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得听到他的一句夸赞,便没将我已不是秀才的事全盘托出。笑着转了话头“好啦,既然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了,便不必站在大门前叙旧。”
☆、第三章
进屋不多会儿,下人便来传唤“小公子,门外一自称是顾孟言的要见您。”我站起身,叹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宋清在旁关切的问“弟弟这是怎了?唉声叹气,若是不想见回避了就是。”我心中一暖,人间自有亲情在啊。可这人是不得不见了。
一出门,便见着了他,一身素衣,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透着一种病态的白。
“宋兄,别来无恙。”他竟主动朝我打了招呼,我回礼“顾兄怎的今日来访?”
他莞尔一笑“不知怎的,我中榜了,京城张员外派人来向我抱歉说是他喝了酒头眼昏花的,看漏了我,真是世事不可料啊。”我心中一缓,“那当真是极好的。”
他又望向我“宋兄预备何时进省城入太学?”我心下一凉,只得硬着头皮道,“暂未想好。”他突然一吼,“宋元朝!你还要瞒我到何时?”
我慌乱道“何事瞒你?”他冷哼一声,道“宋唐,你我当年一路进京赶考,一路对我照顾有加,我以为你与那些纨绔子弟终究不同,谁知你竟也如此!”他拂拂衣袖,一身正气,接着道“我不中榜自是我学术尚且不精,何须你走后道替我去求?以为我这样会感激你吗?”我面色难看起来,“倒不是企图你的感激,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我很可怜是吗?”又话锋一转“既然你已为之,我便受了,只是你我以后不必相见了,就此别过。”说罢便抬步离开了,我留在原地,还未弄清缘由,便失去了一位友人,只想是他刚正不阿,不愿与我这类人为伍罢。
转身,府里的丫鬟个个都趴在门后,想必已偷听了十之八九,“趴在这做甚?没活干了?”我佯装怒气,“小儿,他说的是真的?”小道上走来的正是家父宋津,“是真的,是儿子学术不精不够格,下次科考定会竭尽全力以求榜上有名的。”
谁知他摆了摆手,“考不上便罢了,世人皆求仕途,功名,利禄,却不一定事与愿违,不求你在这条路上有所作为了,也好,为官之人需抵挡诸多诱惑,我儿定能在别的行业有所作为,爹不强求你了。”不知为何,我只听出无限的无奈,细看之下,他也老了,眼角刻满了皱纹,根根白发分明的穿插在黑发之中,尤其显眼,多年在外奔波,一说经商,外人面前风风光光,又有多少辛苦蕴于其中?
我急喊,“爹,你去哪儿?才回便又要走了吗?”身后宋清回答道“码头有批货被扣留,得去看看,弟弟,读书行不通便罢了,换条道走指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和你们一起经商呢?”
“哈哈哈,”他大笑两声“也未尝不可,只是家中母亲还得你劳心啊。”我想想也是,便作罢,目送他们远去,转身回了府。
一连在府中嫌玩几日,都无事可做,于是出门溜达溜达,在街上行走耳边竞相涌进诸多不堪言语,我只当听不见。
坐进茶馆里,那些话却不得不听了。
“这宋元朝竟还敢出门?夺人功名,还贬低顾孟言,还敢如此悠闲坐下饮茶?”一名人说道。
“这你就说错了,事实啊,是这样的,两人啊本情同手足一路进京赶考,这宋元朝嫉妒顾孟言的学识,便使了下作的手段,致使顾孟言啊,名落西山,这宋元朝良心发现于是啊将自己的名额让给了顾孟言,顾孟言又刚正不阿,不愿接受嗟来之食,于是上门找宋元朝理论,两人大吵一架,恩断义绝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听着这人说的还有四分真,我竟还有些许感动。
旁边突然一人解剑拍桌“胡说,宋元朝不会使下做的手段”我一惊,感动的望着发声之人,竟然还有人相信我,“明明是宋元朝这人是个短袖!为了功名诱惑考官,才,才让他榜上有名”我“……”
众人连连附和,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我垂眸饮完了手中的酒,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靴,不染纤尘。
“你一点都不反驳吗?那些话?”头也不抬,便知是谁,回道“真真假假又如何,况且他们说的不无过错,确实是我抢了你的名额才有了后续之事。”他冷哼一声,快步走了。我将酒钱放在桌上,也抬脚离开了,出门他却还等在门口,我现在才看清楚,他竟戴着长纱斗笠,估计也是害怕街上的流言蜚语吧。
我欲无视走掉,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力道大的我几乎怀疑这是不是本人,直到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他才放开我。
“是顾兄先说互不招惹的,如今这番,又是为何?”他摘下斗笠,坐到石凳上,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显然不准备回答我这个问题。“如果没别的事,我便告辞了。”他又站起身“慢着,”他快步走到我面前,望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顾孟言最看重功名?”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每个人所在意的东西都不同,我自是不敢揣度顾兄心中所想。”他又冷哼一声,“当天约定作废,你可以回去了。”说完不等我有所反应便将我推出了门外,我一头雾水,什么约定?难道是那个从此不相见的约定?这么幼稚的像小时候你不喜欢我我们就绝交的约定他也当真?我笑了笑,抬脚回了府。
一路上不乏流言蜚语,我也觉得仿佛没有那么难听了。
几天后,我在府中听到顾孟言已考取举人的消息无半分意外,他的学识理应受到重用,倒是也不辜负我的好意了。
我端着午饭来到了母亲门外,伸手敲了敲门,便推门而进,“母亲,午饭时间到了,我进来咯。”意料之中不会有半分回应。我走到母亲床旁,将食盒放下,三年了,母亲已昏迷三年了,日日靠着稀粥续命,身子也一日日干瘪下来,自从三年前母亲跟随父亲出海翻船勉强保住了母亲的性命,却是再也没有醒过来,大夫的意思母亲是再也无法醒过来了,偏偏父亲不信,大哭一场后,记忆中便停留在母亲还一直活着的自我催眠中,我和兄长二人便一直不点破。
我望着床上安静的躺着的人,人人都夸我母亲福气好嫁与了我父亲,在最美好的年华中,享尽父亲的宠爱,人也像越活越年轻般,越发容光焕发,当年稚嫩的美丽少女添了岁月的成熟更显标致。但是现在,只剩面黄枯瘦,寻不到半分美丽的影子。“母亲,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父亲,快撑不住了。”我抹抹眼角的虚泪,端起粥一勺一勺的喂了起来,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边喂边将近日一些奇闻趣事说给她听,如果母亲还有意识,也会觉得有趣罢。
从母亲房中出来,下人通报说有一女子要见我。我思索过后近日不曾结识什么女子,却也耐不住好奇,回道,“让她在客厅坐坐罢,记得倒茶,我随后就去。”
☆、第四章
我来到客堂,却没有见到人,以为是走了,欲回,身后却响起了一柔糯糯的女声,“长安城那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我回头,“是姑娘要见我?”意外的,觉得她有点眼熟。
那名身着一件青蓝色广袖长锦衣,脸上蒙着一层雪纱的姑娘向我微微欠身,“长安城那日,幸遇公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多方打听,特来感谢公子。”
我还礼,微微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不值一提,换作任何人遇此等事想必都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她这样一说,我倒想了起来,进京赶考初到长安城那日,我与顾音路过一面摊,听见女子的呼救声便去瞧了瞧,那面摊主人抓着一名女子正欲侵犯,女子面容凌乱,衣衫不整,脸上已肿得左右不对称,想必是奋力反抗才遭此毒手,竟打女人,我宋元朝当然不可袖手旁观!
于是与那名面摊主人理论了起来,后实在受不住他一连串的出口成‘脏’只得赔了几十两草草了事,那时并未细看那名女子的面容,如今一看,倒是有几分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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