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回宫便已近黄昏,李朗专心于批阅奏折,告一段落之际早已明月高悬,夜静更深。
他不觉又取出珠花,就着书案上的灯火,仔仔细细地察看,珍珠大小均匀圆润,拼作的牡丹做工精细,再加上牡丹为花中之王,此物更不能是寻常百姓所有。
只是上面并无印记,李朗不是风流天子,对女子饰物向来不曾留意,任他将这珠花翻来覆去,仍无法从中获知有关珠花主人的蛛丝马迹,他看得两眼酸涩,一时怒从心起,将珠花往案上一摔,大声叫道:“来人!”
值更内侍闻声疾至,跪地请旨,李朗长吸口气,默坐半晌,复恹恹道:“罢了,下去吧。”
心烦意乱之下毫无睡意,李朗再次唤人,招来内侍总管,令他秘密安排查探赵让自入宫之后的行踪,有无与可疑人物打过交道,尤其是妃嫔宫女,哪怕偶遇也要查清。
下令之时李朗内心亦觉荒谬,自嘲不休。他自非清心寡欲之辈,只是并不痴迷女色,后宫粉黛于他不过等同于犬马珍奇的嬉游玩物,虽知谢皇后将六宫折腾地乌烟瘴气,他却不闻不问,一昧纵容。
也怪不得内侍总管领命而去时脸上掩不住的惊讶之色,皇帝居然插手后宫之事,匪夷所思。
李朗心头淤塞稍解,瞥向珠花,微翘嘴角,权作一笑:“你若叛我,就索性一辈子在后宫呆着好了。大不了给你封个后。”
话音落后他不由自行失笑,浮想翩翩赵让登后位,戴金冠着礼服与他一同祭祀太庙,别开生面的“壮观”场面,含笑将珠花收起,重新摊开奏章。
这番辛劳到鸡鸣时分,李朗搁下朱笔,起身走动,舒筋活络。
不多时,内侍总管神态慌张、步履踉跄地前来通报,李朗见状心中一沉,但他无论如何想像不到,总管带来的消息竟是赵让失踪!
李朗闻讯竟一时发蒙,半晌才了悟过来,胸口炸疼,待大发雷霆,又见内侍总管连话都说不顺畅,遂将双手负于背后,交握至生疼,平静地开口:“怎幺回事你想必已打探清楚了?深宫禁地,门防森严,插翅难飞,是不是有不曾寻到的地方?”
内侍总管不敢怠慢,将所打探详详细细向皇帝上奏,期间李朗一次也不曾打断话语,话到末处,总管将查得之物奉于皇帝,并道:“贵妃前往静华宫之前,在承贤宫明德堂遗留下笔墨,奴婢将其带回交陛下御览。皇后也曾遣人搜查过承贤宫,听说并无所获,幸得他们不曾拿走。”
李朗接过,并不急于展开,皱眉问道:“你说皇后也搜过承贤宫?这倒是怪了。这等大事她拖延不报,必是要先给谢濂通风报信,但为何要搜承贤宫?人确是在静华宫失踪的?”
两个疑问都得到肯定回复后,李朗锁眉沉吟,同时以手扫开纸卷,最上一张是赵让所绘的物件草图,此物形状怪异,底部仿佛加粗剑柄,前端则连着一细筒状长管,似剑非剑,写明其全长约莫三尺。
再细看下去,李朗愈发眉头紧皱,因赵让写画都极为详尽,他只是粗粗浏览,已然心惊,疑团渐涨,不想翻得快了,有几张粘连不分,一下露出最后一张,上面不再是图纸说明,却是一句话以及一首诗。
李朗不由自主地轻声读出,念到“犹今又觉布衣尊”时不由倒吸口冷气。
“可他妹妹不还在宫中?还有……”
他伸手摸索到那块辗转两人之间的佩玉,触手冰凉,明明古语有言“温润如玉”,李朗却觉此玉寒意逼人。
前夜的把酒言欢、肝胆相照至最后的缠绵不舍,全是赵让反客为主的瞒天过海之计吗?便连这玉,也是他巧言令色,物归原主,两不相欠?
李朗不愿相信,那人眼中万千柔情,要如何作伪?可若不是,又该怎幺解释赵让如今神秘莫测的无影无踪?
内侍总管见皇帝一动不动枯坐许久,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提醒道:“陛下,该洗漱用膳了,别误了早朝。”
李朗如梦初醒地一震,握住佩玉的手转而往脸上抹了一把,起身舒个懒腰,拖长了声道:“是啊,不能误了早朝,赶紧侍候朕更衣梳洗。”
低头见内侍总管应声之后却仍跪着不动,欲言又止状,李朗扬眉轻笑:“怎幺?”
“回禀陛下,奴婢探听得一消息,不知确是不确……”
“说就是了,无妨。”李朗神色不动。
内侍总管见皇帝无动怒征兆,这才道:“似乎冷宫中年少那位,曾造访过静华宫。”
李朗一怔,这事赵让曾与他提起过,他当时并未往心里去,如今看来,竟是另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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