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波起（1 / 1）

第六章 风波起

西南苗疆，大雾弥漫的深山中，忽有一处，像水面落了石子，却是平地里起了一阵大风，把雾气猛烈地吹散开来，刮得参天古木都猎猎作响。

这大风如它起得般莫名，此刻亦莫名地一停，雾气重新弥漫回来。方弥漫不久，雾气就又无风而动，勃勃汹涌，汇聚起来。亏得此刻四野无人，若得苗民见到，定得俯首跪拜，因这天地造化般的动静，绝非人力可为，定是大巫在起咒。

半柱香的功夫间，雾气就在天空东北面汇成一团巨眼状的云雾，这巨眼云雾在不断翻滚中猛地炸开。此时密林深处的一个削壁里，一群身戴繁重祭祀银器的苗人们聚成一个环形，伏倒在地。他们围聚的中心是一个坐在巨大的头骨堆上的青衣老者，老者终年长闭的眼睛在巨眼云雾炸开的同时，猛然一睁。

“看到了，是蛊王的伴侣蛊。”老者清癯消瘦，脸上满是巫纹，一头白发用麻编起，他嘶哑着声音开口道。

“怎幺可能？大巫是说前几天您感应到的那个蛊王的气息，是有人用蛊王炼出了蛊王的伴侣蛊？可是之前占卜的情况都是蛊王已经不存在了啊。”青苗的族长不可思议道。

青苗的大巫复又闭回双眼，皱着眉寻思了片刻，缓缓地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有极大的可能，是当日炼蛊并没有失败，有人把蛊王偷走了，然后使了手段扰乱我们的占卜。若真是这般，那前几日该是这贼人按耐不住把蛊王启封，拿出来炼了伴侣蛊，终于露出了痕迹，被我察觉。”

“岂有此理，这贼子太可恶。”族长恨恨地说。周围还伏趴在地上的青苗精锐们也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大巫却没有愤恨的样子，他竟似喜悦一般，“这也意味着蛊王还在，这比什幺都重要。我们会找到这个贼子，夺回蛊王。”

青苗族长随其他人一样伏倒在地，“我等定将这贼子碎尸万段，夺回蛊王。祈求大巫指点方位。”

大巫立起来，满脸肃容地一挥长袍，“向北。”

*

李寄最近有点嗜酒，日日抓着胡桐非喝个几盅。待得微醺，和胡桐非两人回自己的破落小院闲聊，总要摸得几手豆腐才放胡桐非回家。胡桐非自那日与李寄欢好后，两人感情虽升华无数个台阶，胡桐非的那处却是受了大伤，怎幺也得养将一阵。是以两人过上了摸摸小手、揩揩小油的热恋时光，倒也甚是甜蜜。

这天午后，李寄与胡桐非在林间狩猎玩闹归来，照常又去镇上东口的小酒馆喝酒。一碟花生、一碟芸豆、一碟牛肉、两壶小酒，都是老几样毫不新鲜。今儿新鲜的倒是往常门可罗雀的酒馆竟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且俱是生面孔。

这些陆陆续续进来的外来人风尘仆仆，似乎是不知为何都路过此地，打算歇歇脚。胡桐非和李寄对视一眼，都开始暗自打量起来。但见这些人或五大三粗、或矮胖猥琐、或老态龙钟，衣着穿戴各不相同，行径间疏远戒备，显不是同一伙。相同的是这些人腰间或有刀剑斧枪、或有包黑布的长物，显均有武器傍身，而太阳穴都高高隆起，不可小觑。显然是一群江湖客了。

正在胡李二人讶异的同时，门外又不知打哪来了个说书的先生，看这店里人多，遂与老板商量能否借这地方揽揽生意。老板是个爱热闹的，也没提收他份儿钱，就爽快的答应了。

这说书先生于是放下肩上的包袱，拿出锣鼓咣当敲了几下，又打了两下竹板，开始说道起来。此刻他口沫横飞地开讲，讲的正是当今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的首次交手和他们的风流韵事。胡桐非和李寄收回打量那些江湖客的眼神，和众人一样，也开始津津有味地听起来。

待得这书说完，大家都纷纷叫好、慷慨解囊，几乎每人都给了几文钱，那些江湖客更是出手豪阔，仍的都是碎银子。说书先生两眼放光，千恩万谢的收下，也坐下开始喝点小酒，润润嗓子。

胡桐非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故事里，他双目含光，一脸羡慕地对李寄说，“太有滋味了，我小时候就梦想着，有朝一日我成了武林名宿，那该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自在啊。大哥呢？大哥武功不俗，可想过去江湖闯荡，可曾有过什幺江湖梦想和夙愿吗？”

李寄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弟弟莫笑，我曾想过开宗立派，成为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边上冷不抽来了一声，“大言不惭。”

李寄和胡桐非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是满身横肉的矮胖子，身高和身宽几乎一样。和他坐同一张桌子的则是个身上半点肉都没有的枯瘦老叟。这俩人默契十足地冷眼地撇着他俩，眼里全是不屑。

胡桐非咣当一声用力把酒杯砸在桌上，起身喝道，“哪里来的泼皮，管你小爷的闲事。”

矮胖子本就好色，见这青年长身玉立，分外标致，不由出言戏弄道，“这穷酸地方还有这等美丽的小娘子，扮得什幺男装，不如和爷回去，爷在床榻之间好好伺候你。”

要知胡桐非虽然长得好看，可绝不女气，又兼得身体高壮，根本扯不上女流。知这胖子是故意辱他，胡桐非怒极反笑，抬手就攻上去。

胡桐非与李寄切磋胡家拳法数月已进益异常，此刻身边未带兵刃，遂想也不想长拳一出，攻向那矮胖子的面门。胖子夸张地大笑一声，抡起背后的斧子就迎了过去。他功夫稍逊胡桐非一筹，此刻仗了兵刃之利，与胡桐非打了个平手。

桌上枯瘦老叟纹风不动，盯着李寄。这老者身形枯瘦，面部凹陷，几若干尸，看上去让人瘆得慌。若仔细点看还能发现，他身上并无兵刃，但五指指甲颇长，指尖泛着幽蓝，明显炜了剧毒。老叟余光察觉到一处破绽忽然爆起，不往李寄这边来反而去攻胡桐非。李寄看老叟要和矮胖子夹攻胡桐非，大喝一声，“老贼看拳。”起身袭去。

这老者之前就看出他没有内家功夫，压根没把他看在眼里，只抬臂格挡。却不想李寄拳势如雷还快如闪电，老叟被当胸一拳震得飞出，摔到自己原先喝酒处，桌椅被均压倒在地。老者内府一片翻腾，口里一甜就要吐出血来，他赶紧忍住血往回咽，吃了这个闷亏。

枯瘦老者功夫比矮胖子高，哪知刚一交手就吃了亏，他见势不好，已萌生退意。他老于江湖，转瞬间心中已有计较。此刻但见他不退反进，就着落地处的距离优势，再次直接上前与矮胖子围攻胡桐非，想先合击伤得一个就退，这样对方心有顾虑也不敢追来。

他与矮胖子行走江湖多年，合攻之法早已默契十足。矮胖子见他来助便不再顽攻，招数均做让胡桐非束手束脚之用，真正的攻势在枯瘦老叟那里。此时枯瘦老叟也不硬碰硬，直攻些刁钻古怪、正常人的骨头没法反转防御之处，果然转瞬就要得手，李寄不及细看已飞身抢上，为胡桐非挡了这一爪。

枯瘦老者阴阴邪笑，也不继续，拉着矮胖子就走。遁走间他俩的对话声越来越小，矮胖子质问道“大哥，咱怎幺能就这幺走了？”

老者大笑，“那小子巨力，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且避他一避。他今日中了我毒中尸鬼这一爪，就算缓得过今天，三日之内也必死，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多得三日的光景，算是便宜他了。”然后越说自己越得意，高声地喊道，“小子，叫你死得瞑目，我兄弟俩是蜀中三鬼里的毒中尸鬼和色中饿鬼，你黄泉路上再去找我们吧。哈哈哈哈！”

胡桐非听到敌人远走前的对话，急忙拉过李寄的身子一看，只见五道爪痕从左胸裂下直至右腹，伤口外翻，血肉模糊，伤口处一片黑红。胡桐非一呆，他一寸一寸地看着这些怖人的伤口，脑子里回荡着适才那句“三日之内也必死”，嘴巴扇乎了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李寄看他呆若木鸡的惨痛模样，心里一暖，揽住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别怕，哥没事。你大哥我天怕地怕就不怕毒。这里人多眼杂，咱也别声张，偷摸地回去，只当根本没中毒，被什幺神兵铠甲保卫住了之类的，莫要让人知道大哥的这个本事。”

“当真？”胡桐非喜极而泣，他狼狈地抹了抹眼角的两滴泪，开始止不住地傻笑，怕被人发现，又拿袖子挡住脸，假做在颤抖哭泣。

胡桐非跟老板结了银钱，扶着李寄回他的猎户小屋。李寄解下衣衫，取出伤药让胡桐非帮上。胡桐非只见适才的黑红已然不见踪影，伤口处都是鲜红的血肉，笑道，“这是哪般功夫？大哥身上全是谜呢，神秘极了，桐非和大哥好了这幺久，还是觉得很受吸引。”

“这其实是因为……”李寄欲讲解给胡桐非听。

胡桐非赶紧打断李寄的话，“不，不要告诉我，各人都有自己攸关生死的辛密，不能轻易说给别人听的。少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就多一分安全。”胡桐非老是怕李寄太过实在，抓住各种机会想把他调教得精明一点，不要轻易吃亏上当、暴露命门，对象是自己也不行。

李寄眼里柔情一片，“我与桐非早成一体，桐非不是外人。我们无话不可说，你想听什幺我都告诉你”

胡桐非嘴角一抿，眼珠子转了半圈，说道，“那我想听你说爱我。”

李寄哈哈大笑，“爱极了呢！”说罢捧着胡桐非的脸就亲了两下。

胡桐非想起之前的事还是后怕，“你怎幺那幺自然就冲到我前面啊，你要是就这幺没了，我，我，我可怎幺活？”

“桐非遇险，大哥怎能不救。大哥早就说过，要护你一世的。看桐非有难，大哥这身子比大哥自己还着急，自然而然地就过去挡了。大哥皮糙肉厚又不畏毒，以后这种冲在前头的事都交给大哥，，桐非只管在后面攻击就行。”李寄深情地道。

其实李寄没有告诉胡桐非如果└】..的是，他身上有了李寄的伴侣蛊后，这蛊对胡桐非的约束是床笫间欢愉和不可变心会死那一套，对李寄自己的约束则是会不由自主地去保护胡桐非。这蛊时间越长、两人感情越深，则效力越大。再得久些，哪怕李寄不在跟前，也能代胡桐非承受他受到的伤害，而两人受到的增益则会平分。

伴侣蛊对主动施展者只能说是百害而唯一利。这蛊下之后对李寄是极为危险的，因为如有人知道这中间的秘密，要谋害李寄，直接弄死胡桐非，李寄就能半死，反之李寄若先死，胡桐非的蛊即除。李寄对这些清楚得很，可他当时下这蛊时连犹豫都没曾有过。这次是他下伴侣蛊后第一次为胡桐非受伤，身上却觉不出多疼，只感到身体里洋溢着保护住伴侣的尊严感和为伴侣付出的快乐感。

李寄又道，“这次受伤，全赖大哥平日只图与你厮混，懈于武艺了。也算一记醒钟，来日需得勤修苦练、不断进步，方能成人上之人，始护得你周全。”

胡桐非终日闲混不堪习武的辛苦，从未得过如此可以悉心依赖之人，虽知俩人都还武功微末，但此刻深情相拥，却是幸福无比。他心里起了一点念，想要好好磨砺自己、长进长进，免得大哥来日维护得太辛苦。

李寄抚着他的脑袋，继续说，“至于今日那两只小虫，大哥有办法收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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