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求不得（1 / 1）

第十四章 求不得

一行人终步入北漠地界，今日日落前即能进入银州城。虽仍未见连天的黄沙，却也气候极燥，草木稀疏。

一夜未眠，李寄身子未乏、心下忐忑，他昨夜才觉与李继迁如漆似胶，今晨又恍如生人。无边的车队绵延在两人之间，中间隔着的不止是扬起的尘土，还有地位的悬殊，更重要的是，心与心的距离何止万水千山。李寄垂目看向自己的双手，昨夜的触感仿佛仍萦绕在掌间，细一回味，又只剩下一片空寂。

李寄坐在马鞍上，望着前方那辆奢华的马车，对方的冷若冰霜，让他在这十一月的冷风中瑟瑟发抖，宛如未曾习武的普通人。又能如何呢，他只能端坐在马上，木然地随着车队行走。半晌回过味来，他紧了紧衣衫挡住灌入的冷风，身子仿佛暖和了一点，心里还是一片冰凉。

*

都说天下武如果└】..功出少林，可是少林寺于后周显德年间被废，从此一蹶不振。其后继任主持宏泰方丈四处奔走，更收了两个了不得的徒弟。其大弟子智浩，佛法与武学均造诣高深。而作为智浩禅师俗家师弟的当今武林盟主，武艺早就登峰造极，他匡扶正义，舍己为人，已成为当今武林的中流砥柱。宏泰方丈圆寂后，在他这两个徒弟的影响下，少林的名头又渐渐大了起来。应天府，就因为是武林盟主的府邸所在，而成为中原武林人士心中的圣地。应天府城北一座大院——武林盟主府上，今日却发生了一件痛事。

“人死不能复生，盟主节哀。”当时武林盟主正在宴客，得知此事，席上的众人也只能干巴巴地道这一句。

武林盟主心中悲恸，人间至哀，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一家置身武林纷争中，树敌无数，从来都直面黑暗，不惧生死。可如今却是这最不与人为恶的老三莫名其妙地归了西。大儿子和二儿子武艺出众、嫉恶如仇，早是江湖成名的少侠，唯独这个三儿子长得和自己最像，却没什幺武学天赋，平时不学无术，于武学一道不慎热衷，却也因家传心法高明而得以行走江湖不愁，旁人也卖他武林盟主的面子不多加为难。谁料今日这孩子竟然被人抬棺进堂。

棺材板打开，那稚嫩的面容露了出来，从前红光饱满的脸庞如今一片凹陷冷白，早就死去多时了。盟主上前探查，他儿子周身并未见明显伤口，亦无中毒迹象，只全身枯瘦如柴，竟像被厉鬼活生生吸干精气一般。

“是谁？这孩子资质愚钝，心地善良，从不惹事。究竟是谁，下得这等狠手？”盟主恨声道。

“小公子的尸身是在城外三十里的官道边发现的，附近并无打斗的痕迹，只有些营火的残骸。”门人回报道。

“这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就在我应天府的范围内就敢杀我亲儿，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儿虽鲁钝，却也直勇果敢，必会反抗，怎会没有打斗的痕迹？” 盟主皱眉道。

“会不会是魔教的惊雷堂堂主步海，他一向与我武林盟为敌，上月还趁您未归上门挑衅，拆了庄院，重创了您的大弟子陶昕。小公子上回也是与他谋过面，也许知不敌就不反抗了。”旁边被宴请的侠客说。

武林盟主寻思了半天，否认道：“不会是步海。魔教与我盟争斗多年，步海一直冲在最前线，此人武功超群、阴险狡诈，却绝不是如此失智之人，就算他捉了我这不成器的孩儿，难道不是以此要挟我更有价值吗，怎会直接就地害了？况且他最重名气，自诩是武林宗师，最爱惜羽毛。这次毁我庄院、大胜陶昕、打伤盟里弟子，无辜家丁等却并无一人被他伤及性命。陶昕和当时在场的弟子们虽败于他，却对他的身手和为人大是敬佩。再者，听闻他经此一役，已得升任魔教右护法，更不会做些出这等暗地里残害晚辈、令人不齿之事。”

边上的侠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会不会是不识得令郎？不知江湖上最近有没有新出什幺吸人内力的高手？”

“魔教最近也没收什幺新的有名气的恶客，这等吸人内力和精气的邪门功夫，要是有，早就人尽皆知了。”

“三公子随行有没有护卫，这护卫可也受害？”

门人听到回复说：“护卫不见踪影，亦未见尸身。”

盟主听得大家嗡嗡地说，脑仁都疼起来，他厉声吩咐道：“查，给我彻查！绝不能这样白白死了，查个水落石出。待我知道凶手是谁，定要把他戳骨扬灰，祭我儿在天之灵！”

“是，盟主！”众人齐声道。

吩咐完这些，武林盟主挥退众人，自己呆呆地转头看棺内的尸体，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就算得报此仇又如何，他的爱儿，只能长眠地下，再也回不来了。

*

善巨郡之北、吐蕃以南的崇山峻岭中，屹立着黑苗诸寨。这里并不是黑苗世代居住之所，算是处新址。原来黑、白、青、花四苗传承三千余载，齐心协力共襄的盛举一直未克，渐有分崩离析之势。及至一百一十一年前，各苗终于爆发了一场内乱，无数精英陨落，普通弟子亦死伤掺重。起先是花苗生乱，伙同白苗齐逆祖制，欲把自家从背负的巨任中解脱出来，不再穷全寨百年之力炼蛊，更欲叛杀蛊王，独享蛊王能量以强化己部，称霸苗疆。

而后青苗被煽动得意起，又畏惧祖制，始终骑墙摇摆。唯黑苗一支拼尽全力，征战十载，终护住十代蛊王并平定了叛乱。此后黑苗元气大伤，却也得了蛊王的全心信赖，黑苗的巫蛊传承得与蛊王互通有无，终成诸苗之首。黑苗并不恋权，平叛后只期回复祖制的荣光，其后逐渐还权于各苗。花苗叛者众，全被诛杀，战力全陨，从此退为诸苗末席，再不敢生事端。黑苗如此一心尽忠，此役损耗甚巨，得十代蛊王指点，举族向北搬到了目前的新址。此处确有妙处，黑苗移居于此不过一百余年，实力已恢复如初。

那场血流成河的内乱早就随时光远去，当时参战的诸人业已作古，唯余黑苗嗜血修罗之名，及那尚存活于世的修罗本身，这修罗便是被各苗称为至尊老祖的黑苗前前前前代大巫。

黑苗外寨环绕着的长春谷里，是至尊老祖所居的内寨所在，此时内寨正中的端坐着一名鹤发童颜、满身巫纹的男子，男子身边环成一圈随伺了不少年轻的童子。只见随着他念咒声起，周身开始散发出金光，金光逐渐聚起一线，往北边延伸而去。

远在应天府左近的一处山洞里，黑苗大巫早已屏退左右，翘首以待。金线瞬间而至，砰地一声印亮了山洞，金光流转间，谷内的景象显现在山洞内壁上。黑苗大巫见状全身伏地，“黑苗本代巫者乌芒，叩见至尊老祖。”

至尊老祖通过金光看到地上伏着的人，回忆道：“乌芒，你是乌泉的小儿子吧，起来起来。上次见你还是你姐姐大婚，现在都当上大巫了。我闭关多年，却是不知年月了。你与旁人不同，是我直系玄孙，不需如此多礼，坐吧，直呼我高祖即可。”

黑苗大巫起身盘腿而坐，“谢高祖。我黑苗派的探路黑蜂已探得蛊王所在，现在还遇白苗大巫带领的队伍，我暂时与他们结成同盟，同取蛊王。夺蛊王一事事关重大，还请高祖示下。”

“白苗惯是人前笑靥如花、背后捅人一刀，最不可信。你若与他们联手，还需多加防范。我无法出谷，此次事关重大，就派身边的小童去吧。”黑苗老祖说完遗憾地看向身前的童子。

老祖正前方的童子跪地而出，“乌叶伺候老祖一百余载，早已超过自己的死期。多活的这许多年，是古神、亦是老祖赐下的荣光。乌叶此去定不负所托，为老祖迎回蛊王。可惜，乌叶再不能返，从此天人永别，老祖莫要挂念、悲伤。”说到最后，乌叶已经哽咽起来。

黑苗大巫知乌叶是老祖身边实力最强的尊者，心中大定。得他如此豁出性命来助，必旗开得胜。

黑苗老祖忽想起一事，“这次我出关，方看到你前几年留下的讯息，想让我帮忙探查族里失踪的一个小娃？”

乌芒回答道：“正是，五年前我外甥女生下一个女婴，亦是您的晜孙女。此女出生时光芒万丈，天生巫体，是传我黑苗衣钵的绝佳人选。谁知出生没几天，那些看护的纳西奴人们竟把她弄丢了。这女婴与我血脉太过接近，我无法探查，只能求助高祖。”

“天生巫体？这可了不得。虽已到晜孙，血脉对我而言也还是太近了。再加上已是五年之前的事了，我勉力一试吧。”老祖话音一落已经闭目掐指来算。

半晌，老祖睁眼缓缓地摇头，“自古至亲不可探，以我的修为，也只能查出这孩子还活着，而且离我们很远。但具体的就探查不出了。如果我们各苗和睦，还能请他苗的大巫帮着探一下，可如今咱们并没有铁杆的盟友。这天生巫体对各苗的诱惑又太大，更不可让外人知晓。你这趟出行，如能遇见兰巫，可试着求请他出马，又或换取什幺资源亦可。他与你姐姐有过一段情，不会加害她的晚辈的。”

乌芒心里憋了一口气，他从小见姐姐以泪洗面，知道姐姐等了多年没等到，最后还是嫁了旁人。他最是记恨兰巫，根本不想求他。但此刻老祖吩咐只能迎合，便道，“是，高祖。得知还在人世就好办，我也会嘱咐外围的弟子多加留意，在不让他们知道内情的同时，探查有无流落在外的苗裔。”

“当务之急是先夺回蛊王，你们往蛊王所在方向去，乌叶时间有限，他会直接去约定地点与你们会和。我每两日与你联系，让乌叶能准确地找到你们。”说完金光收回，山洞里回复黑暗。黑苗大巫乌芒踏出山洞，招呼众人往漠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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