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尾声
转眼过了三月,京城里的柳又生出了新枝。
柳雁卿于平定代王叛乱一事有功,就地升职回京,又搬回了原来的宅子。屋子尘封了许久,有些霉味,管家便遣人重新装饰了一番,还为柳越配置了一间新屋。
沈涟自那日他走后再没有音讯,管家说他带上那异族孩子离开了,也没说去哪。柳雁卿曾派边关相熟的人去楼兰探查,却始终寻不到踪迹。
这一日又是京城的“接春”,巷外的商贩走卒们早早的吆喝起来,柳雁卿被叨扰的无心公事,干脆搁下笔推开窗子。纷飞的柳絮一下子飘进来,轻柔的拂过他的脸颊。柳雁卿用手将柳絮攒成小小的一团,又在风中看着它们一丝一缕的渐渐飘散......
仿若边关飘零的雪。
因着过节,公堂内很早便走空了。柳雁卿不知怎得,也换上一身年轻时常穿的月白色袍服,遣散仆从,自己从后门离开。
城南,巷口的老大娘看到他,也不识他身份,只知道热络的打招呼:“公子又来啦。”
柳雁卿回道:“大娘近来可好?”
“好,好得很......”老大娘笑着目送他打开沈府的门:“哎我跟你说,最近啊,这家......”
还没待说完,柳雁卿便从里面合上了大门。
院子里的梨树又吐出了新芽,柳雁卿十分自然的从门边拖过一把扫帚,轻轻扫去地上的落叶杂草。又泼一盆清水,除去石凳石几上的灰尘。做完这些,白袍竟还是一尘不染。
已经是第十年了。
柳雁卿拨弄着手中精巧的钥匙,这钥匙如今已褪了色,不复当初的光泽。却也因为一直跟在主人身边,没有频繁的使用而并无什幺大的破损。
主屋上着锁,柳雁卿前几次过来时打扫过几回,这次便没再进去,直接去了一旁没怎幺清扫过的偏房。
偏方门上上着三道锁,竟比主屋还要严密。只不过都没有锁死,柳雁卿轻轻一拉,便拉开了门。
厚重的尘土瞬间迎面扑来,浓厚的药味弥漫开来。他原以为这是沈涟的杂物间,谁知这里竟是一间药房。
各类草药成捆成捆的堆放在地上,有些已经干枯,有些只剩了些许叶片。旁边有一个研磨药物的台子,白玉石的捣药杵子头上沾着药草灰......
柳雁卿心头一颤,大概猜出,这里是做什幺的地方了。
屋子的左边有一个大柜子,他走上前去,也不顾尘土弄脏了白衣,小心翼翼的拉开......
泛黄的纸片一下子飘洒出来,落到地上。柳雁卿规整了一下,发现里面大1Θ2︹3d♀an∑mei点多是些如何处理各种药材的方法,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几十页。
还有一些则是来往信件,字迹更工整些。去信不多,多是先与对方叙旧称兄道弟一番,再恳求对方询问哪里有这种那种的稀奇药材,可重金购到。那信堆里,甚至还有寄予当年设计暗害于他,令他失去武林盟主之位的华山派掌门的。
沈涟向来潇洒不羁,写出这些低声下气的文字,不知磨去了他多少锐气与骄傲。
回信也有不少。少数义气之人随信便附送了药品,而更多者则有着各式各样的要求......有些求沈涟私下除去一位仇敌,有些求他帮忙护送一批镖。而这些信的头上往往还附有沈涟划下的圆圈与叉号,大约是能做或不能做成之事。柳雁卿看到在瓦沙请他去西域的那封信函上,墨痕点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圈上了圈。
最后一封信函则单独分了出来,用木匣子呈着,那是药方。
那张纸很旧,纸上斑驳的指痕能看出主人常常拿出观摩。纸边甚至还有褐色的干了血迹,说不准便是他哪一次出生入死的寻药归来,顾不得包扎身上的伤,便先行处理药材去了。
柳雁卿猜不到,那人当初,又会是以怎样的心情,一点点瞒着他,为他奉上这千金难求的解药。又是怎样的听闻他的婚讯,默默完成这最后的一道工序,独自远走他乡......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这份无望的、无可言表的感情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被掩埋......即使无数次情浓之时的私密低语,亦或是生死之际的千钧一发,他都觉得沈涟从不是他可以抓住的人。
司掌刑狱之人须得冷性冷情,他自认早已刀枪不入。而直到今日,他终于得解。不是无情,而是陷得太深,早已忘情......
这样一个他放在最珍重的地方的人,也在一次次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保护他。可笑他从不敢正视那一份深重的情意,而现在又一次把他弄丢了。
柳雁卿收好那一封封信函,原封不动的放回了柜子里。只扫净了屋内的尘土,便退了出来。
风有些凉,吹起落了一地的梨花瓣,香气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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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大街小巷里早已聚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装饰与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回府的路上,柳雁卿随手买了几样给柳越的小玩意儿,手里便被摊老板塞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
“公子怎幺一个人出来?大过节的,回去吓吓家里的小娘子,叫出来一起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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