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挺壮的都,一人能扛俩花圈的那种,”小姑娘蹙着眉头说,头头是道地分析,“不像来维权的,像来砸场的,个个跟武打演员似的,不过素质一般,主演算不上,顶多能分到个群演。”
江帆被她说乐了,心里还分析这人的话能信几成,他惦记着正事儿,问她:“这层就你一个?沈姐在吗?在几楼?”沈姐是之前江帆在资料里看的,她也是导诊台的人,接待过薛炎。按理说,医院每天人流量那么大,轻易是记不得哪个具体的人的,但那天薛炎过来,说没两句就开始咯血,把人吓一跳。那沈姐就记住了。她报上去的信息是薛炎来中心医院时是个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的状态,这话针对的是他那个病。薛炎没拿什么转院证明,也没有之前的病历,他家人就这么带他过来的。
“沈姐?她出去培训了。”小姑娘眨眨眼,脑子转得飞快,“小哥,你是不是想问那个病人的事儿呢?”
江帆不太喜欢她抢答,感觉不自在,就没说话,光点了点头。
和她文文气气的外表不符,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突然豪迈地拍了一下导诊台的桌沿儿,“巧了嘛这不!你问我呀,问我,一样的,那天我和沈姐一块儿呢!”
江帆和她聊完了,给聊懵了。
这薛炎也太神了。当时那人虽然来导诊台溜达了一圈,可说话又模糊又绕,说自己就在家跟前的小医院里看过。那时薛炎走路、说话都没什么问题,就是问着聊着突然就咯血,小姑娘急了,要带他去急诊先看看,那家人却习以为常似的,薛炎也摆摆手。小姑娘跟江帆说,别看她刚入这行,她可懂了。从最初的反馈来看,薛炎应该对自己情况挺明白的,一来就知道自己什么癌,他家里人对薛炎的病情明显也是有所了解的。
这些都是她偷摸着分析的,她觉得沈姐或许也想到了,不过这一部分沈姐没有说,大概觉得这话说出去不稳当,太玄乎了。而了解当时情况的人并不多,她算一个,她也认为这些话不能乱说。
“那你怎么跟我就乱说了?”江帆还嫌她贫,心里不踏实,虽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小姑娘嘿嘿笑,就跟和他打招呼时那样弯着眼睛,有点傻,“我看你面相好,看着像好人。虽然你老板名声那么臭。”
江帆觉得这孩子真皮,顾念着不熟,才没弹她脑门,“你猜错了,我老板也是个好人。”
小姑娘倚着台子,好像也不太在乎他老板到底怎么样,她看四周没什么人,歪着脑袋忽然问:“小哥,你搞对象吗?”
江帆没想到会有这一出,被她吓着了,面上不显,垂着眼睛看她。他张开嘴,思考了一下,才缓缓地说:“不了,我有对象。”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脸上装得很像那么回事儿,“唉,亏了,那你把我秘密还我。”
“德行,”江帆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儿不见外,他纯是觉得好玩儿,“你这是为人民做贡献。”
“那人民啥时候给我做贡献呢?”小姑娘瘪嘴,好好跟江帆说,“那行吧,我信你,秘密你拿走吧,好好干。”她扒着台子边沿,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按圆珠笔,“小哥,事成之后,你能不能给我送面锦旗啊?”
江帆寻思这人事儿还不少,挺乐呵地问:“行啊,想写什么?”
那姑娘歪着脑袋,表情特认真,她仔细想了想,说:“就‘医者仁心’吧。”
那张年轻的脸上神情淡淡的,江帆却从她眼睛里捉住了一抹光,看得他心头热乎,他于是果断道:“成,没问题。”
第61章
江帆最后没找沈姐,还嘱咐小姑娘别跟沈姐提有人来找她这事儿了。他心里已经把小姑娘的话划拉进靠谱范围,也算彻彻底底确定了一些自己的猜想。
媒体不正常的信息获取渠道,杜家人态度的骤然转变,医院拟定方案和决策明显排斥杜君棠,趁着最混乱的时候逮着杜君棠弱点往家门口扔死物,一向爱说风凉话踩人一脚的货这么些天不露头不出声。
——他觉得这事儿首先是从里面开始烂的,要非从杜家拉出来几个王八蛋,首当其冲就该是杜夏可和桓昱。
江帆怀疑他俩在捣鬼,可这动机又很让人捉摸不透。或者说这事儿确实是一次事故,他们只不过在背后搅搅浑水。但这样不遗余力打压杜君棠,于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这么多年来,彼此之间的商业竞争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两个二世祖平常小打小闹,翻不出花样,若非得到的所有线索都暗示着捕捉到的信息疑点重重,江帆或许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医院南面的小胡同,又窄又破。一个勉勉强强能挤过板车的宽度,墙边的旧垃圾桶上面几只蚊蝇在飞。紧挨过去的一楼是一些租出去的门面房,楼上有住户,开着抽油烟机,锅铲碰撞出叮叮当当,大概正在做晚饭。胡同更深处的墙根儿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尿骚味儿,江帆皱了皱眉,没再往里走。
丛阳正跟他聊电话,他顺口拣了些有用的消息报给对方,准备聊完这几句,就回去和杜君棠商量商量。
“你白天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丛阳忽然问他。
江帆想起这茬儿,开口时就有点磕巴,但他还是说了。“老板……我看老板吃的那些药,”他把声音压低了,能听出来有点难过,“是老毛病吗?”
“唔,”丛阳在那边顿了顿,才说,“好些年了,不过一直有在慢慢转好。所以我之前听你跟我说那些,才有点吓着。”
“为什么啊?”江帆在角落里抠手指,挺焦心,“跟当年的车祸有关系吗?”
“我哪儿知道!”丛阳难得接了次快问快答,他和江帆絮叨,“就这事儿,老板谁也不乐意说。最严重的时候每晚瞎做梦,睡不着就起来画画,跟个艺术家似的。凌晨三四点,要人命了,我得在旁边看着,铅笔我也得给他老人家削好,那段日子吃药还不顶事,一没注意就要搞点伤害自己的事儿,差点给他隔离喽。”
江帆小心翼翼地听着,他难得不觉得丛阳聒噪,一句也不敢听漏,边听边觉得心尖尖颤。尤其在听到“伤害自己”时,几乎抑制不住地踹了一脚旁边脏兮兮的粉墙。
“你说画画吧,画点花鸟鱼虫修身养性也行,光画个男人,瞅着也不像他自画像。”丛阳似乎很久没跟人提过这些,主要真能和老板交心,让他放心的人就没几个,现在提起来就扯得没边儿,他在那头唉声叹气的,半晌煞有介事地下结论,“你别说,保不齐是情伤呢。”
没到下班的点,这片街区来往的人不多,胡同里那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打电话。这是个好机会,他站在监控的死角,手摸向腰间的挎包,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针管。
“刚刚在导诊台那边跟人说话,现在出来了,就他一个。”他小声问蓝牙耳机那边的人,“老板,动手吗?”
电话那边闻言,骂了句,“真他妈难缠。”他骂这话时说得不重不轻,更多的是一种埋怨。
他听出来对方话中的不悦,在靠近胡同的途中,手已经捏住了针管。
“找着了老板,”电话那边传来一句模糊的女声,“是朔云高中。杜君棠和江帆,在A市做过同学,就在他出走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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