喊道,“还不快给我全部跪下!”
在两旁工地膺架上栖息着的人面鸟,听见草间的怒吼,宛如惊弓之鸟般,纷纷扬起双翼,一匹接着一匹往四周滑翔,用独特的音色,将草间的话迅速传播出去。
附近的鬼族工人们放下了手边的工作,神情惶恐地跪伏在地,连抬头偷看我的长相都不敢,一转眼,整条路都被他们挡住了。
“呜~~~”绿虎发出低沉的鸣叫,缓缓踏步往前,一脚便往地上的鬼群里踩去,鬼工们惊慌失措,急忙站起身来,往四周的工地里一哄而散。
“混蛋!谁叫你们跪在路上的!”
在绿虎前面领路的草间喝道,额上那根鲜红独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跪在路上的其余鬼工们一听,这才慌张地往建筑物的缝隙中挤去,叠罗汉似的堆在一起,把中央的道路给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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