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历八零零年六月六日下午,安全返航的奥利比·波布兰中校坐在冷气开得过足的检查室里,做出了如下陈述:
该从哪里开始?
让我想想,那就从沙姆契夫斯基准尉开始吧。在座的长官们大概并不了解这个人。巴米利恩的时候,苹果杰克中队只有一个人活下来,就是沙姆契夫斯基准尉。他也活过了这场战争,非常了不起,命大。直到几天前,他坐进我们最亲爱的斯巴达尼恩,关紧舱门,系好安全带,检查仪表盘,调试气压,有可能还放了几首喜欢的歌,然后就把一支枪管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不可能知道沙姆契夫斯基最后在想什么,神仙也许知道,但神仙没告诉我。我更不可能了解这到底是因为欢欣还是折磨。在宇宙舰队中,空战队的阵亡率是最高的,这倒也正常,我们干的活,说到底,就是白刃战;每一次出航前我一个个叫他们的名字,我知道很多名字再也不会被念到,毕竟是去贴着死神的刀尖跳舞,会发生些什么,谁又说得准?沙姆契夫斯基准尉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好好活了下来;跟你同桌吃饭的人一下子尽数消失,这事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了。我还行,大概因为神经异于常人。我还以为他能学会我的本事呢。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错。
高尼夫那天下午说,苹果杰克中队的所有人都活在沙姆契夫斯基准尉身上。我听了觉得有些不舒服,我说沙姆契夫斯基准尉需要睡觉的时间。高尼夫耸耸肩走了,他说我完全没听懂。我便追过去问他,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高尼夫却反问我,“那你到底想明白没有,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我只能说我完全不明白。我还故意用很严肃的口气警告他,让他不要觉得自己死过一次了,就可以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没有什么事能让奥利比·波布兰吃惊,我是这么告诉他的。但他走得很快,也不愿多说话。我又问他杨提督是怎么回事、这些事到底跟沙姆契夫斯基准尉突然自杀有什么关联,我追着他问,终于把他问烦了,他这才跟我承认,其实他也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伊万·高尼夫这个人,他就是这样子,什么时候都能想出办法惹我生气。
真是不好意思,各位长官,我大概讲了太多废话……说重点,对,说重点……让我想想,对,那天是在机库出舱口的风孔旁边,我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那里然后停下来,那个地方很吵,说话也听不清楚。高尼夫有点难过,我能看出来,他不仅难过而且不安。科尔德威尔上尉当时远远地从机库另一头朝我走过来,高尼夫也看见了他,居然有些不自在地朝我身后躲,而且几乎是良心发现一样对我说……他说奥利比,你知道我心里是很过意不去的。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知道。他接着又说我不应该活得有任何负担,别的人也不该有,这事本来就不太对。我就问他哪里不对,但他只是支支吾吾了一两句,说什么他一开始看到的并不是伊谢尔伦、而是一颗红色的星星。
我还没来得及细问,高尼夫就爽快地拉开了风孔的隔板。那时候我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不说也罢,跟你们没关系……只论事实方面,有一点我很确定,高尼夫没有被卷入风孔的涡轮,他似乎只是需要什么推动力让自己逃离开一样,因为他是凭空消失的。我记得非常清楚,高尼夫那时就站在一道红光下面,完完整整消失了,就在我眼前,而我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事就在眨眼间发生,它甚至没有一个过程。
我说过,我的神经异于常人。那时候我有一阵短暂的想吐的感觉,然后就清醒了过来,我想,行,这是什么神乎其技的高深魔法,我波布兰非得知道个究竟不可。所以我转身就去开走了红心A,那时候我也不确定去哪儿,但高尼夫说过什么红色的星星,那就红色的星星吧!为了不让你们担心,我还很周到的告知了科尔德威尔上尉。
其实开出去没多远我便发现,虽然我压根儿不知道什么见鬼的红色星星,但周边星域的异常已是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的事实。我没多想,便让系统定位红色光源的大致方位,然后就打开自动驾驶跳跃了过去。
那片被你们称之为瑞达二号事发星域的地方笼罩在混沌红光中,最开始我甚至无法确认光源地。但转了几圈之后我有些明白了,这些光亮一部分来自活动异常的恒星和红巨星,另一部分则是这颗不请自来的星体的反射光。无论如何,我必须进入它的引力轨道中,即使我感到几分不情愿,甚至是生理性的不舒服。在外围星区,这颗诡异的红色星星捕捉了无数星际尘埃,利用它们给自己包上了一层隔离带。
穿越这道路障进入它外圈的云层之后,我意识到这可能是颗液态星星,里边咕噜咕噜地像加热的糖浆般正在滚动。我放慢了下降速度。在1000米高度上,什么也看不见,空空荡荡;降到700米,有浅玫瑰色色云雾从底下升起,但仍然空空荡荡;我一咬牙,降到500米,钻到了云层之中。但云层太厚了,我的视线被罩住,完全不辨方向,我又想了想,干脆横下一条心,准备再次下降。
很奇怪,我就这么动了一闪念,还没有发出任何指令,那些浅玫瑰色云层上就出现了一些活动的气孔,喇叭状,顺着机体运动的方向在打转,我想要是有人在旁边看着的话,也许还会以为这些气孔刻意在迎合我呢。从这些洞口,我看到了这颗星球液态表层的反光,像是海洋一般,一浪一浪的橘红或橘黄,泛着一层油光。我瞅准时机,找了个洞口钻了进去。
在距离洋面大约50米高的地方,我感受到强大的气流,而身边的云雾早就不再是云雾,而是一种蒸腾在空中的胶状物,黏黏的糊在我的机窗上。在这个高度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大洋表面,它确实是一大团胶状的东西,比较稀薄的地方则接近某种黏液。大约可以想象成亮晶晶的橡皮糖。这片大洋一直在很兴奋的活动,洋面上不时冲出大浪和细柱,它们会在空中凝固成膏体,过一段时间又软塌塌地回到大洋中。
就在这些海洋活动此起彼伏的时候,我再次十分强烈地感受到了不适,头有些发晕,呼吸不畅,指尖如过电般有一阵发麻的刺痛。我第一反应是这个星体携带了某些有害的放射性元素,即使仪表盘上没有显示任何射线超标的警告。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这一阵不适又完全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正前方的海洋活动倒并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而当我看清楚眼前到底是什么的时候,竟不知该作何表情。尤里安和科尔德威尔上尉他们就是这个时候从其他气孔进来的,只不过当时的我完全没心情搭理他们。
那是喜马拉雅山深处地球教总部的景象。是的,绝对是,我可忘不了那该死的阴森地方。我看到了洞穴、低矮的通道和那些黑袍之下面目模糊的魔鬼,我看到了凄凄惨惨的笑脸、白色的注射器针头还有最后的爆炸与火光。我说我看到了,其实也不太确切,因为其实我一边在看、一边也在回忆和指认。海洋上方的拟态一开始并不真实生动,像是画室里用石膏打的初版模型,很僵硬。这幅画面是在我眼前,可见的、一点一点的,变得真实和阴森起来的。不到十秒钟时间。
我越是注视和回忆这些东西,越觉得恶心。于是我调转机头,朝大洋另一面飞去。远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洋面浮动,这东西很亮,是可见度很高的橘黄色。等开近了点,我意识到这是件飞行员服。
可能是高尼夫的衣服,这是我唯一的想法。我立刻急转直下,不再在大洋上方的高空中平行逡巡,我很担心要是突然撞上哪个气孔冲出去了,我就再也找不着这件衣服了。当时我飞得非常非常低,起落架还撞上了一点软软的东西。像是海绵,像是湿滑的胶块。这时候我真真正正的摸到了这颗星星。大约真是神使鬼差,我熄了火,然而飞机并没有掉下去,这胶质的大海将我稳稳托住。
那件衣服却不见了。我倒没有着急,因为在前方一个大浪打起之时,另有别的景象出现。那是个人,是高尼夫,他穿着飞行员服,但是没有戴头盔,口鼻都裸露在异星的未知气体中。但是他的呼吸显然没有任何问题,他直挺挺地站在洋面上,背对着我。
我使劲砸机窗,使劲叫他,但高尼夫这个家伙就是不转头。突然我忍不住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高尼夫的面前出现了一艘帝国军的巡航舰,非常大,黑色的机体寒光闪烁,高尼夫就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巡航舰的主炮前面,没有跑,没有躲,他怎么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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