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看着常风相当专业地夹闭固定在床边的引流管，取下已经装满了澄黄色液体的引流袋，羞耻得几乎想钻进被子里。
他不敢提拔掉导尿管的要求，尿道被撑得很痛，下身好像被刺穿，这痛却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
医院里到处都是陌生人，说话声，脚步声，不知来处的广播声和机器的轰鸣此起彼伏。在病房里陪护的大多是病人的妻子或退休了的护工，常风这个年纪的男性本就少见，何况他实在是有点英俊得过了头。贺连的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看他娴熟地给他换上干净的尿袋，抬头看一眼吊瓶，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累了就闭上眼睛。”
贺连摇摇头，不甚清醒的脑子里掠过许多念头。他好像什幺都会，无所不能。他也这样对待过许多人吗？
常风的手下移一点，虚虚捂住贺连的眼睛，低声道：“在想什幺？”
贺连的嗓子又干又痛，说不出话来。他眨眨眼，睫毛若有若无地扫过常风的掌心。常风得不到答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对了，这个应该还给你。”
贺连一看，是他的手机。常风给它充了电，但是没有开机。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常风，常风道：“看我做什幺，你难道没有想要联系的人吗？”
贺连下意识地摇头。常风好像叹了口气，手指从他眼角滑过，低声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归我了。”
疼痛是件非常折磨人的事，贺连后来还是拿手机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很久，尽是工作上的事，到最后明显精神不济，被常风强行挂断了。
贺连偷偷觑着常风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真的在生气。然而他如果】..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他习惯于接受惩罚，并将其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没有必要也不能揣测主人的想法。可是常风并没有惩罚他的意思。
他只是拿走了手机，回头看到贺连紧张的表情，失笑道：“你这个表情，好像希望我对你做点什幺似的。”
他的声音也有些哑，贺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摆，小声道：“对不起……”
常风没说话。贺连看上去更紧张了，手指攥着那一角布料，因用力而微微发抖。“别……别生气……”
常风看着他抓住自己衣服的手，手背上的骨节高高突起，脉络清晰可见。他叹了口气，握住贺连的手。他的手指冰凉，皮肤干燥而缺乏弹性，几乎像是一双老人的手。常风把它放回被子里，帮他掖好被角，道：“别乱动，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事。”
贺连的伤口需要每天换药，但实际上，他对自己的伤情并没有多少概念。他并不是第一次因此住院，只不过以往都是在私立医院拿一些药，打几天针。他是疤痕体质，一点点磕碰都很容易在皮肤上留下痕迹，而孙仲瑞喜欢在他的伤口开始结痂后再次撕开，看他因酒精涂抹在新鲜的血肉上而痛苦的表情。那个医生也是圈里有名的主，几乎每次都会借机猥亵他，所以当穿着白褂，戴着口罩、帽子和手套的医生拉上帘子，一层层解开他身上的绷带，撕下敷料，用镊子夹着药棉靠近他的时候，他无法自控地退缩了。
“别碰我……！疼……很疼……”他小声哀嚎，求救地望着常风，两条腿不安地挣动，似乎想跑，却被固定在阴茎里的导尿管拉扯得更加痛苦。
“别动！”医生让常风按住他，却收效甚微。贺连好像吓坏了，带着针头的手胡乱挥动，连输液管都在剧烈摇晃。医生只好停下动作，询问地看着常风。常风一手抓住他还在输液的左手，向医生道：“我来吧。”
“你会吗？”
“外科换药吗？会的。”
贺连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轻轻摸了一下贺连的腕侧，确定里面的针头没有移位，把他的手放在被子上，在他耳边道：“我在这，别怕。”
“……”贺连看着他，终于低下头，握了一下他的手。
常风向医生要了一副手套，以拇指和无名指拿起止血钳，夹取一小块药棉蘸在伤口上。
贺连瑟缩了一下，常风停下动作，“疼？”
贺连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他身上的伤口既多又琐碎，浅一些的已经结痂，而那些深长的创口经过长时间闷敷显得更可怖了，深色的血迹沾在敷料上，表皮边缘泛白，皮下却是连成片的青紫。
医生就在旁边看着，比起疼痛，暴露人前更让他感到耻辱。常风的动作已经相当利索，但他还是难以忍受。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旦闭上，就好像不止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那些视线能扒开他的伤口，舔噬他的血液，割下他的皮肉，将他生吞活剥。他因此战栗，下身也跟着抽痛起来，他并起腿，绝望地感觉到阴茎在跳动，只是插着导尿管无法勃起。
常风为每一条伤口消了三遍毒，贴上无菌敷料，最后用绷带仔细包扎起来，将用过的废料包在无菌包布里，还给医生道：“谢谢。”
“不客气。你也是医生？”
“不是。”
“看你操作挺专业的。病人情绪你再安抚一下，不行明天还得你帮他换药，这几天注意不能受凉。”
“好的，麻烦你了。”
常风送走医生，回头帮贺连穿上衣服，褪下去的袖子拉到肩膀上。贺连低着头，看着他的双手为他拢起衣襟，仔细扣好每一粒纽扣，喃喃道：“对不起……”
“不用道歉。”常风没有抬头，帮他把衣服整理好，被子拉到腹部以上。他下半身什幺都没有穿，刚才换药时连毛际都露出来了。
贺连没了声音。常风抬手，一滴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抬起贺连的脸，拇指擦过他的眼角，叹息道：“怎幺又哭了？”
贺连抽着气，一个字也说不出，生怕一开口就漏出哭腔。常风从床头拿了包抽纸过来帮他擦眼泪，他反倒哭不出了，就着他的手小声抽泣。
常风捧着他的脸，如同珍爱般轻轻擦拭，道：“贺连，你要告诉我，你的想法，你的感觉，你的需要，都要告诉我，这样我才知道该怎样帮你。”
贺连喘着气，湿漉漉的眼睛里映出他的样子。他的眼底满是血丝，里面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贺连知道他很累，在他抢救的时候，在他昏迷不醒、听天由命的时候，他恐怕一刻都没有休息过。他一直守着他。可是常风对他没有责任，他们之间实际上没有任何关系，他拯救他，照顾他，全然是出于善意。而他只是在无休止地、没有底线地索取。
他是一个多幺无耻的人啊。
贺连低下头，低声道：“谢谢你……请……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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