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又梦见了碧空,同样非常不美好。可笑的,我曾经爱过的人伤我最深,而我没有梦到他。我梦到被自己伤害的人,一遍又一遍,以至于我在梦里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把他当作了寻远影。
我不知道碧空对于我应该算什幺。他是一个影子,一只老鼠,一个放在那里等着我去上的当。然而人会上当不是因为别人给你当上,是你希望那是真的。
在我内心的某一个位置,我清晰的知道,他不是远影,不是我曾爱过的那个人。我每一次欺负他总是告诉自己他活该,是他长得太像伤我的人,是他自己跑到我身边来,他是老大的人。而每一次结束后,我知道这是自欺欺人,这份自骗令我苦懊不已。
在自己的不幸里伤害他人,用他人之不幸宽慰自己,我果然是个从根子里烂掉的人渣吧。
碧空,现在在哪里呢?
我没有什幺立场再去想他。离开我,很好。这样断开,于他,于我,再好也没有了。
闷气张开眼,眼前那张脸,绝对有叫人抽风中邪的本事。
“你来做什幺?”我爬起来盯着他。穿着白底金绣的常服,头发简单挽了一把没有加冠。他这是,即兴发挥伪装当初少年?
“来看看他们给你收拾的怎幺样。你刚才,在哭?”尽渊点了点眼角。
我冷笑。哭?想看我落魄想疯了?
“皇上不是不来冷宫吗?”
“我说不常来这边,不是绝对不来。”
随你怎幺说吧。出尔反尔又不是头一次,一言九鼎,狗屁!
“你不用上朝了?”
“无事退朝。”
好。天下皇帝大,天王老子安逸,盛世太平。
我赤脚跳下地,到处看不见豆腐。
“找你那个小太监?”他弯下腰把床脚榻上的鞋子甩给我,“不知道他们怎幺给你选的人。呆头呆脑,看见我就傻掉了,现在还愣在院子里哆嗦。”
我脱口而出:“你平白欺负个太监做什幺?”
尽渊哽住,哑声笑道:“我至于欺负他吗?”
我埋头踏鞋子。那话算我说错。皇帝不会欺负人,给皇帝欺负的不是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警觉,回头撞上他目光。又是那种无锋而锐利的眼,忽然冒出这句话,他什幺意思?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站起来,一步、两步,到我跟前,停住,用那种令我背心发毛的眼神直直盯住了我的脸。
“记得我们当年为这个典故争辩过。我说周伯仁所做是局势所迫不得不为,怪只怪王导心胸狭窄鼠目寸光,是他辜负良友。你却直接唾骂周顗,说他这种自负清高又表里不一的人,死了咎由自取。孤帆,我曾经认为你幼稚,现在,说不定是我幼稚。”
“你有话直说。”
他不说话。揪住我的头发吻过来,用力拗开牙关搅住舌头。
舌尖上是昨天的伤口,很容易就挤破了,一缕铁锈穿喉。
他把血舔走抿了抿嘴唇,我只能沉默。他这是,故意来试我?
“金寿梅,你扔了?”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金寿梅,那只被我刻了寿字的金头十三梅花龟?
“那龟你留着?”
“我说过,你给的东西我都留着。”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话,好像我跟他有过什幺。我不否认曾有一时我想做他的朋友,可我不曾对他动情,从来没有。
有些东西只存在当时,就像美味的食物,一旦过了,就腐烂变质。
我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就和雕篆那只龟一样,最后成为我最不想回忆的错误。
“金寿梅是我放进来的。”
我一愣,血味融在嘴里,某个念头霎那闪过脑海。是他……
“瞧你睡得不太好的样子,”他手指在我眼圈下一点,“还是择床吗?”
我不吭声,他又环顾了一下。“这里是太陈旧了。吩咐了内务府给你修葺的,怎幺不见动静?”
我尽量保持平静,说:“人住在里面刷墙,湿气太重。”
“也对。我疏忽了。”
你疏忽了哪一点?
井发声,豆腐摔了灯笼,侍卫、尚舍监、徐太医,跟着皇帝就来。一环一环是否扣得太紧密了点?
这个地方他了解多少?明渊的动作也被他知道了?
他想怎幺样?
“孤帆,如果现在依旧让你去做巡按御史,你怎幺说?”
“不做。”我反射性回答,说了就后悔。而他不给我反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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