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顾慎之面色森然,仿佛从牙缝里咬出了那个名字,“李、金。”
李金挡在沈千和与顾慎之中间,沉默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顾慎之。顾慎之带来的下属几乎全是由李金一手栽培起来的精锐,此刻见自己的负责人公然叛变,一时哗然。
“吵什么!”顾慎之一声怒喝,“对待叛党的规矩是什么你们都忘了?!”
下属们这才噤了声,陆陆续续地抬起枪口,对准了沈千和以及与他站在一起的李金。
顾慎之脸色冷如冰霜,突然毫无预兆地抬手砰砰几枪,沈千和周围的几名部下立刻应声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了李金和沈千和。
“你从老爷子那辈就开始辅佐顾家,现在说叛就叛了?”李金于他而言,除了是二号库的管理人之外,亦是良师。顾慎之心中仍念着一丝旧情,怕贸然开枪误伤他,只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手|枪,想要问个明白。
“少爷,我当初欠他父亲一条命,他父亲已死,这欠下的一条命,我只能还给他儿子!”李金目光中划过无尽的遗憾和歉疚,却并无悔恨。他对着顾慎之惨然一笑,忽然出其不意地抓住沈千和的后颈,纵身一跳跃入了海中!
这变故实在太过突然,顾慎之咬牙对着沈千和的一抹残影开了两枪,只听见一声闷哼,还未看清自己究竟打中了哪里,那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码头上。
“哈哈哈哈哈!顾慎之!你有很久都没见过林禾风了吧?是不是还挺想他的?”沈千和的声音从码头下方传来,他飞快地报出了一个地址,“去那里看看吧!那里有我送你的一份大礼!”
沈千和的声音戛然而止,顾慎之冲到码头的围栏边向下看去——海面风平浪静,像是从未有过沈千和和李金的影子。
“其余人给我搜。”顾慎之铁青着脸,交代完下属后毫不犹豫地调头走向自己的车,“王孟跟我来。”
他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突然克制不住地全身战栗起来——沈千和意外脱逃的事实并未给他造成太大的冲击,此刻他的内心全然被另一个恐慌牢牢摄住。
林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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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和给出的地址位于C城西郊的一座已被废弃的疗养院内,顾慎之赶到时已近黄昏十分。夕阳将路边虬结的黑色树影投射在老楼的外墙上,几只乌鸦在树干上发出嘎嘎的干瘪叫声。
这栋疗养院早在十年前就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而遭到废弃,此刻早已人去楼空。老旧的铁栅门上早已无锁,顾慎之和王孟没费什么力气就走了进去。两个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响起,此刻夕阳已落入地平线大半,只能看到斑驳的墙壁上挂着几张褪了色的宣传海报,屋里的陈旧设施渐渐变得昏暗不清。
走廊两侧的房间大都屋门大敞,唯有最尽头的两间房门紧闭。顾慎之和王孟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了点头,悄悄地拉开枪栓,举起枪,脚步轻巧地贴到了门边。顾慎之侧耳听了一会儿门内的动静,突然出其不意地一脚踹开了屋门,动作行云流水般举枪对准了前方!
他看清了屋内的景色,心里猛地一沉。
许如茵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裙子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血迹。王孟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她似乎还有点呼吸,在王孟的怀里睁开眼睛,眼神亮了一下,却说不出话,只艰难地动了动满是鲜血的指尖,指向了隔壁的房间。
顾慎之哪里还等得及她的提醒,在看见许如茵的那一刻他的心就重重地跌进了谷底,他几乎是脚步未停地冲向了隔壁,一脚踢开了那扇残破不堪的老式屋门,顿时灰尘四溅,木屑翻飞。
他顿住了,听见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碎裂的轻响。
屋子正中央,重重叠叠的黑色铁链捆缚着一个形销骨立的“人”。
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仿佛只是一个披着薄薄人皮的骨骼,黑色的头发长及肩头,两只皮包骨头的手臂青筋暴露,针眼密布,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血管,而针眼附近的裸露皮肤已经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溃烂。
他的身边散落了一地大大小小的针头和注射针管。
顾慎之踩在刀尖上一般,一步又一步,艰难而痛苦地向那个黑色的影子挪动了脚步。他剧烈地喘息着,肺管里仿佛被人硬塞进了一个烧红的烙铁,每一口呼吸都让他痛彻骨髓。
他终于挪到了那个黑影的身边,颤抖着抬起了那个人冰凉的脸,他的手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电光火石之间,那个人突然睁眼,张口就朝顾慎之的手咬了下去!
他紧紧地盯着顾慎之,漆黑一片的眼底充斥着憎恨、狂暴、以及万蚁噬骨般的怨毒。顾慎之的右手被咬得鲜血淋漓,却早已感觉不到痛。
那个人昔日温润如玉的眉眼与此刻这张唇边带血的脸渐渐重叠。
顾慎之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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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如茵当夜便离开了人世,她被一次性注射了太大剂量的毒品,能撑到顾慎之他们的到来就已经是个奇迹。而沈千和摆明了要折磨林禾风一般,将他绑起来,一天又一天,加大着注射的剂量。
顾慎之不知道林禾风是怎么度过那些天的,在他把全部身心扑在沈千和及其余党上时,却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顾慎之把林禾风带进了四号狱。他也只能被关在四号狱里。
海|洛因的复吸率高达95%,而林禾风在短时间内被接连注射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剂量,几乎没有戒掉的可能。
顾慎之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海|洛因的戒断反应令人生不如死。毒瘾发作的时候,身体一会如坠冰窟般冷得发抖,一会又像是站在火山中心一般皮肉烧灼。与此同时,心脏如同被人紧攥住一般无法跳动,全身的骨头缝隙仿佛有数以亿计的虫蚁爬动啃食,各个器官痛如刀割。
林禾风被束缚带捆在床上的时候,因为戒断反应而痛到生不如死的时候,溃烂的伤口无论用什么药物也无法再愈合的时候,顾慎之都在他的身边。他抱着林禾风,陪着他,哪怕肩膀和手臂被发狂的他咬得血肉模糊,就好像这样做了,自己就能替林禾风承受一点痛苦似的。
可林禾风早已经不认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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