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绕指柔驾了钢铁鸟兽去了远方,三密的冬天随着他的离开开始疲软。
研讨会一月底结束,许衍没有同时回来。
他想要参加年后的书法展览,如果想要重新起步,在这样一个足够重要、足够新颖的年轻化展览上出现是他最近的一次机会。
许多年没有过的渴望击中了许衍,他向主办方之一的阮昼发出了求救信号。
阮昼似乎有了新的暧昧对象,眉眼间皆是春风得意,对上许衍的请求倒不像两人勾搭时那样居高临下,甚至有些为难:“我这里的名额已经全部给出去了。”
许衍忍不住失望,他没有办法再等几个月。
阮昼看出他的失望,建议道:“三密书协也有推荐名额,中选几率非常大。”
三密书协,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衍的情绪陷入低谷,回到三密先自闭了几天,始终没有提起去书协问一问的勇气。
甚至不关乎勇气,他只怕自己还会因为暴怒而失态。
许衍将自己的彷徨掩饰得很好,他照常开班授课,下了晚课就去墨衍堂找闫学柯喝酒。
这季节三密人好喝一种米酒,再懒的人在酿酒的事儿上都不会偷懒,家里最暖的地方肯定摆的是酒缸。
米酒度数不高,瞎喝都不能醉,许衍却醉了好几次。
书展剩下不到半个月, 参加资格遥不可及,连作品都没有丝毫头绪。
许衍烦闷,躺在软塌上连声叹气:“我想不到办法了,再等几天我去马老师家问问。”
马老师是他学书法的启蒙人,真真正正教会他一笔一划的人。
许衍多年没有上门,这次去提了许多东西,开门的人也巧,正是马坤池。他挤出个笑:“马老师,我来看您。”
马坤池也意外,许衍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也是最优秀的。要不是当年的变故,师生情谊不至于此。
他把许衍请进门内,激动得坐都坐不下,过了半天才想起去厨房切了几碟下酒菜。
“马老师……”许衍对着昔日的老师,眼睛有些不自觉的湿,“我找您,是想问问年前北京的那个书展,咱们三密的推荐名额用了吗?”
马坤池愣了一下,把猪耳朵放在许衍手边:“这是……这是他们商量的事。”
这句话一出,许衍觉得绝望,他不死心,要问个清楚:“是张富恩?”
马坤池点了下头,眼神掺了无奈:“是他。”
许衍笑了一下,端起酒杯:“那我们不说了,今天就只喝酒。”
“你这孩子!”马坤池把他的酒杯夺来,自己一口抿完,“不就是一句道歉!你为什么不能……就不能……”
“不能。”许衍笑意不变,眼神却凉了,“马老师,我父母都死在这事儿上头,我不会道歉,我在等他的道歉。”
“当年的事,确实是张富恩的字出在前头。我知道你父亲的为人,可是人就不会犯错吗?”马坤池背着手站在电视前,“你说你父亲没有抄张富恩的字,可你怎么解释前后几个月的时间差?”
“我父亲不会抄张富恩的字,他们在书法上的造诣相差太大。”
马坤池也有些气了:“怎么?名气小的人就一定差?”
许衍觉得委屈,出口的话带着颤:“我父亲不会抄别人的字,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要讲证据。”
一句讲证据,许衍无话可说。
当年出事时他还小,只知道父亲和张富恩同时参赛的作品撞了字,父亲拿的是金奖,张富恩却连最终环节都没闯进去。
评委们的最终意见是张富恩成字在先,判定父亲的金奖无效,他的爸爸妈妈在去澄清的路上出了车祸。
许衍又盛了杯酒:“马老师,我父亲有证据,可是张富恩给了我外公二十万,那幅字没了。”
“证据!许衍……你父亲的清白是清白,可张富恩的清白也是清白。”
前些日子积攒的漂浮在空中的快乐全都散了,许衍只当自己是踩了梯子立在云端,谁知一切都是虚浮的幻想。
他跳不出过去的阴影,他无法相信父亲是抄袭者,也无法证明父亲干净。他像过去的每时每刻一样,囿于泥潭,再做不了清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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