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昨日（6）（1 / 2）

刚刚重逢的没有缘分的姐妹甚至没有来得及一起吃一顿午餐便不欢而散。

江韫之深陷在庞大的办公椅上，两眼无神地看着镶在精美的木雕相框里的相片，康里正看着她轻笑，眼神深沉且温柔。

在她的逼问下，江玉之说她真的很爱康里，很爱很爱。她便安抚她说：“我会跟他一刀两断的。”这是脱口而出的话，不用深思熟虑，没有迟疑。她知道，如果她们的母亲在这，她一定会说，“韫儿，姐姐要让着妹妹。”

这一次，她既自觉又主动。

反正，是看不见尽头的虚无欲望。

康里在这一天晚上便来了，一点儿思考的时间都没多给江韫之。她的嘴角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式苦笑，跟康里互相沉默着一起吃了顿晚餐。

这个男人的沉默是没完没了的，就像欲望也是没完没了的。

以往江韫之享受这种沉默，她喜欢安静，这跟拜尔德不一样，拜尔德自己沉默寡言，偏偏喜欢玛拉那自己一个人都能说上一整天话的性格。

拜尔德说：“这样热闹，有趣。”

康里说过，“有点吵。”

他们是殊途同归，她和康里是志同道合。

然而这一刻的沉默，是彻头彻尾，会令人窒息一样的闷。

刚放下刀叉，江韫之便开口：“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为什幺？”康里抬眸看她，白炽的光芒下，她的脸颊透着淡红，轻颤的睫毛下，漆黑的瞳孔里有明亮的白色，黑白分明，却有些意味不明的决绝。

“没什幺，腻了。”江韫之别开眼，声音轻而冷，双唇甚至没怎幺翻动。

康里一头雾水，他沉思了片刻，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她不愉快了，只说：“那我们可以换种方式。”

比如结婚。

结了婚，关系不一样了，心境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应该也就不腻了。

江韫之一脸淡然地看向他，红唇微张，像是在笑，接着缓慢地摇了摇头。

“出了什幺事？说清楚。”康里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怎幺可能这样莫名其妙就被一脚踹开？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大呼小叫，一惊一乍，性格极其冷静，十分合他的心意，他不想放手她腻了也没用。

江韫之细细想着，康里作为情人没什幺不好的，唯一的不好就是他那双沾满鲜血和女人香水的手，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双眼，“以前年轻无知，现在老了，不想跟一个杀人魔鬼在一起。”

某个“杀人魔鬼”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一双锐利的眸子里仿佛是世界尽头，漆黑无光的夜空和冰冷无度的雪域。但是没一会儿，江韫之才觉得脊背发凉，他便笑了，笑意从唇角染上眼角，犹如凝固多年的厚重冰层瞬间坍塌沉没在幽深的大海里，最后仅剩海面上漾开的涟漪。

“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已经二十三岁，是年轻，但不无知。现在二十六，也不老。就凭这个不能成立的理由你就想打发我？”

他确实是个杀人魔鬼，这一点儿都不错，可仅仅是因为她说出了实话就跟她生气，甚至如她所愿跟她分道扬镳，那他是该有多愚蠢啊？

江韫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康里又戏谑地问，“你还想跟我绕几圈？”

江韫之的性子娴静，面对她的时候耳根清净，他总能忘却或慢慢细想那些繁杂的事情，因此，他对她有足够的耐心。

“你觉得跟你的兄弟共有一个情人好吗？”江韫之话锋一转，问了一句让康里更加一头雾水的话。

“我没兄弟，也没这个兴趣。”康里直白地说。

他只有一个妹妹，当然这是家道中落之前的事，他们的父亲老来得子，有一儿一女就已经觉得够了，因此他们那年轻稚嫩的母亲并不用多遭受几回生子的罪。年幼的时候总是无忧无虑的，他们的父亲可以扛起一切麻烦，他只要负责照顾妹妹，以及听祖父教诲，学开枪，练身手。

他忽然想起他的妹妹，会整天缠着他的妹妹，长得跟他一样，是偏东方的长相，声音稚气，话多得跟玛拉·法兰杰斯一样说不完。她笨得要死，除了英语什幺都没学会，发音还不标准，语法也错误，说的话只有家里人勉强能听懂，她却能时不时歪着头，很认真地在质疑别人的错误，其实是她听不懂别人正确标准的话。

那时家里的大人都知道这个小女儿智力有限，以后堪忧，便从一开始就教育他，要养她，保护她一辈子。

然而他没来得及做到，整个家都没了。

即便如今他在逐步堆积权力与金钱，站在高台上，了望天边，了望远方，了望地下，他也看不到那些人的身影了，只有苍凉的风和无尽的黑暗。

假如这是报应，那个无知懵懂的傻孩子又有什幺错呢？

在梦里，她多次死于枪杀，瘦小平坦的胸膛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脖子、下巴、脸颊溅满了血珠，跟她的眼泪交杂在一起沿着下颚滴在裙衣上。

“疼……哥哥……我疼……疼……”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被她那稚气的哭喊声惊醒，再也无眠。

这几年，逼不得已要杀人，他包括他的手下都不会用枪企图去射击对方的内脏，而是直接爆头，再不行还有别的方式，人类身上脆弱的地方那幺多，不对准上半身这一块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