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你送我出来嘛,我怕保安不给开门。”时璨开玩笑说,抬着下巴看门口警惕的物业,仿佛他一个少年能做出什么危险大事。
温渔拍了一把时璨的背:“怎么可能。”
时璨就不说话了,熟门熟路地绕过繁花似锦——夏秋之交多雨水,连接几天的小雨浇得花园里垂头丧气,像刚开学的学生仔,提不起劲儿——停在温渔家的单元楼门口。
“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搬过来没几天吧。”时璨锁了车,提着书包跟在温渔背后,意犹未尽地摸摸下巴,“我记得第一次来你家,旁边的花树都还没栽,现在居然长这么高……哇,这些花长得好快。”
温渔笑着说:“速度和你差不多。”
时璨立刻挺直脊背示意人不能与百花斗艳,两人插科打诨间停在门口。温渔拿钥匙开门,玄关浓浓的藏香扑了他们一脸。
藏香是当年父亲第一次进藏时带回的特产,听说佛寺里常用,藏民家也用来供佛。温渔母亲离开之后,家里时常萦绕着这股味道,刚开始觉得刺鼻,经过一个夏天的发酵,竟也渐渐地能安抚他们的心神。
可时璨还不能习惯,捏着鼻子走进去,扇了扇风:“什么味儿?”
温渔一声不吭拉开窗户,把他拽进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关着门,没有被那股味道熏入墙壁。朝南的窗户,黄昏时被阳光一晒,很干净的气息,温渔把书包扔在桌面,往床上一坐,伸了个懒腰。
“还是你房间舒服,下午可以晒太阳。”时璨说,在他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出两本练习册铺展开,手掌用力地捋平翘起的边角。
温渔似笑非笑地盯他:“居然这么自觉,真要写作业?”
时璨说:“想了一下,有个现成的学霸帮忙,干脆把明天要检查的做了,免得晚上回去抓耳挠腮,到时候还得给你打电话。”
温渔回以一根中指,他俩之间距离近,崔时璨伸出手把他的指头掰下去:“你别老做这个,看起来怪得很。”
“啊?”温渔不解,“我不能吗?”
时璨认真地说:“对啊,你不能,你是好学生。”
温渔眉毛一挑看向他:“我还抽烟呢,这也是好学生能做的事?”
他的逻辑让时璨无言以对了片刻,但他异常倔强,仿佛这不是一件能够妥协的习惯,于是重复了一遍最开始那句话:“总之你别做这个。”
温渔顿时索然无味,少了逗他的乐趣,一瘪嘴歪过头去,算是应了。
再早两年,刚认识的时候,时璨只晓得温渔学习成绩不错,成天“好学生”“好学生”地打趣他,将人说得面红耳赤才算完。他会带着温渔做点例如逃课早退的坏事,又在需要补作业的时候急得抓耳挠腮,十点多打温渔的电话。
一通电话普遍得花半个多小时,温渔给他每道题挨着讲一遍,听不懂的就先把答案记下,第二天再问。就这么日日往复,习惯之后产生了些暧昧不明的依赖。
温渔乐见其成,等从初中升入高中,居然还能保留下来。
但他不再为“好学生”的调侃而感觉脸烧了。
“……你看这个x值,代入方程去,左右两边是可以消掉的,于是就剩了一个y值。你可以把这个先算出来,再反推……”他低声讲题,坐在那把宽大椅子扶手上,弓身时手臂擦过时璨的肩膀。
窗帘拉拢一边,恰好装下半截黄昏,落在敞亮的卧室中央。
时璨握着笔,“嗯嗯”地应,按温渔说的将未知数挨个带进去算。他在电话里听温渔讲题也是差不多的腔调,慢条斯理,很有耐心。
温渔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时璨印象里,那些拿着笔记本问他题目的小女生从没这种待遇。学习好的男生在班上会被多青睐,可每当遇见差不多的情形,温渔总是不耐烦地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草稿抄一遍,撕下来拍在女同学面前。
时璨心旌一荡,手指微微用力压断了露出的铅笔芯。
“啊呀。”温渔说,有点使坏地拿起来看,指腹被擦出浅灰色的印记,拂过试卷时又带出一抹更浅的颜色,像不经意染上的灰尘。
“啊什么?”时璨抬起头。
他和温渔的距离蓦地拉得很近,几乎连他脸上的痣都看得清楚——温渔眼睛圆,眼角却很长,脸颊的确比初中时瘦了,嘴角一扬,眼珠灵动地转了转,似笑非笑的样子像只狐狸。
“没有。”温渔从扶手跳下去,带起一阵风,“你想什么呢,这也能算错?”
话音落在他写的“y=-2”上,时璨看了半天,才发现他往前两步多算了个负号。嘟囔一句“这你都能发现”,时璨低头擦掉修改,耳畔温渔忽然不明所以地说了句话。
“纪月下次约你,你还去吗?”他说,比讲题时更慢的吐字。
时璨乱七八糟地改题:“什么去不去的……”
温渔提醒他:“纪月不是说了吗,麦子喜欢你,她想给你俩牵红线。那是隔壁的校花呢,多难得——你不觉得她很漂亮吗?”
时璨咬着铅笔头:“不觉得。”
温渔:“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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