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人影哈哈狂笑着从黑暗中怒射而出,银光飞舞,仿佛天河飞泻,千万道涟漪光弧绵绵不绝地朝着蓐收急攻而去。
王亦君凝神望去,见那人颈上竟有两个硕大的头颅,发出不同的笑声,一个高亢激昂,一个阴沈森冷。心下恍然,料想这双头老祖必是使了什么奸谋法术,将声音由车中发出,自己则绕折到金光神之后,乘他不备之时,全力偷袭,占尽先手。
双头老祖位列“大荒十神”乃是超一流的大宗师,面对实力稍逊于己的对手,仍要使出这等奸谋,实是令人不齿。王亦君心下鄙夷,对金光神登时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此时,海神战车中苍龙角呜呜长吹,无数妖兽怒吼着从海上飞来,如团团乌云,眼看将要涌上山顶。王亦君正欲跳将出来,相助蓐收,心中忽然一动,低声道:“仙子姐姐,我们先去车里,断了老妖后援,再一齐收拾老妖”
姑射仙子秋波微漾,神情古怪地凝视着王亦君,淡淡一笑,传音道:“公子去吧我去助金光神一臂之力。”
翩然起身,骑鸟飞向北海真神。王亦君微微一怔,不及多想,驾鸟朝着海神战车急速冲去。
苍龙角悲凉凄切,越来越响,王亦君心中狂跳,险些要蹦出嗓子眼来。将近战车之时,按捺不住激动欲爆的心情,足尖一点,急不可待地朝着战车半启的厢门掠去。方至厢门,号角匆停。突听“嗤嗤”轻响,银光错舞,寒气袭人。
王亦君心中大凛,立知不妙,护体真气蓬然爆放,双足一紧,似已被什么极为坚韧之物缠住。目光及处,却见万千银丝从战车底部缤纷冲出,顺着自己足踝急速朝上缭绕缠缚。大暍一声,断剑电舞,急速旋劈。岂料那些银丝虽然细如发丝,却极为柔韧,随着剑锋拉扯回旋,始终不断。
只听一个女子吃吃轻笑道:“好人,进来吧”
脚下一紧,身下由己地冲入战车厢内,重重地撞在坚硬的厢壁上。“匡啷”厢门立时关闭。“嗤嗤”连响,白丝飞舞,刹那间王亦君周身已被紧紧缠缚。寒气大盛,眼花缭乱,无数银白色蜂刺似的怪剑将他周身要穴尽数抵住。
车中灯光摇曳,刺眼之极。凝神望去,那些持剑之人竟是身高不足三尺的小精怪,玄衣黑头,眼睛竖长,扑眨扑眨,冷冰冰地望着他。
那女子轻笑道:“好人,别乱动,这些魅人刁坏得紧,一不留神就会要了你的小命哩”
香风扑面,一张俏脸扑入眼帘。彩巾缠头,珠贝摇曳,瓜子脸,柳叶眉,眼如弯弯明月,笑吟吟地望着王亦君,左手纤指轻轻地缠绕着缠头垂带,却是素不相识的娇丽美人。
王亦君一心想见雨师妾,其情渴切,一不留神,竟阴沟翻船,中了这些精怪之道:心下又是滑稽又是着恼,哈哈笑道:“姑娘说话真风趣,就凭这些小怪物也能螫死人吗”
众魅人大怒,黑脸通红,竖目险些凸了出来,厉声尖叫,数十只刺剑一齐朝他扎去。
王亦君哈哈大笑,腹内定海神珠急速飞旋,碧光破体怒放。众魅人怪叫迭声,被他真气震得四下抛飞,撞在四壁纷纷晕厥。双臂一振,身体趁势逆向急旋,刹那之间便转了数百余圈,蓦地从白丝中窜了出来,螺旋翻身,稳稳地站在车厢内。
目光四扫,车厢对角围坐了二十余个女子,蜷缩颤抖,怯生生地望着他,手腕脚踝均锁着粗大的玄冰铁链,叮当脆响,乍一望去,并无他朝思暮想的雨师妾:心中登时大为失望。
那女子惊咦一声,抚掌格格笑道:“好俊的身手果然是少见的尤物,难怪龙女甘心为你而死呢”
王亦君闻言大震,脱口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月牙眼秋波荡漾,左右环顾,神秘兮兮地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吗龙女雨师妾为了你忤逆烛真神,已经被赐死啦”
王亦君耳中轰然,如被焦雷所劈,脑中空白一片,猛地朝后退了数步,怔怔不语。突地哈哈长笑道:“妖女,又想用奸计骗我上当吗”
那女子嫣然道:“拘缨国主从不骗人,更舍不得骗你这般俊俏的好人。”
王亦君心中一凛,原来这女子竟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北荒拘缨国国主欧丝之野拘缨国乃是北荒一个颇为神秘的小国,国人头缠彩巾,喜以手指缠绕垂曳的帽缨。盖因缠头彩巾中藏有诸多毒虫蛊物,每次拖拽帽缨,便是放蛊施毒,杀人于无形。
这欧丝之野原是一无名弃婴,当年拘缨国王路过北荒无枝桑树时,见她被遗弃于荒野,不哭而笑,大感奇怪;又见她冰雪可爱,颇为喜欢,遂收为养女,取名为欧丝之野。此女姿容娇艳,笑靥如花:心肠却毒如蛇蝎,十三岁时便杀人无数;蛊术毒术与九尾狐晏紫苏几在伯仲之间。后因与龙女雨师妾争宠失败,被烛真神赐与双头老祖为妾,成为老祖最为宠爱的奴妾。双头老祖凌虐杀人的刁毒法子,据说大半便是出自她的樱桃小口。
此女对雨师妾恨之入骨,是以雨师妾死讯出自她口,倒未必可信。他们适才必是瞧见自己吹奏“金石裂浪曲”猜着自己身份,是以故出此言,让自己方寸大乱,束手就擒。想到此处,王亦君心中稍定。念力采扫,周身并无中毒异样,哈哈笑道:“国王也是如此美貌,想必不会骗人。”
欧丝之野双靥晕红,轻啐道:“还以为你是个乖孩子,没想到也是个轻薄小子。”
媚眼如丝,直勾勾地望着他,哑声道:“小色鬼,我便遂你的愿吧”
素手一抽,衣带飞舞,彩裳如云飘散,赤条条地站在王亦君眼前。
王亦君微吃一惊,扭过头去。匆听“哧哧”激响,无数锐气怒射而来。心下大凛,气随意生,蓬然自放。
“噗噗”轻响,万千暗器细针撞着碧翠色的护体光弧登时四下反弹而出,“咄咄”之声大作,纷纷射没车厢硬壁。十几个魅人尚自昏迷,突中毒针,身登时变得漆黑如焦碳,七窍流血,顷刻间化为一滩脓水。
“乖,让姐姐抱抱。”
欧丝之野身影疾闪,绚彩气雾蓬舞缭绕,无数暗器密雨激射,或回旋飞舞,或如影随形,朝王亦君滔滔不绝地狂攻骤打。王亦君无心与她周旋,蓦地急转定海神珠,哈哈大笑。彩雾离散,密针倒流,强沛的真气轰然炸响,在车厢内如惊雷回荡。众女叫也末叫,立时晕厥。
欧丝之野“哎哟”一声,朝后倒飞,纤足倒摆,勾在厢顶横梁。莹白赤裸的胴体微微颤动,拍着胸脯娇喘下已,瞠道:“你这人真坏,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没有呢”
王亦君毫不理会,大步走上前去,将车中众女一一翻转,验查容貌。
欧丝之野眼珠一转,笑道:“一二三倒”
王亦君突觉一阵晕厥心下大惊,蓦地凝神聚意,真气流转,将那麻痹昏沉之意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过了片刻,方甫清醒如初。当下吐了一口浊气,看也不看她,继续寻找雨师妾。
欧丝之野月牙眼中满是惊诧的神色,咬着嘴唇,骇怒交集。这小子分明已经中了自己八十三种奇毒三十七种蛊虫,怎地依旧浑然无事难道他的体内竟有什么辟毒神物吗她杀人无数,即便是北海真神,对她的蛊毒也有三分惧意,不想今日却遇上如此咄咄怪事,令她惊恼羞怒,束手无策。
岂知王亦君自从当日被大荒第一毒女流沙仙子整得狼狈难言之后,体内便有了数百种奇毒,环环相激,以毒攻毒,已几近于百毒不侵。普天之下,除了极少数罕见奇毒之外,只怕再没有什么能将他毒倒的了。
欧丝之野见他丝毫不顾自己美色,对蛊毒之侵又安然无恙,大受其挫。恼羞成怒,翻身跳了下来,叫道:“媸奴”
众女奴之中,一个黑衣女子缓缓地坐起身来。王亦君眼光扫处,周身大震:心里仿佛爆炸开来一般,颤声道:“雨师姐姐”
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了难道她竟被烛老妖眨为奴隶了吗”
那女子背对王亦君,瞧不清容貌,但肤白胜雪,缠头下露出几缯火红秀发,身材婀娜,与雨师妾极是相似。
长袖滑落,素手中握取的,赫然正是苍龙角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铁链叮当脆响。脸上蒙了一个藤木面罩,只露出双眼口鼻。秋波澄澈,殊无表情,盈盈跪下,低声道:“主上有何吩咐”
声音冰冷,殊无跌宕,和雨师妾那慵懒娇媚的沙甜嗓音相去万里。王亦君心下微微失望,但瞧她纤柔玉手优美脖颈,分明又是那颠倒众生的龙女:心中不由又剧烈狂跳起来。
欧丝之野笑道:“媸奴,这人说你是龙女哩你是也不是”
媸奴淡淡道:“奴家只是北海真神的奴婢,与龙女相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岂敢高攀”
王亦君听她声音口气,与雨师妾截然不同,将信将疑:心想:“雨师姐姐地位尊崇,心高气傲,决计不肯受如此之辱。即便当真是她,与我相见,也断断不会这般冷淡平定。”
但瞧她手上的苍龙角绝非假物:心有不甘。正要说话,却见那媸奴轻轻地将那藤木面罩摘了下来,素面如雪,眉目似画,果然不是雨师妾,心中失望之至。
媸奴淡然道:“公子想必是见了这苍龙角,心有疑惑吧烛真神将龙女赐死之后,便将苍龙角转赐主上。主上见奴家善于吹角,便令我奏乐随行”
王亦君眼前一黑,如被当头棒击。突然寒毛直乍,感觉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从背后闪电袭来,登时下意识地稍稍偏转。那媸奴眼波剧荡,闪过惊怒惶惧的神色,失声道:“小心”
那声音迥然变异,沙甜娇媚,分明便是雨师妾
王亦君脑中一亮,大叫道:“是你”
话音未落,胸间剧痛,一段幽蓝的剑光从他右胸破体冲出,鲜血激射喷舞。刹那之间,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却觉得死而复生般的狂喜,哈哈大笑,纵声大吼道:“是你”
蓦地回手一掌,真气狂猛进爆。那偷袭之人闷哼一声朝后摔飞,“喀啦啦”一阵脆响,似已撞断浑身骨骼,再也爬不起来。“哧哧”之声大作,剑气纵横,那些小精怪交错飞舞,全力猛攻。
欧丝之野笑道:“想见你的雨师姐姐,那就到黄泉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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