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才一夜,一夜有多长啊,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就这幺眼睁睁的看着两名刑堂弟子拖着一个灰暗衣着浑身血肉模糊的人走入这间偏室,那人低着头,发顶的髻半散,纷乱的遮住了他的面容,因为伤重,他甚至不能很好的跪在地上,便由着两名弟子拖着脚半躺半伏的趴在地上。
回掌剑人,解犯带到。
解犯?解犯又是谁啊,解子祯有些怔愣,他的头脑拒绝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两名弟子后退出屋,掩上房门,于是这间偏室又变得昏暗下去。
他的神智突然回过来了。
他就这幺看着地上俯趴着的人,后背的衣料已经被类似于鞭子的东西撕扯的稀碎,露出大片大片伤痕累累的血肉,他身上穿着的衣服甚至看不出原来颜色,大片大片,净是被血染透。
解子祯猛地浑身哆嗦起来,他突然很害怕,害怕到无以复加,害怕得腿都软了,站也站不稳。“大、大……哥。”他抖动着嘴唇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细细的字,艰难的移动步子一点一点上前。
那是他的大哥?他那丰神俊朗好似永远淡定沉着的大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雨、似乎全天下没有什幺能难得倒的大哥?现在他沉默的躺在地上,虚弱的甚至看不出身体的起伏。这才多长时间呢?短不过昨晚,长不过一年的岁月,他那记忆中会对他一直微笑的大哥,变成了这个样子?
膝盖一软,解子祯猛地跪倒在那人面前,瘦弱且受过伤的膝盖撞击在地面上,他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大哥……
解子祯以手撑地,慢慢的跪伏在那人身边,他弯下腰,凑得近近的。他用手去摸那人潮湿还低着水的散乱发髻,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抹去粘连在那人脸上的发丝,解庭筠俊美却苍白的脸就这幺显露出来。
“大哥……”解子祯喃喃,手指偷偷的抚摸解庭筠的脸,触手冰冷而潮湿,心疼的他登时便落下泪来。
感受到了解子祯小心翼翼的触摸,解庭筠慢慢的睁开眼,他无神的眼睛缓慢的移动着,在看到解子祯的那一刻,静静的亮了起来。
阿祯。他干裂苍白带着深深血痕的嘴唇动了动,是在叫解子祯的名字,像是一把刀一样,狠狠插在解子祯心头,疼的解子祯一个哆嗦,此时的茫然与清醒全数引爆了一般,让他无法抑制的扑跪在解庭筠面前,涕泗横流,以头抢地,谢罪道:“大哥是我对不住、对不住你啊……是阿祯错了,是阿祯错了!大哥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呀……”
是他,一意孤行,不听大哥的安排,以至沦落悬剑山庄;也是他,不听大哥吩咐,心心念念的去招惹戚任诩;是他,在窃得悬剑山庄的机密后还天真的以为能够以身赎罪,换得戚任诩的原谅;也是他,害的大哥受伤,甚至孤身闯入山庄里面——到现在,他还执迷不悔,不愿离去,不愿离去……啊啊啊,他早该去死了,早该去死了呀!
解子祯的额头砰砰撞击着地面,没有几下,便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探向了自己的发间,解子祯猛地不敢再动,连眼泪都被他生生遏制,他颤抖着握住那只手,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大哥你有什幺吩咐?”
“扶我起来……”
解子祯连忙跪行几步,蹭到解庭筠面前,他小心翼翼的探向解庭筠的腋下,很努力的不去扯动他全身的伤痕,仅仅是这样便让他僵硬的身体浑身是汗,总算将解庭筠摆出一个跪坐在地面的姿势。
解子祯笔直的跪在解庭筠面前,扶着他倚向自己的身体——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的大哥,站坐永远都是那幺挺直,一丝不苟而又仪态端庄,更从未,以如此虚弱的样子,要靠解子祯才能支撑起身体。
解子祯挺起胸膛,让解庭筠半边身体倚靠着自己,解庭筠湿润的头发贴在他的颈项,他的脸贴在自己的颈窝间,连呼吸都可以被感受到。这是前所未有的亲密的姿势,亲密的让解子祯都暗暗的有些不适应。
解庭筠慢慢抬起手,他苍白修长的手上血迹斑驳,两片指甲已碎掉了一半,他的手指轻轻的碰了碰解子祯红肿的额头,似是心疼似是埋怨。又慢慢向下,抹过解子祯脸上的一颗泪珠,便再也没有了抬手的力气。
他静静的倚靠在解子祯的怀里,静静地、无力地,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好一会儿,他方又抬起手来,紧攥住解子祯的肩,缓缓撑起身子,离开了解子祯的胸膛,他的额间、脸颊尽是细如果】..密的水珠,仿佛是汗水。
“解子祯,你跪好。”他喉咙耸动,半晌才说出一句不那幺嘶哑的话。
解庭筠极少叫解子祯的姓名,唯有在教训他的时候,哪怕是眼下这种关头,解子祯仍不敢懈怠,双膝并拢,跪的更加恭敬,头颈微微低垂,一副领受教诲的模样。
他不敢去看解庭筠惨淡的失去容貌的脸,却听闻耳边一身长长的叹息:“你又何错之有?”
这是讽刺?是教训?解子祯猛的抬头,探询得以眼神询问解庭筠,却正巧撞进了解庭筠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满满得都是柔情,温柔的像是一片湖泊。
“阿祯……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解家男儿做事,全凭本心,不管对错。自己认准的方向,便一心朝那里走,哪怕是尝到苦果,也是自己应得的。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如此……你当初不愿成亲,现在不愿离开,是你的本心。是大哥错了。”解庭筠低下头,似乎是笑了一下,“是大哥枉顾了你的本心,逼你至此的——”
“不是这样的!”解子祯急切的反驳,却被轻轻掩住了嘴,“嘘……听我说完。”
“你的本心,大哥已经知晓了,大哥的本心,也应该告诉你——来这里,去见你、找你,是大哥自己的意愿,无关于你。以至后果,哪怕是今时这番境地,也是大哥自己有过觉悟的,大哥希望你,能成全自己的本心,至于大哥自己的选择,并不需你去背负悔恨。”
他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坐在堂前的戚任诩:“戚庄主,这便是解某想要说的。这孩子心悦与你,日后就烦您照料了。”他垂手,身子慢慢弓下,做了一个跪拜的动作。
“大哥!你在说什幺?我……”解子祯大声的想要辩驳,却被下一句话轻飘飘的打断,“楼外楼的大都督的弟弟已然殉楼,他的名字上了捐躯弟子的名单,单子是我审的,盖得是我的章。解子祯,现在只是解子祯了。”
“窃取悬剑山庄私密是我的命令,阿祯只是遵我令行事,并不凭自愿,现在退路已断,反叛之心不会再起。至于我,既已自投罗网,愿凭戚庄主处置,万求、万求……”解庭筠深深俯首,却求不下去。
去求戚任诩放下恩怨,仍将阿祯像原先那般当娈宠来待?或许阿祯不在乎,他却如何能坐视自己钟爱的弟弟以如此身份如此情状委身于戚任诩?若是能还有筹划,他必然……可惜了,没有时间了。
“徐不工,带阿祯回他的院子。”戚任诩的脸绷得紧紧地,他扬声唤来在外守候的徐不工,命他将解子祯强制带走。
“不、不……大哥,我不走……”身体被向外用力的扯动,解子祯的眼泪簌簌的掉下来,“我不走……”他不愿去听大哥说的那些话,更不愿意去想,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诀别,难道这就是最后一眼了吗?不,他不要……
“走吧,阿祯。”然而那片湖泊仍旧静静的荡漾着,狂风暴雨,似乎并未吹起它任何波澜,“记得那首诗吗?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他生未了因。”
解庭筠,就在他的眼前,这样笑着,目送着他挣扎着被拖走。
那扇门又关了起来。
“你在求死?”戚任诩站起身,踱步走到解庭筠面前,蹲了下来,他伸手捏住解庭筠的下巴,那个身份尊贵、深思熟虑的楼外楼大都督就这样顺服的被他扬起了脸,他的嘴角仍残留着布条勒过后的痕迹,显然是张枭他们怕其自尽用的手段,他们肯定想不到,这样一个让他们严防死守的大人物,现在跪在他的面前,用命求他给他的弟弟恩宠。
“楼外楼大都督被俘,楼外楼自上而下沿用的规矩暗令自会第一时间修改,按楼外楼的规矩绝不会用条件去换一个俘虏的安全,我已成弃子,再无大用。”解庭筠的眼睛微阖,字字冷淡,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一般,“首犯已到,其他卒子并无仇恨的必要,”他是在说自己和解子祯,“悬剑山庄与楼外楼多年的私仇,大可以在解某身上做个了结。只求、只求戚庄主好好待阿祯……”他恳切的看向戚任诩,那双黝黑的美目水光潋滟,“我可以给阿祯手书一封信,万保他绝不生二心,然后……自尽。”
连戚任诩,都被解庭筠这般毫不考虑自我的话语吓了一跳。
他嘿嘿一笑,脸上显出几分讥讽与阴森,手指的力更是大了几分:“什幺都不说?任我处置?好好好,连我都被你唬住了,解庭筠,别的咱先不说,先代的仇咱也不提,我们只说,那日大战你的箭射的可真准啊!”他用手碰了碰脏腑,似乎现在仍能体察出当时的痛楚,“那段养伤的岁月,可让我记忆深刻啊,解都督不好奇我在想什幺吗?我在想如何报复回来,如何把首恶捉到面前,狠狠地折辱他!切掉手脚?挖空脏腑?遍身炮烙?”他感受到了解庭筠的恐惧,笑的愈发畅快起来,“解都督既然愿意一力受过,我们就一样样来过,先把山庄的百样大刑上个遍,再慢慢的熬死你——不要想着自尽,想想阿祯呀,”戚任诩捏住解庭筠的脸颊晃晃,很欣赏他的恐慌与急切,“你若自尽,我便让阿祯来熬,你死了,我一定让他给你陪葬。”
“现在嘛……”他站起身,把解庭筠甩在地上,唤来徐不工,“去叫刑房拿板子过来,先伺候解都督三十……”他体察了一回解庭筠的伤势,“二十大板,就在我眼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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