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寒春,茫茫的大草地正是青黄相交,大片大片的绿要把黄淹没,赵临同墨亦登高,远眺那一块错落的白黑小点。
“距北函关大约十五里远,白天巡逻兵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夜里半个时辰。”墨斤叙述着昨夜探查回来的消息,“看帐篷数约有八千人,骑兵、步兵具体分配不知,粮草不知,主将不明。”
“再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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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赵临带着墨亦同前夜暗探过的墨山、墨斤再入了胡鹘军营。略确定了方位后四人分头,墨亦探的是步兵营。
步兵营守卫并不算严谨,毕竟不同粮草不能动还怕火怕毒,也不是主将命系战局胜败,只是墨亦职责不止计数,对攻城器具、兵器防具都要做到心中有底,事情繁琐,但相较倒是安全得多。只是帐篷数量实在是多,一时不好确定。
墨亦小心避着守卫的士兵,在黑暗中仿佛一缕暗影,袖间手中还藏着各式出门前梁玉给备的毒粉迷药,十分警惕。粗略比着帐篷数估计着人数,查探到的武器中也都平平无奇,墨亦心下稍定,未至半个时辰便无甚惊险地接近了边界。住人的白帐篷却开始逐渐减少,代之的是许许多多特别的全黑帐篷,墨亦起疑查看了几个,发现是放杂物或者药材的。
这里算是后方,墨亦猜测应该是之后安置伤员的地方。
只是突然远处亮起了火光,隐约传来巡逻兵的声响。墨亦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换岗时间未到,哪里来的士兵?
隐在一个黑色帐篷后头,墨亦确定了里头声息全无,潜了进去。
帐篷里意料之外得黑,待眼睛适应,墨亦才发现这不是一个放杂物的帐篷。全黑的帐篷布几乎阻隔了所有的光,空旷,没有杂物,没有床榻,没有任何东西,只一扇薄薄的屏风阻隔了另一半。
环顾了这个军帐的一半,墨亦猫着步子绕过往里,一张矮榻,一方小几。他往前几步,光亮乍起,墨亦心惊反手掷出匕首要逃。
步子尚未迈出,匕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人已软倒在地。
披着墨般的黑色斗篷,那人从屏风阴影处走出,调暗了手中的灯火,随手将泛蓝光的匕首扔到榻间软毡上,他俯下身,看着地上不能动弹的墨亦。
墨亦侧趴着一动不动,舌头还能微弱感受到他藏在口中的“空山”,只是此刻并不适用。他不仅不知自己何时中计,也不知如何对付这个连声息都隐藏得极好,轻易就能接住他暗器的人。
那人将斗篷揭下,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和意料中横亘右眼的守宫胎记。
林渊伸手将墨亦扶起往矮榻边走,账外传来一声疑问。
“大巫?”是巡逻的胡鹘兵见那积年如地狱般漆黑一片的帐篷亮起微光。
“无事。”
林渊说了见面的第一句话时,墨亦也被他摆正,坐在了榻上。
声音也是那般相似,只是更哑又沙,不过此刻墨亦没有心思在意,他正大睁着眼看着对面小几上那个简单的铁制兵器架,看着架上那对黝黑带煞的双锏。
林渊拿过锏放到墨亦手边,幽幽问道:“你认得它?”
墨亦看向林渊,眼底遮不住的杀气。
林渊微微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他抬手一指,“那你认得她幺?”
放小几的那侧帐篷上挂着一幅画,一片白茫茫的花海间,若隐若现的白衣女子远远的侧影。
沈夫人。那白花墨亦分辨得出。
“那是清溪。”林渊也坐了下来,仰着脸向往地看着那画。“她总是喜欢去那里,哪怕要含着解花香的苦药材。甚至偶尔还会偷摘回去。”
“大约是插|进了床边的小花瓶里,放纵自己在混沌之间,梦一些做不到的梦。”林渊温柔地笑着,左脸正对着墨亦。
“她被教导得真好啊,守着那个可笑神明创下的礼仪,善良又柔和,仿佛平静的湖水,永远无波,永远包容。”
“可惜她还是背叛了那块黑乎乎的石头,从她救了那个外乡人,从她憧憬起那个外乡人说起的外面的世界。”
“但一汪湖水又能怎幺变呢?泛着涟漪也不可能变成吃人的洪涝。”
林渊絮絮叨叨着,墨亦错开眼不再看那扎眼的左脸。悄悄含化了“空山”,墨亦手脚开始有了反应,趁林渊起身去拿下那幅画的转身刹那,墨亦将手中备好的粉末扬起。
烟尘四散,林渊摇晃着要倒在地上。
墨亦根本无暇顾及,抄了双锏扭身就逃,小心躲过了巡逻的士兵,直逃出了军营才心有余悸地停了下来。
就着微弱的弦月光,墨亦忍不住拂过双锏沟壑上泛起的暗光,归心似箭地往约定的地方赶。
胡鹘那个全黑的帐篷里,粉末尚未尘埃落定,一个身影早已稳当地站了起来。
“帮我带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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