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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小七好不好,”简成蹊揉它热热的耳朵,“小七,小七,活宝样的小七。”

他没想到自己的方言腔出来了。他的家乡在南部第三区,因为并不是主战场,这个地区的普通百姓失散流离的并不多,吴语方言也还能小范围的通用。他自己已经讲不顺了,但他父母在家还是偏爱用方言沟通,他和哥哥要做了什么“坏事”没藏住,他爸妈又好奇又好笑,就会说他们两“得活宝样个”(跟活宝一样)。

简成蹊没想到这声乡音会这么深刻的留在自己的血液里,他说还是叫活宝吧,更可爱。

他也想到了父母,他的心都要空了,高新野给他捧回来了。

“火宝……还是要窝?”高新野显然不是那个地区来的,一时半会儿学不会那种腔调,说出来有种憨憨的笨拙。简成蹊回过了神,就纠正他的读音,帮他找到那声不能用拼音标注的读音,这个过程里高新野读错了很多遍,不是他学不会,而是他想让简成蹊多说说话。

他让简成蹊把活宝给他,它才一个多月,很贪睡,简成蹊一直放腿上会累。他小双手托住接过,本想放进那个小屋的,但当他闻到了小羊身上的奶花香,也能明白了简成蹊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真的很可爱,”他自己都发出了声感慨,“不过它应该还会再长大一点,会像…像只猫一样大。然后它的毛会越长越长,不会掉的满屋都是,但每个月都要剪,不然活宝那么漂亮的眼睛就要被遮住了。”

“所以成蹊……”他一停顿,话里提到了简成蹊,但还是低着头,只看着小小的活宝。

“成蹊要想好好照顾活宝的话,剪羊毛一定不能偷懒。活宝再长大一点肯定也贪玩,待在房间里会闷,成蹊可以带活宝出去散步,项圈和牵引绳我过几天送过来,成蹊不能让它乱跑。还有那些羊毛,每次就只有那么一点,但活宝还那么小,能陪成蹊八年、十年,羊毛能攒八年、十年,说不定都不用那么久,成蹊就能用活宝的毛,戳一个和幺七一样大的羊毛毡。”

“它多可爱啊,所以成蹊——”

高新野收声,是实在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他把活宝放回那个小木屋里,然后再次坐到简成蹊对面,捧起他的右手,抚摸那痊愈却依旧斑驳的手腕。

缓和了一两秒后他开口,说:“所以成蹊要一直陪着活宝啊。”

他拐弯抹角说了那么多,絮絮叨叨得都不像他自己。

但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没直白地道出他一开始就想说的那句——

所以成蹊要好好活着。

简成蹊笑,嘴角的肌肉细细地颤抖。他是很轻易会用眼泪来宣泄情感的人,但当他看到腕上滴落的那颗不属于自己的眼泪,他尝试着努力去笑。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主动地去触碰alpha的肩膀,然后缓缓往上,到脖颈,再到耳朵。他摸到alpha耳廓处有道细小的伤,穿透性的,就算修复过,用手触碰也能发现端倪。

高新野从来不说,但高新野也疼过。

简成蹊麻木的一颗心也突然一疼。

他在耳廓的地方捏了捏,然后凑近,跪直在那张矮床的边缘上,刚好能够让高新野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肩上。

他揉着 alpha的头发,就像抚摸一只放大版的活宝。他的脸颊就贴着alpha的,只要稍稍一侧,他就能跟他说悄悄话。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贴着高新野的耳朵,启阖的唇像个不经意间落下的吻。

“好啊,”他说,“我会一直陪着幺七的。”

他答应,他说他会活下去。

第7章 简鲤

简成蹊这回是真的戒酒了。

不是喉咙口不痒,而是前几天活宝爬上桌好奇地舔了两口,之后就开始拉肚子,简成蹊见它病怏怏那样,真觉得天都要塌了,抱着小羊就往市区的宠物医院跑。好在医生诊断后说**疾病并不严重,输几天液就好。头两天简成蹊心焦到彻夜难眠,到第三天活宝终于又会早起跳上床往自己被褥里钻,他一颗心才放到肚子里。

但他依旧不敢懈怠,挂瓶的时候活宝睡着了,他也不舍得暂时离开。这几天高新野也一直都在,简成蹊呆坐在输液室里什么都不干,高新野就也这么陪着。简成蹊没之前那么魂不守舍,也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是个大活人,他看幺七看一整天都不会无聊,但高新野未必。

他说不来什么婉转的话,但“如果你觉得无趣或者有什么别的事请一定不要勉强跟我一起在这里等”的意思也表达出来了,高新野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怎么会。

“或者我们一起去逛一逛,”高新野建议道,“都到市区了,我们去走走吗?”

简成蹊本想拒绝,但架不住高新野用那双眼看着他。他也是有了活宝后才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对这个alpha毫不抗拒,或许就是因为那双眼。他是个各方面条件都顶尖的alpha,但他看简成蹊的眼神从来都是温驯又毫无攻击性的。

他们于是先去取钱。简成蹊输错了好几次密码,只剩最后一次机会后他驻在atm前回想到底是哪几个数字,高新野就上前,从钱包里取上一张普通的存储卡,说可以借他一些,简成蹊瞥到他钱包最里层的那张黑卡,慌忙摆摆手,说自己再想想。

好在最后一次他终于成功了,顺便也把下个月的房租汇过去。简成蹊父母去世后给他和哥哥简鲤在南一区留下两套一居室的房子,简成蹊还没出来的时候,简鲤就把他的那套租出去了,房租每月都打到他的银行账户。简成蹊出狱后,简鲤没去接他也没联系他,跟弟弟的唯一联系就是每月打钱,简成蹊那会儿都没底气给唯一的亲人打个电话,何况是现在,只能拿着这笔钱在东五区苟延残喘地活。他之前对钱没什么概念,花销就是房租、面包和酒,要养活宝后他开始紧张,尤其是这次生病,他不由考虑些自己之前从不在意的,第一次,他想找份工作,他想挣钱。

但他毫无头绪。他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证书没拿到,坐过牢,更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他一事无成又什么都不会,他找不到任何机会。

他又陷入沮丧,又逃避地有了某种冲动,想死了算了。是啊,他活着对社会没贡献,对自己创造不了价值,他两个月前要是真死了,房东见他没有按时把租金打到户头来赶人,发现他的尸体后不会产生同情,只会觉得晦气。他哥呢,他哥恨他。一直以来他哥都很关照他,因为母亲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是兄弟,要相互扶持和帮助。可后来呢,后来父母是因为自己入狱而间接出事的,在法庭上,简成蹊自己都承认了,可他们还是固执地相信那篇文章不是自己儿子写的,开车去另一个城市找欧联盟来的人权律师想要翻案。他们救子心切啊,大雨磅礴夜,车速开到一百码。简鲤唯一一次探监是他入狱十个月后,并毫不隐瞒的将父亲车祸去世、母亲在重症监护不治身亡的消息告诉弟弟。他恨啊,他怎么能不恨,他明知道那时候的简成蹊的身心都受不了刺激,他还是红着眼,语气冷漠,报复性地重提简成蹊是父母意外怀孕生下的孩子。

与omega不同,beta很难“自然而然”地生育,绝大多数都需要医疗药物的介入来提高成功率,所以双beta家庭都更倾向于只要一个孩子。在怀简成蹊之前,林英没有服用任何药物,那个孩子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当时家境也算不上富裕,谁也不知道以他们的经济状况能否再承担一个生命。

“所以他们来问我,问我要不要、能不能接受你,我当时拉着她的衣袖,想都没想,说当然要,我要一个弟弟,”简鲤笑到掉出眼泪,“他们都不期待,是我啊!我!我希望他们留下你!我当时六岁,我要是知道二十年后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说我要是能回到二十年前,我是去杀了你还是杀了我自己?!”

你不是牛逼吗,啊?你不是能写吗,他们不是都说你写得好嘛,那他们现在人呢?人呢!你出事了,那些人有一个来帮你吗?!噢,你还自杀,那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肚子里还有个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怎么死的不是你?!简成蹊,怎么死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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