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微微挑起眉。
此时圣炎部的大法师看向安东尼奥,开口道,“既然他们暂停了进攻,说明他们应该也意识到了,我们这个现实没有那么容易拿下。这说不定是与他们和谈的好时机。”
其余有一两位长老和法师都附和同意,严祭司却说,“吞噬者已经毁灭了不知道多少个现实,你们以为那些现实的人都没有想过和谈么?”
“如果能证明我们这个现实足够好呢?”一名法师说道,“我听说,吞噬者的目标是毁灭掉所有现实,然后由他们确认一个最完美的现实。如果我们能证明我们这个现实就已经够好了……”
话还没说完,混沌神殿的几名祭司就嘲讽地笑了起来,“我们的现实足够好?这位法师,你平时不看新闻么?战争、恐怖袭击、性别种族歧视、宗教冲突……就连抢劫强奸杀人都是小事了,每天出现在新闻里都没人看。这怎么可能是最好的现实?”
“或许……”一直默默坐在几位法师身后的萧逸泉忽然略略犹疑着开口说道,“我们可以联手其他的现实?”
楚央的视线微转,落在萧逸泉的身上。
一个四级的小官冒昧开口,却没有人呵斥。毕竟这个想法,有些长老、法师和祭司都有过。
但是由于现实与现实之间始终有一种不信任的隔膜,再加上……
或许就连很多长老会和圣炎部的成员自己都不知道,实际上这两个教廷的激进派早就秘密与已经被激进派主导的混沌神殿和拉莱耶一起进入过不少现实制造混乱、残害零级观测者、掠夺他们的宝物、刺杀足够的五级观测者,促使那些现实变得越来越脆弱,走向自毁和坍缩。所以现在去其他现实,很难确保那些现实中的人是会帮助他们还是雪上加霜。
“一直以来吞噬者战无不胜,就是因为他们聚集了很多现实的高等级观测者。我相信一定也有其他现实注意到了他们的威胁,如果我们失败,他们也逃不了。只要派出合适的说客,或许能拉到强大的援兵。”萧逸泉认真地分析着,听得几个圣炎部的祭司缓缓点头。
“也有可能拉来强大的敌人。如果他们在赶走吞噬者之后,趁着我们疲弱的时候反过来掠夺我们的现实呢?”严祭司反问。
楚央此时却低笑一声。这引起了严祭司的注意,因为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但如果没有人帮忙,我们根本阻止不了吞噬者。”楚央道,“别忘了,他们的先知甚至还没有出现,我们就已经节节败退了。”
第132章 吞噬者 (3)
时间在高塔中仿佛是凝固的, 楚央渐渐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整个人已经被吸入了面前陈旧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羊皮卷中。
古老者说的是对的,这不是戏剧,而是一首长长的史诗。用古老的象形文字写成, 与长老会的密文非常近似。最开始楚央看得很慢, 因为他的长老会密文毕竟不够熟练。可是渐渐地, 那些文字仿佛能够钻入他的头脑中, 他的眼睛明明看着那些残破的字迹, 却又同时能看到一幕幕鲜活而远古的画面。
宛如永恒弥漫着无尽风沙的天空,一大一小两颗双子太阳悬挂在空中。地中之海一般宽广的湖水翻滚着墨绿色的浪花,仿佛能够吞噬天空的尽头。而在湖畔, 伟大的卡尔克萨城傲慢地雄踞着,无数条道路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联通到此,商人、佣兵、农夫全都在这里讨生活, 贵族们穿着华贵的衣衫,带着沉重的宝石首饰, 坐着被奴隶们抬着的轿子穿梭在热闹拥挤的道路中。
过度的富裕和过大的贫富差距渐渐在富丽堂皇的表面之下蔓延,宛如被华丽的皮毛覆盖的蛆虫和病毒。那些成日里浸泡在酒液香料珍珠黄金中的贵族们和他们的女王不知道,一种信仰正渐渐在城市最污浊穷困的区域里蔓延开来。一位戴着面具的神秘吟游诗人告诉他们, 末日已经临近,毁灭即将降临。他所等待的王身上没有黄金珠宝, 有的却是一条褴褛的黄色长袍。任何富贵荣华都无法收买他, 他追寻的只有永恒的疯狂和混乱。
楚央看到贵族们渐渐开始听到那些关于黄衣之王的长诗,渐渐开始感到不安和恐惧。那种恐惧另他们面前的美酒佳肴突然都变成了腐烂恶臭的东西, 另他们呕吐不止、神思混乱。终于王族意识到了这信仰对王权的威胁,开始全城搜捕所有的黄衣之王信徒。整个过程与当初耶稣基督被捕的过程惊人相似。楚央看到那些士兵如何残忍地将那些信徒如蚂蚱一般穿在木桩,那木桩从臀部没入,又从嘴里穿出,肠子和内脏都会被从撕裂的下颚骨中顶出来。吟游诗人身边的信徒被恐惧征服,为了保命,他出卖了诗人。
吟游诗人被带到了女王面前,告诉她末日已经到来。女王命人摘下他脸上的面具,却发现那面具就是他的脸。
诗人被处死了,在所有民众面前被千刀万剐。可是行刑的时候,第一刀下去,那行刑官的手便开始颤抖。
他切下的东西仿佛不是肉,而是一片蜡。从那蜡下面涌出的也不是血,而是一种浓稠的,仿佛伤口化出的脓一般的黄白色物质。然而他不敢停止,女王命令他继续行刑。一刀一刀切下去,那人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痛呼。随着肉越来越多如雪片般地散落一地,人群渐渐骚动。
行刑的人脑子里也开始出现种种疯狂的念头和扭曲的图像。他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失手,割断了对方脖子上的大动脉。
黄白色的乳状脓液如涌泉一般喷涌而出,蔓延在行刑台上。所过之处,所有东西都在瞬间腐朽。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行刑人。白色的脓浆溅在他的皮肤上,他的皮肤顿时开始发炎红肿,紧接着开始坏死发黑,片片剥落。他捂着自己的脸在台上惨叫着,那场景另围观的人群都尖叫起来,四散奔逃。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那腐臭腐烂的白色脓浆宛如瘟疫一般开始蔓延,没有任何物质可以阻挡它。凡是沾染到它的人便会开始跟着腐败朽坏,是比黑死病还要恐怖的瘟疫。为了躲避瘟疫,贵族们都躲进自己的城堡府邸中,深锁大门,任由贫苦的人在外面等死。就仿佛爱伦坡描写的红死病的假面舞会。末日临近的威压感悬挂在每一个人的头顶,贵族们的生活却愈发纸醉金迷,不知今夕何夕地糜烂着。
直到三天之后。他们没有迎来“基督”复活,他们迎来的是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乌云。那乌云,是数以万计的拜亚基,它们是黄衣之王的先驱,毁灭交响曲的前奏。
那之后,一阵恢弘的天乐。那音乐不是由任何乐器奏出,而是被恶臭的风带来的、会搅散所有神智、情绪和记忆的疯狂之乐。那是黄衣之王的宫廷里的赞歌,在这歌声的面前,所有生灵都要向着那天空中若隐若现的、衣衫褴褛却宛如寰宇般广大的王臣服。
如果不是有古老者水晶的保护,就算是楚央,恐怕也难以承受那样的音乐。他的脸上从一开始的微微刺痛到现在剧烈地疼痛起来,如同在被硫酸腐蚀灼烧。可是他没办法停下来,那些象形文字不停地冲入他的眼睛,绞入他的脑海。当他终于忍不住,扯掉面具,用手捂着剧痛的脸强忍那想要惨叫的冲动,突然他开始下坠。
就如同当初在桑屿国际学校的走廊里,突如其来的下坠。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意识在下坠,还是身体。他仰起头,却看到了,那巨大的、俯瞰着他的王。他破烂的黄色衣衫飘摇在风中,一张白色的面具仔细看去,却是一团不断流动的白色脓液。
他忽然明白了,黄色抄本里描写的一切。
那是在所有这些数不清的平行现实都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在最初那唯一一个混乱的宇宙里,当所有神明还自由地翻搅着宇宙里的星尘的时候。他的王是一切艺术的起源、包括音乐在内。艺术从疯狂中诞生,却在它们的创造者被囚禁之后,渐渐堕落腐化,成了消遣的东西。
正如克图格亚是一切学术和技术的起源,克苏鲁是生命与进化的起源……
这些起源,最初都只有一个目的,将一切异化成个体的东西拉回最终主神——愚痴混沌阿撒托斯之中。可是却在被序神击败之后,被一点点扭曲,一点点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被困住的神明们从未放弃反抗,但又因为他们被序神派下的狱卒——“奥萨尔”看管着,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击。就算是尤格索托斯所做的安排也频频被雅德萨达格中和掉。失去了一切荣光的王无法继续忍受注定的失败,他要搅乱整个棋局。
死灵之书正是那颗可以震乱整个棋局的石头。而这一个楚央,他不过是最幸运的那个,原本已经几乎被吃掉却侥幸因为这场“地震”活了下来的幸运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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