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的脸还在发烫,他好像是觉得自己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出不来了,急得带了鼻音道:“云离君,我又没见过那些画,我是不信的!”云离:“没见过?”莫青摇头如擂拨浪鼓。云离:“苏公子,你居然不拿出来分享分享。”莫青:“……”苏瞳:“……”
“‘癖好’一词确实不雅致,也不正式,”云离端详着苏瞳道,“唔,‘取向’一词就妥帖多了。”
莫青一怔,搔头不言。
“吃饭没?”云离突然问。
莫青:“吃过了的。”
云离:“我还没吃,先去吃饭。”说完,他上手在淡定地听他瞎扯的苏瞳头上揉了揉,叮嘱他说不管被狗咬了还是被人咬了都得搽药,否则留下疤痕就不漂亮了。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走的时候给苏瞳和莫青带上了书房的门,正要转身去隔壁等筠瑶帮他带的一餐饭,忽而想到了什么,抬脚出了书院大门去了竹林。
果然,竹林沙沙作响,翠枝掩映下,碎竹叶纷纷扬扬,以“行殷”为字的那青年正在林中舞剑。云离找了棵年老粗壮的竹子靠着,看他练剑。
掌握实际剑法者,当属武林人士,平常人练剑往往以虚招自娱或强身健体;是以所谓剑法,流传到民间,常常难逃沦落为杂耍之技的命运。然而,云离旁观那青年挥剑,见得他手中之剑滚动着荧光寒流,刃风裹挟着实实在在的杀意,一刺一挑便是一阵竹叶雨。
忽地,那青年持剑横扫,剑身本未触及地面,空空的破风声之后,被剑势惊扰的气流竟带起数抔迸溅的泥土。瞬间,剑锋急转,剑尖移位,空气仿佛被一股力压缩、具化了,顺着剑尖所指的方向直直逼近云离的鼻尖。
原来那青年早已察觉附近有人。
剑风铺面,云离抬手以绿光化之,与此同时,透过竹林里的缝隙和那青年对视了一瞬。青年周身都是拒人千里的气息,此时他将剑柄一扬,削断了几根柱子,用交错倒下的竹枝把自己和云离隔绝开来。
云离皮笑肉不笑,下决心和这人杠上了。他甩出绿光把遮挡视线的竹子撇开,只见那青年正在蓄势练招,此刻被云离打断,身形不由凝住,当即收招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离:“欣赏你的剑法。不行?”
青年道:“云离君身为仙门人士,作何委屈自己的眼睛,到这儿来看一套上不得台面的剑法?”
云离道:“原来你会喊人啊,我还以为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哎。”
青年道:“‘云珏’二字中的‘云’,我怎可不知?”
手拍腰间,云离唤出“破剑”,接着拂开乱偏乱倒的竹枝走到那青年面前。他这样子,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他是要切磋比试,青年立刻横剑挡在身前,预备拆招。云离却站定不动了,问:“怎么称呼你?”
“单名一个‘令’字。”
青年敢在他面前傲,云离就要比他再傲七分八分,立时抬起半侧嘴角道:“你说你单名一个‘令’,我又和你不熟,不想叫你令兄令弟;我也不是你的同窗,称你的表字我又觉得不自在……你不说你自己的家姓,是要我用‘令令’、‘小令’、‘令儿’这样的肉麻话叫你不成?”
青年咬牙:“家姓尉迟。”
尉迟令。
“破剑”动了动,自动转向对方手握的剑,似是跃跃欲试。
“哎,初次见面,你尽想着打打闹闹的东西作甚?”云离低头责备“破剑”道,“你先别动。”“破剑”安静下来,当尉迟令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云离已经分别在他和自己身后的竹竿上刻下了剑痕,随后收回剑,转身走掉了。
留下瞪着两道刻痕咬牙切齿的青年。
云离走回了苏瞳的房间,脸上带着报复人后不自觉浮起的笑意,正正和刚刚给他备好了餐饭的筠瑶遇上。筠瑶将木托放在桌上,略含诧然道:“你怎么了?”
云离敛住笑,咳道:“苏瞳马上要入京去,这时候为何还会和别人处在一块?”
筠瑶递出粥碗,让他先吃:“别人?”
“莫青……和尉迟令。”
“今年修竹书生过了会试关的,有他们三人。既然要一同入京,在一起研讨研讨经义、时事,自然再正常不过。”筠瑶道,“苏瞳那么大个人了,云离君,你个写簿子的,怎么还跟管小孩似的管他。如果说命簿里的人还小,你担心他过多受周围人的影响,还说得过去,而今苏瞳已过加冠之年,连你都动摇不了他的心性和愿念,遑论和他走在一条路上的同门?”
“一同入京?”
“嗯。”
难怪莫青在云离的模拟情景中犯了错会那么紧张,他应该是想象到了自己在真正的嘉辉皇帝面前触了语讳的恐怖后果。呃,不过他动不动就害羞脸红,云离担心起他有没有勇气在他的圣上跟前说一句完整的话。
云离吃了小半碗粥,停下来,又问:“那尉迟令是什么人?他好像不是和莫青他们同一批到书院的。”
筠瑶道:“他是两年前来的。”
“他有口音,听上去不像是蜀州修竹人……像是充州人。”
云珏书院里的书生,连带假扮仙门弟子的司命小仙,讲的都是夏国官话。由于夏国官话不是母语,这些人说话时都带有刻意纠正自己的痕迹。相较之下,尉迟令说话十分顺畅,好像现下用于交际的话和生来所学的话是一样的;正因如此,他不注重更改语音中实则与官话相左的地方,云离没听他说几句话,却这一点却还是听出来了。
充州包围着京城,其方言和以京城话为准的夏国官话虽有差异但差异很小,云离以此推测尉迟令来自充州。
筠瑶点头道:“嗯,他是充州人。”
云珏书院尽管成功,却不能与在京城、充州附近云集的、底蕴深厚的书院相提并论,尉迟令身为充州人,作何瞧不上那些书院,千里迢迢跑到蜀州修竹来?筠瑶见云离对这尉迟令兴趣颇浓,道:“他是冲着‘仙门’来的,一到,就开门见山说要拜师修仙……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过了几个月,他家里来找他的人寻了过来,要把他带回去,他不肯。那些家仆模样的人看到他们的少爷离家出走后也没有风餐露宿,过得倒不悲催,左右衡量了一下就回充州给他爹娘复命去了,之后没再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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