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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穿过街巷,登上遥远的山路,离开回忆最浓的地方,可日向却觉得比两个人来时要轻松。影山会等他的电话,他一定会等,就好像排球一定是圆的,棒冰一定是甜的,你一定是爱我的,整个世界的安稳就是建立在这种笃定之上。从前他们跟着音驹的猫儿们逛东京,逛着逛着莫名其妙变成两个人的赛跑,甩掉所有人在东京的街上狂奔。那时候他大着胆子抓住影山的手扣紧,虽然脸红得发烫,却嘴硬说:“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影山也滚烫得像新鲜鲷鱼烧,却紧紧回攥住他的手,喊道:“以后他们都会认识的。”说完呛了满嘴的风。

一路沿着山路跑回家,日向踢掉鞋,迅速给研磨发了条短信,说,我没有把持住,后头跟了个哭脸。研磨大概正忙着打游戏,简短回复了一个“哦”字。这就好像结果早就注定,自己之前的纠结都被看轻了似的。日向想了想,跳上沙发,拿屁股压住脚踝,又诚恳地发问:我LV10的时候栽在他那里,为什么升到LV60了还会栽在他那里?

过了一会儿,他得到研磨的回复,说,那可能他压根就不是BOSS。

……话说回来,你什么方面升到LV60了,谈恋爱吗?

日向被狠狠噎到。他恼羞成怒地把手机锁上,跑回卧室,进门就撞见一片狼藉。用过的纸巾堆在床脚,昨晚穿的T恤和牛仔裤乱七八糟搭在完全不同的方向,床内侧本来就有点开裂的墙纸还被扣破了一小块。日向顿了顿,皱着鼻子从那堆纸巾里捏起自己从小夏房间偷拿来擦脸的橘子味护手霜,一点都不想去猜影山可能用它做了什么。

他现在隐隐觉得自己的屁股也一股甜腻的橘子味。

这些都是罪证,都得销毁。日向一面在脑子里想一会儿打出电话该怎么开口,一面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纸巾也统统收集好装进袋子。有纸巾被踢到了床底下,他服帖地趴在地板上伸手摸,碰到一片发脆的纸角,拽出来一看,纸上写着影山飞雄,我的情感。

日向还以为这东西早丢了。高中时,这篇小作文被他夹在书里妥善保管了三年,最后却没挨过毕业那场争吵,被他彻底迁怒揉皱扔了。日向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躺在床上不甘心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就跟这纸上的遣词造句一样认真且幼稚。

躲过了妈妈的大扫除,躲过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偏等到这时候重新出现。日向将那个揉皱的纸团展开,看到纸页角落有一个自己涂鸦的Q版影山,穿着乌野队服,龇牙咧嘴。

从LV10升到LV60的不止他,就好像偷偷看对方比赛录像的也从来不止他。

日向把那张作文纸叠好收进抽屉里,自己在床边坐端正,解锁手机戳进通讯录里。影山的电话他还存着,换手机的时候一并拷过来了,骗自己说总有一天套情报用得到,一直没狠下心删。之前也撒气似的脑补过半夜被电话声吵起来,接起来是影山哭着要他帮忙,但这种梦仅限临睡前迷糊的几秒,绝不可能活到脑子清醒过来的第二天。

忙音响的第一声,日向有些别扭,伸手把卫衣帽子扣上了脑袋。

那边迅速就接起来了,但听到的是一阵桌椅碰撞的响动,还有很近的倒抽气声。

“嘶——”

“喂,影山?”

“你等一下。”

然后又是一阵风刮过听筒的动静,配合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几秒后才尘埃落定。

“喂。”仿佛感冒初愈一样带着鼻音,在日向耳廓痒痒地舔了一下。

日向不太自在,揉了揉耳朵,有点尴尬地晃着自己的脚。他挺庆幸这会儿他们能隔着电波说话,起码影山没办法看到自己因为一声“喂”就心痒的窘相。

“刚刚在干什么?”

“在吃晚餐。”那边传来一点细碎的响动,“……顺便等你电话。”

好像往句子里舔了这么个“顺便”,刚刚接电话时踢翻凳子、撞到桌子的慌乱,就都能遮过去了。可惜这点偏要强硬的小掩饰也就骗得过读高中时的日向,剥开硬壳,影山的心就和溏心蛋一样柔软,淌开来迫不及待想参与所有他的苦恼。日向屈起一条腿抱在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嘀咕,可能就是这里出了问题。

老师曾经说,气体爆炸需要一个气压上的阈值,凭习惯默默被积攒和挤压的东西不会一直逆来顺受,总有一天会用某种方式震撼你。日向以前不大信这个,他的骨头是直的,越受打击就越要把下巴扬起来。入大学校队的第一天,几乎所有人都不经意对他说,“你打排球是超强,但如果缺了影山,发挥起来也会不顺手吧”。每一句日向都结实地听进去,白天忍着,半夜不甘心到躲在被窝里咬着枕头猛砸床板。

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学排球比赛要比高中激烈得多,大多数选手的基本功都已经稳固,于是力量、身高、速度……任何天赋上的一丁点差距都几乎致命,需要在其他地方几十倍几百倍地讨回来。高中时日向不是没跟其他二传手配合过,但和影山配合他能打出顺畅的120分,和其他二传手配合他能打出115分——虽然都是远超100,但那缺失的五分,无论如何忽视,都会永远横在那里。

新队伍的磨合期,别人无心的评价,打球时不敢疯跑的克制,还有大城市东京完全陌生的光怪陆离,好多事一齐涌来,统统被日向一个人闷下去。他几乎是从真正开始打排球的同时就遇到了影山,可现在,所有近在咫尺的竞争心,记进骨肉的熟稔,都已经被生生截断——他打比赛的时候,网的同一边,候补区,甚至观众席都不会有这个人在。

而他的阈值就在那场比赛上被抓到了。

三场比赛已经输了一场,第二场也只是略微领先,拉不开分差。对面的跟进拦网更胜高中时的鸥台,几乎把日向的进攻全部拦死。已经拼进了赛点,日向有点急了,满场疯跑往更刁钻的位置起跳,挥臂的瞬间却没有球能跟上来。

队里的二传很惶恐地跑来道歉,日向打着哈哈摇摇头,说,don’t mind,下一球再试试吧,说不定就能成了。话是这么说,但谁都明白这样变态的传球不可能忽然就成功。发球前,对面两米高的副攻手对着日向笑了一下,日向揉揉因为挥空而隐隐发痛的胳膊,脑子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是影山在的话……

强力发球被后排稳稳接起来,一传很漂亮,日向也迅速到位起跳,听到球破空而来。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一句非常清晰果决的“日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语气,和以前成千上万次一样,喊他完成定下大局的最后一扣。

这声音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日向的心脏狠狠缩了一下,下意识瞥了一眼,只看到电视台的摄像机拿黑色的筒对着自己,那边的球场上空无一人。

球已经到了,错过了时机,如果再失误就成了折磨人的DEUCE。日向在下落的瞬间改成了用手腕去勾,猛力扣球变成柔软的吊球,准确落在三人拦网后空空如也的前场。

他们最后赢了这场比赛,但从第二局最后那个球开始,教练的脸色就是铁青的。回去前他把日向单独叫到了角落,问他怎么了,日向拿毛巾盖住头,嘴硬说,没怎么,我不小心分神了。

他没料到这只是个开始。从那天起,那个声音就总是出现,专挑日向起跳扣球的时候闯进他脑子里。已经爆炸的情绪要怎么收拾残局?那声“日向”好像引诱着要他拿出高中打球那股发疯的气魄,但当每次日向不自觉看向声音的方向,所看到的不过是空着一块的橙色球场。

“有时候你看上去就像在等什么……”教练这么说,“你在等什么呢,日向?打球的时候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日向死犟,不肯说。

他俩僵持了很久,最后教练叹了口气,说,你知道的,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把你拉出正选名单。

“‘如果你纠结了很久的那个答案在宫城,你就去找吧,时间久一点也可以。’”日向清了清嗓,学着教练那个严肃的语气。他向教练请假回宫城的时候,教练就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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