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走了,吴邪也走了,游历的过客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看完了苍翠的竹海绵延,便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吴邪走下飞机的那一刻,连扑面而来的空气都觉得是熟悉的。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脱下普通人的衣服穿上军装的地方,更是他伤痕累累曾经恨不得捂着藏着一辈子再不翻出来查看的地方。
可苏万说了,总有一天那些积郁的悔恨与愧疚会从尘封的心底破土而出,逼迫你直面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敢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成长必须学会的一课,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吴二白和吴三省也同吴一穷一起来接机了,只是他俩怕刺激到吴邪,只敢远远的在人群里站着。他们一个总参高层,一个特种大队队长,什么时候受过这么窝囊的待遇,也只有吴家这唯一的宝贝小祖宗,能让一家子位高权重的军区首长们宠着惯着,小心翼翼的捧着护着。
“爸,”吴邪坐上后排,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站得老远躲躲藏藏的二叔和三叔,“他们不上车怎么回去。”
吴一穷同夫人惊喜的对视一眼,儿子主动提出回来治疗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从他的反应看得出来,吴邪正在努力捡起同过往的种种联系。
吴妈妈爱怜又心疼的摸摸吴邪的脑袋,“只要你说好就好。”
吴一穷播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吴三省就欢天喜地的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吴二白的性子内敛些,情绪不怎么外露,但明显能从镜片后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车子发动后,车厢里静悄悄的,反而有一些尴尬。
吴三省坐得笔直,时不时拿余光去瞟自己的大侄子,他发誓,就是同顶头上司开会都没这么拘谨和规矩过。
吴邪看在眼里,想要和他打趣两句,却又倦怠得迟迟不肯开口。明明只是动一动嘴唇的事,可身体却莫名固执地反复抗拒着,吴邪不知道是自己的决心还不够坚定,亦或者是近乡情怯生出了几分胆怯,但他明白,要想彻底痊愈,这必定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战役。
吴一穷很快便请了军区医院里最好的主治杨医生来帮儿子进行恢复治疗,除了心理辅导,吴邪还需要大量的运动将身体机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除此之外针对视觉、听觉和触觉的感官恢复一周也要进行五次,吴邪起初还每天从家里来回折返,后来为了配合治疗,感觉直接将住的地方固定在了病房里。
医生是一流的,治疗方案也是量身定制,吴邪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积极配合,可时间越是往前推移,越是发现有些鸿沟怎么也逾越不了。
治疗持续到第二周半的时候,吴邪的病情竟然出现了恶化。
他本来已经可以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尝试着回忆一点点三方计划的经过,医生给他看喻战生的照片,看秦海婷的照片,他虽然迟疑,还是能够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轻声说出他们的名字。可是青狼獒的人不行,他看瞎子的照片时会沉默,看张起灵的照片时会急躁的撕扯自己的指甲,而当医生把解雨臣的照片放到他的面前时,吴邪一直以来努力重建的心理放线轰然崩塌,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溢出来。
“我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吴邪崩溃的把自己抱作一团,“我不想哭的……这不是哭……就是眼泪控制不住……控制不住……”
他永远也迈不过解雨臣的死,与之而来的是对自己深深的责怪、否认、痛恨和厌恶。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更没有脸面用这副罪孽的躯壳去面对青狼獒的人,他们头上英雄的光环越是耀眼,吴邪就越是恨不得把自己深埋进泥土里,再也不要见着任何一张善意的面孔。
吴邪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视听上的幻觉。他惧怕封闭的房子,惧怕没有光亮的屋子,惧怕任何能让他回想起那段曾被囚禁折磨的东西。吴一穷让人撤掉了病房里所有尖锐有棱角的家具,只留了一张四角都贴上软胶的雪白大床;吴一穷还让人搬了六七台白炽的落地灯,散落着放在角落里彻夜开着,将屋子照成永昼般的雪亮。
吴三省在病房外一根接着一根猛抽烟,大侄子的病情不好转,他根本没心思回到特种大队去。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一天吴二白刚从总参回来赶到医院,就在病房门口被吴三省神秘兮兮的拽住了袖子。
吴三省透过门上的小半截玻璃窗朝里望了望,吴邪今天的状态更加狂躁,好不容易推了镇定剂让他睡着了,这时候吴妈妈正拿着热水浸湿了的毛巾替他擦拭布满大汗的额头,而吴一穷背着手,在床尾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
“我觉得一直这么温水煮青蛙也不是个办法。”吴三省搓搓手,“大侄子性格随我,要对付我们这种人,蹑手蹑脚没辙儿,就得下一剂猛药!”
吴二白一推眼镜,“你爱怎么折腾自己我不管,吴邪的事你休想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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