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有尖牙刺入了皮肤,折磨着身心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被抽走。本来就已经湿透的衬衣又被另一种温热的液体再次浸染一遍。靠着路灯,仰着面孔的耶格尔就像一个破碎的陶瓷娃娃,雪白的面色和翡翠般没有焦距的瞳孔,罪与美总归交融在一起,让人看到居然想再亲吻一遍。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眼前浮动着的暖橙色的光,好像是童年时站在黄昏的庭院里倒着水果茶的母亲,又好像是一个清冷的大屋子里的壁炉火光。
“不用害怕,雷雨已经过去,明天也是晴天。”
“不用害怕,有我在。”
本来伏在自己颈间贪婪地吸食着血液的头颅突然被狠狠甩开,艾伦用最后的力气眨了眨眼,他看见了一双更为恐怖的,充血的眼睛。
挣扎到极限的意识正在退场,恍惚间有银光闪过。紧接着有人将手腕扣入他唇口,血液从刚划开的伤口中涌出,流过他的唇齿,甜腻到令人窒息。
灵魂像漂浮在半空,游离着看不见自己。下一秒又发觉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额角好似有伤口隐隐作痛,这时候却有人靠过来,吻住他,作为劫后余生的奖励,安慰,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的美梦。
我记得你。
你叫利威尔。
第十章
船上摇曳的灯火落在女子黑色的面纱上,她闭着眼,双手摊平悬在面前的木桌上方。信纸在铁盆里燃烧起来,黛黑色字迹慢慢被火焰吞噬。待到燃纸成灰,暗色的碎末漂浮起来,蹭过她的手掌,磨过她指腹的纹路,又洋洋洒洒落回了桌面。
“您看到了什么?”
声音的主人方才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占满污渍的大衣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迈,不过他的头发依然整齐的束在脑后,任何倦容都无法掩去他眼中的清明目光。
“难怪先生这么急着返程回伦敦。”
她这么说着,将尚有余温的灰尘拢在手心,又任它们从指缝滑落,重复这样的动作。甲板上水手的吆喝渐渐褪去,海浪来回推搡着这艘运送着枪支和烟草的快船。女子的话语在木板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显得格外鬼魅神秘。
“艾伦他……还好吗?”
“尚有一丝气息,不过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难逃一劫。”
男人沉默了,攥起的拳头表露出他的愤怒,再次抬眼时那目光已然变了副模样。相对无言的时间被他用来平复或者说…计划报复,双重人格的快速转换就在想象出他最宝贵的儿子命悬一线的场景时被按了开关。
女子已经习以为常,在不带入个人感情的前提下,巫师从来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斗争。她看到并且转述场景,就像一场交易。虽然平心而论,她很喜欢书写那封刚才被烧掉的信件的年轻人。
“幻镜里的雾气实在太大,我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先生。不过……有个名字倒是被提及了。”
“谁?”
“利威尔。”
1882.4.5 London
“过了零点,正是午夜。不来狂欢吗,利威尔伯爵?”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给你的答复。”
两人露出尖牙,野兽厮杀前的气息如飓风降落。两道黑影在半空中相撞又分开,以人类肉眼无法分辨地激烈过招在半空中闪过,又转到屋顶上追逐。
“收下了吗,来自我们氏族的空白战书?”
“我记得上个世纪有过同样的场景。”
男人以冷笑回应,利威尔追得很紧,但还并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他欣赏着昔日最强的血族伯爵,现在最平庸的氏族的王,红了双眼,青紫色的血管布满他的眼下皮肤,他眼中冰冷的敌意让人不寒而栗。不过发起战争的人必然心怀把握,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将自己鄙夷说给他听。
“利威尔,不吸食人血的你已经大不是从前的野兽了。你的视野,嗅觉,尖牙处顶级的欲望都在退化,变得温顺,变得安于现状,变得容易满足。”
“你必须得承认,现在的你,根本不是称职的对手。”
“所以比起对手,变回血族应有的样子吧,和我们氏族一起的话——”
雨停了。利威尔站在社区教堂的尖顶上,从他背面看来,背景是漆黑的天幕,青色的月牙和大本钟模糊的影子。他的面容白如陶瓷,他的站姿就像优雅的雕塑,他的手扶着十字,就像在俯视一场末世绝景。
他从不记得自己是懂得温柔的人,直到有某个人眼眸告诉他应该那样做。
“闭嘴。”
》》》
利威尔回到原来的街角的时候,埃尔文正在原地焦急地渡步。由于让所有人类封闭对特定区域真实视觉的咒术,埃尔文并不能看到艾伦的状况。但仅仅凭韩吉的脸色,他敢肯定状况很糟。他们交换了眼色,利威尔半蹲下来,看着青年颈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动不动的艾伦就像已经死去了一样,他倚着路灯,胸前的衣襟上盛开了一大朵以血构成的曼珠沙华,暗红色的甜腻液体依然在慢慢流淌。被雨淋湿的人有着残余血迹的唇线,挺拔的鼻翼,被拉下的衬衣口落出好看的锁骨,这么一个漂亮的人,正在消逝着生命,这一幕定格在利威尔的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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